转眼已是盛夏,天地间似变成了一个大蒸笼,腾腾热气拂面,烈光刺目辣肤,即使行走于林间,仍旧热得让人受不了。

    池见背靠着梧桐树干席地而坐,手里的蒲扇扇出虚影,眼巴巴地望着衣裳整齐、捂得严严实实的江闻歌,既羡慕又好奇:“小聆,你真的不热吗?这大热天的就你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像个粽子。”虽然你这身材是单薄、扁——平了些,容易让人难为情,但总比穿得太厚热干巴了好啊。

    江闻歌估摸在隔了她一臂的距离处坐下,饮了口水道:“姐姐你体健,又是习武之人,体内火气旺,自然会更热些,我体质偏寒,多穿些也无妨。”

    “再者,人们不常说心静自然凉,我觉得确有些道理。”

    池见直接抬了手不拘小节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汗水:“这话八成就是骗人的,我刚刚可是什么都没想,心静得不行,还不是热得要死。”

    同行同游两个多月,两人对彼此都了解渐深,池见心里有事无事,江闻歌看得门清:“真的什么都没想吗?”

    “好吧,想了。”池见其实已经憋了很久,然与江闻歌相处日久,她也知晓这个小姑娘非但外貌出众,气质淡然绝佳,更是聪明绝顶,医术高明,怕自己多嘴坏了他的计划,也只敢在私下里自己想想。

    “姐姐,你想知道什么都可直接问我,但凡是我所知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都这般说了,池见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小聆,你真不打算救那位老夫人了吗?”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问这个,”江闻歌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内敛地微微一笑,“这一路都在为此事耿耿于怀吧。”

    池见点头道:“嗯,我怕你不方便说。”

    她跟着江闻歌行走一路,真算是见了世人百态,有抛妻弃子者,也有孝感天地之人,有唯利是图者,也有大义凛然之辈……诸多世事看在眼里,记于心中,竟真让她将心里的郁结渐渐放下。

    但毕竟人心复杂如暗渊,她还是看得不清楚,甚至有时候觉得江聆这小姑娘就很让人琢磨不透。

    “对你,没什么不方便的。”

    “那位老夫人虽缠绵病榻许久,却并非无药可医,且他病的原由来得也不寻常,”江闻歌叹息继续道,“乃是中毒所致。”

    “中毒?!”池见惊呼一声,凑到他面前,举着蒲扇在他面前轻轻地扇几下,“既然是中毒,那你为何不跟告诉她儿子呢?那家伙虽然是个老混蛋,却还算孝顺,应该不会放过坏人的。”

    江闻歌反问道:“若我告诉你,那毒极有可能就是你口中的那位老混蛋所下,我如果贸然拆穿,我们极有可能出不得了他家的大门呢?”

    “怎么可能!他不是又贴告示寻医,又哭天喊地的求你救他母亲吗?”池见疑惑不已,“哦,除了死皮赖脸地不给我们诊金,是个小气的吝啬鬼之外,我看他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啊。”

    “姐姐你心善,见不得老人遭受病痛之苦,一心只扑在那位老人家身上,处处细心照料,巴不得连他家侍女做的活计都全抢过来自己做了,哪里顾得上琢磨这些。”

    池见被说得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鬓角,微红着脸笑道:“哈哈,我那不是想照顾好她,也方便你医治嘛。”

    江闻歌颔首笑道:“我明白的,姐姐都是为了帮我,辛苦姐姐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啊,池见看着江闻歌精致白皙的脸,痴痴地想。

    江闻歌平日里都格外冷淡,尤其是对着生人的时候,那脸色、那气势看一眼都会觉得坠入寒冬腊月的,冷得人巴不得离他八百里远。

    他就仿佛那雪中莲,是真正的高岭之花,高岭之花对她此等“凡人”一笑,可算得上是人间四月乍来,桃花朵朵齐放。

    别人或许会觉得“她”这样的极不好接近,身材也太过扁平,像个男子——

    嗯,什么?像男子?!

    如果“她”真是男扮女装,那他们之前睡过一张榻,她对“她”也没个分寸,拉拉扯扯勾肩搭背……

    池见被这想法给吓得一个激灵,僵硬着脖子,瞪大了眼睛,扭头去观察江闻歌。

    “姐姐,怎么了,”江闻歌见她睁圆了眼,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忽地耳尖泛红,话也说不利索了,“我……我脸上是……是有什么东西吗?”

    光看那地方的话,起伏很不明显,确实有点像男人——嗯,脖颈处衣服捂得太多了,有没有喉结也看不出来。

    呀对啊,“她”有耳洞,还戴了对简易的白玉耳环,头发也梳的是闺中女子常见的发髻,几只白玉簪点缀其中,打扮得比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女子还好看得多。

    男人怎么可能会像个女子似的,打耳洞戴耳环,描眉戴簪呢?

    所以,她肯定不是男子,至于胸/前平了些,大抵是年纪小,身体也不好,才会这样的吧。

    嗯,肯定是这样没错!

    江闻歌半晌不听她回话,以为她身体不舒适,急切地唤了几声:“姐姐?姐姐?”

    “啊,没事,”池见心里松了口气,将刚刚的胡思乱想抛之脑后,“对了,快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毒是那老人家的儿子下的……”

    江闻歌手上捏紧了刚采回的一株草药,语气却十分平静地说道:“这地方离帝都甚远,法纪不严,买官贩职之情况显而易见,我在家中时就早有耳闻。”

    池见面露不解地问道:“难道跟这事有关?”

    “姐姐你大概不知,就算是买官职也不是有钱即可,为避免上面有所察觉,到时候能另辟蹊径开脱一番,他们将‘孝’之一字作为考核准则。”

    池见惊诧道:“所以你是他是为了买官,故意给自己的母亲……”

    “真相极有可能就是如此,”江闻歌微微皱了眉头,“在城里时,我打听到有人为敛财私设官职,一职供不应求,一般这时候,谁人最孝顺,谁之孝行最感人,这职位应该就会卖予谁。”

    “那……那位老夫人会有性命之忧吗?”池见最关心的还是此事了。

    江闻歌安抚道:“那毒对年轻人顶多是上吐下泻几日,对老人家就是虎狼之势,幸而下得不多,我已经给她解毒了,所以你看我们离开他府上时,老人家的脸色已然好转了。”

    池见舒了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他们出来的时候老人家也才只能从榻上坐起,喝些清粥流食,算不得完全痊愈,那个混蛋难道是怕给老夫人完全治好,自己一腔虚情假意无处表演,着急忙慌地就将她们赶了出来?

    简直禽兽不如!

    池见一个气不过,猛地从地上腾起,就想下山去好好教训一番那个混蛋,江闻歌一把拉了她的手腕,还因了她力大无穷,差点就被连带着扑倒在地上。

    她连忙搀住江闻歌,扶他坐回树下,道歉声道:“小聆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你别冲动。”江闻歌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还捏着她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收回来,对她道,“你知道这些事我是什么时候查到的吗?”

    “嗯?什么意思?”

    “结合先前掌握的线索,自我为老夫人诊治之日起,我就用了两日将调查到的种种告知我爹了,”江闻歌笃定道,“到如今已经将近半月,我爹定会禀明圣上,相信我,不出三日就会有人来处理此乱象了。”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采回草药去救那位老夫人,”江闻歌情绪少有外露,此刻眼里也闪过愤恨,“老夫人毕竟年迈,亏损太多,若不能尽早医治,老人家恐怕也没几年可活了。”

    池见深吸了一口气,又无奈地呼出,她是知道“她”父亲的地位不低的:“对,对,你我一介女子,是没法敌过他们的,还是不给伯夫帮倒忙,还是做些我们能做的为好。”

    自己刚出生就被人从花府换了出来,扔在水池边,幸亏被养父捡回家养了十几年,怎奈养父平日身强体壮,忽然一病就如山倒,匆匆离世,好不容易回了花家也不讨亲生父母欢喜……总之,亲缘淡薄得像张草纸,一戳就破。

    因此她格外羡慕别人有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天伦之乐,那位老夫人眼看就是饱经风霜,手上的茧子又厚又硬,当初拉扯孩子长大该有万般不易,人怎么就不知珍惜呢?

    对此,她颇有些无力道:“小聆,你考虑得周全,我差点就坏你的事了。”

    “姐姐,不可如此说,正因为有你在我身边保护我,我才敢去做这些的。”

    “哎哎,你可别变着法夸我了,我真没做什么事的。”池见微微低了头,声音也慢慢放轻,“其实要是可以,我也想像你一样被人需要,受人尊敬。”

    江聆这小姑娘一路救人到此,将“她”作为一个大夫,所能做的事都一一做到最好,反观她呢?同为女子,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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