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商者不可为官,更不能科举入仕,比农家还不如,但商者大多财力雄厚,在帝都那种大城也就罢了,像他们如今待的这地方,买官贩职委实不算新奇。
林润弘这样把心思打在自己母亲身上的,真真算是有恃无恐了。
不过,池见他们在林家住了两日,他大概心里有些着急,时时刻刻到他们面前盯着,说是不敢轻慢了母亲的病症,可实际上是官职一事迟迟不见回响,怕林老夫人好得太快,到最后没了着落。
“林员——不,林大人,您要是想学医,大可直接跟小聆说,没必要这样躲躲藏藏的,”池见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厨房的窗口处抓到林润弘,要不是知道他对女色没有兴趣,就这种“偷/窥”的行径,池见早就揍得他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林润弘直起身,甩了甩长袖,将手背于身后,快速眨了几次眼道:“我母亲病情已经好转,你们应该离开了吧?”
听他提及自己母亲的病情,池见就忍不住腹诽,若不是江聆在,恐怕他已然是残害生身母亲的忤逆不肖之辈了,居然还好意思说出口病情好转这样的话。
当初,江聆主动揭了告示,为他母亲治病,他跪在她们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感天动地,可转眼间他就是那个贼喊捉贼的害人凶手,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池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显得有些咬牙切齿:“林大人,不急不急,听小聆说也就是这两天我们就离开了。”
看我离开前不找个麻袋,将你这混蛋套上揍一顿。
“那便好,不过我说你们啊,”林润弘本打算转身离开,却顿了脚步,眼瞅着池见,自以为好心地提醒,“姑娘家家的,当学些针线女工,学什么医术,也就是我,换了别人,谁敢请你们来治病。”
说及此他其实也有些后悔,当初以为她们是女子,医术好不到哪里去,怎料姓江的那位却意外地有一身精湛技艺,短短几日就将他娘那蜡黄的脸色给正了过来,所以他怕姓江的那个小姑娘看出什么来。
池见自觉他说得别扭,却苦于词穷,找不出有理有据的话来反驳,只好暂时迎合:“林大人教训得是。”
刚熬好药准备给林老夫人端起的江闻歌一跨出门就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遍,不过他不想与林润弘争辩什么,只唤了声姐姐,说是要去送药。
林润弘立刻提出自己去送,江闻歌看了看他那双饱含跃跃欲试的眼睛,冷淡地提醒道:“林大人理应去老夫人跟前伺候,不过药材难求,这药定要盖好送去,不可让风吹了其他杂质进去,改了药性,危及性命。”
“好好好。”林润弘答应着,端了药就前往林老夫人住的地方。
池见目送他肥硕的背影渐行渐远,默默靠近江闻歌,静默片刻说道:“小聆你是世间最特别的女子,你治病救人比像林老混蛋那样的男子还好上千倍万倍,我就觉得你不用去学什么刺绣女工。”
江闻歌听了这话有些啼笑皆非,心想他的确是世间“最特别的女子”——一个由男人装成的女子。
“姐姐,我没必要学绣花织布,你也不用,学一事忠一事,我专心医药,说不定能使得日后大昭有女医立世的时候,你武学高超,说不一定能成为一位女英雄、女将军,其实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早已是我心目中的女英雄了。”
女英雄、女将军?
池见心中为此一震,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心底慢慢浮起无法让她用语言说明的期待,只是她还是想象不到那样的场景会是什么样子的。
倒是养父曾经有过惋惜,说她学武天分极高,若是个男儿身,或许真能弥补他当初不能入伍从军、建功立业的遗憾。
只是她是女子的身份无法更改,教她习武也只为能帮她防身罢了,毕竟他只是一个粗人,除了教池见武功,其他的无一样可以教的。
“哦对了,我看你之前的药都未盖好再端过去,怎么今日就要求盖上呢?”池见回了神,不解地问道。
江闻歌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别担心,林老夫人已经全然痊愈,之前亏损的身子也已经大体恢复了许多,平日里只需再喝些参汤滋补着就没事了。
刚刚那只是一碗加了密糖的热水罢了,我是怕林润弘等不到官职到手,再给林老夫人下药,想要试他一试。”
“那你觉得,姓林的真会那么做吗?”
江闻歌摇了摇头道:“说不好,不过见他这几日盯着我们不放,要么真是心里有所愧疚,急着治好林老夫人,要么就是伺机再给林老夫人下药,直至真买到那个职务。”
池见也随之紧张起来:“要是他真再下/药,我们真是不知该更老人家说了,毕竟对林老夫人过于残忍。不过,经过你刚刚的提醒,他应该不会了吧。”
江闻歌也猜不出来,面无表情的,明亮的凤眼淡淡地直视前方,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说不一定,我爹娘曾教过我说,人生天地间唯有有良知者能长存于世,如果他心中还有些许良知,就应当知道那药再下一回,可能真会要了林老夫人的命。”
“还有姐姐,”江闻歌压了压心里翻涌的情绪,侧身与池见面对面,“出不了几日,我爹他们应该就能查到这里,我们还是尽早将真相告知林老夫人,快快离开罢。”
“嗯?!你不打算去寻你父亲吗?都这么久没见了。”池见对“她”不去见父亲,觉得很是疑惑。
江闻歌脸色比方才红润了些,在心里苦笑一声:“这次要真见了他,恐怕就不能继续游历了,他定然是听了我娘的话,才亲自请旨前来的。”
“我娘……她,她确是过于紧张了我些许,生怕我一个在外,受伤害。”
“是这样啊,”池见又想到了自己的三位长辈,养父敦厚老实却已离世,花父沉迷女/色,却娶了嫉妒心强烈的花夫人,花夫人除了经常跟花父窝里斗,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软柿子,尤其是花父花母还是她的亲生父母,都未给予过她如此浓烈的关怀。
江闻歌嘴上埋怨,周身却洋溢着喜气,眉眼都舒展开来,可见有爹娘的关心维护是有多么幸运,她很羡慕江闻歌。
林润弘药端过去了很久,却久未见有人来请江闻歌,也没有人出门去请其他大夫,两人就知道他应该没继续给林老夫人下药。
所以为避免直面江父,两人决定早早告知完真相就起身离去。
他们两人进林老夫人房间时,她就靠在枕头上,身形消瘦,头发花白散落于肩头,显得和蔼可亲:“池姑娘和江姑娘来了。”
池见快速迎上前去:“夫人你今日觉得身体怎么样了?”
“多亏了江姑娘,现在已经松快了不少。”林老夫人对着江闻歌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江闻歌移了椅子来坐好,为老人家诊了脉,又掀了眼睛观察,终于确认了林润弘没继续给她放药,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池见等江闻歌坐完这一切,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明来意:“老夫人,你如今病好了……我们也应该离开了,先前总是叨扰请多多担待。”
“怎么这么早就要离开了,”林老夫人举起皱巴巴的手拍了拍池见的小臂,“是不是我家那不孝子照顾不周?”
“啊,没有没有,老夫人您多心了,实在是还有其他急事,非走不可。”
“还有就是……那个……额,那个——”这个残忍的时刻池见很不想面对,但她之前都提了出了,就必须得做,可她还是心软。
江闻歌适时搭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姐姐,要不还是我来说吧。”
池见安慰地看着他的眼眸,咬咬牙道:“还是我来吧。”
两人的举动落在林老夫人的眼中,让她疑惑不已,望向池见到:“两位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你之前并非普通染/病,而是——有人给你下了毒。”池见飞快说完,手里狠狠地捏了一把汗。
话音刚落,林老夫人也似愣了一下,眼神微眯了片刻,即刻又恢复了正常,江闻歌将她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也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句老太太果然不简单。
“那你们知道是谁给我下毒了吗?”
“老夫人,若我真告诉你,你千万要保证身体,”池见一心关心老人的身体,听出她话语中的冷气,只以为是生气。
“毒……就是,是林员外所下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怔忡片刻,之后做出了个令人大吃一惊的举动,她扬起了手用力挥出,差点就打了池见一个耳光,幸好江闻歌及时截住了她的手腕。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池见被她吓了一跳,腾起身问道。
“你们居然知道得这么多。”此刻林老夫人慈祥皆无,声音里带着狠意。
江闻歌眼看事情走向出乎意料,连忙上前扎了她一针,使她倒回榻上,阖眼睡去。
池见略显茫然地看向江闻歌,无措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林老夫人恐怕早已知情,此次下毒大概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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