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闻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一直自诩聪明,认为靠自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所以他支开父亲暗中保护他的人,他一意孤行上了山,现在、现在终于自食其果了。
“江姑娘,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先止住血啊,”孙华香回了魂,也伸手去按住了池见的伤口,焦急地询问,“衣服撕成布条可以吗?”
说罢她一把撕了自己的裙摆,准备绕开箭给池见裹上。
江闻歌心中巨痛,仿佛那箭是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他咬牙对逐渐陷入昏迷的池见道:“姐姐,你要是走了,我绝不独活!”
说罢,他拿了平日里用来治病救人的银针,封住了几个穴位辅助止血,可到底是伤到了心脏,此举聊胜于无。
都是自己的狂妄自大害了她,世间哪有报恩是像他这样的,非但没有千恩万谢,还搭上了恩人性命。
他一直念叨着报恩,一路行来看似什么都遵循着池见姐姐的意愿,实际上他还是占了一个支配地位,就因为他叫了她一声姐姐,他比她还小上两岁,就因为她平日里不被人需要,所以想要靠着付出去维系一段关系,他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她的好意,害她被误解,害她风餐露宿、劳心劳力,害她屡陷险境,现在还害死了她。
夜风呼啸,树叶簌簌,四周冷意横生,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声狼嚎,怀里池见的体温也渐渐变冷,血止不住,江闻歌搂着她,通红着眼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周寒麟是其中唯一的一个还能冷静思考的人:“我们还是尽快带着池姑娘下山吧,夜深有露,还有毒虫猛兽,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他的提议得到了几位捕快和孙华香的同意,简单用树枝和藤条制了个架子,将池见侧放着抬下了山。
一路上,江闻歌都浑浑噩噩,像只丢了魂魄的游魂似的勉强跟在后面,连滚带爬路都走不了,还是孙华香又扶又拖地将他带下山。
她说:“江姑娘,池姑娘不能就这么死了,你还得替她报仇。”
对,他还得给她报仇,就算是要随她而去,也得报完仇再说,他自小就是一个记仇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他家人的人,池见护他,敬他,甚至是爱他,他也不能让她失望,就算是死,他也得找到那个放冷箭的人来垫棺材底!
村口还等着村民,他们先是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一众山贼被押到村口的一处空地暂时停留,正欢呼雀跃之际,也隐隐觉得那些官爷们脸色不对劲,给他们送去的食物和水也没进多少。
直至,池见他们一行人到了他们跟前。
村民们一窝蜂涌了上去,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是孙华香高声喝退村民,让人将池见就近抬进一户人家安置好。
过了这么久,池见身体里的血几乎已经流尽,却在挪动中被不小心碰到了箭,有了短暂的回光返照,她随便抓了一个人的手,双目紧闭,仅是发白的唇动了动:“小聆,你要……好好活着。”
她不知道她拉住的手就是江闻歌的,他才听完就放声痛哭,因为池见的手脱力垂下,已经感受不到脉搏了。
江闻歌在屋内嚎啕大哭,所有在屋外的人听得亦是心痛难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屋里出来,仿佛才短短一日的时间,就消瘦了很多。
孙华香和村民们一起迎到他面前,微微仰首望着他,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无声的哀悼与安慰。
江闻歌冷静非常地对孙华香道:“孙姑娘可否请你帮姐姐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来?”
“诶,诶,我这就去,”孙华香一口答应下来,还叫了其他妇人、婶子和她一起去。
江闻歌郑重地对她行过礼,又请其余人守着门,不让任何人进去,而后去到了被看守着的一干山贼面前。
将那些人一一看过两遍,他确信这些人中没有最先被他药倒的那位女子。
“活着的人都在这里了吗?”江闻歌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冷气,语气也冷冰冰的,寒声询问刘捕头,“有没有疏漏?”
刘捕头知道“她”刚遭遇变故,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凡是我们看到的、活着的,都在这里了。”
“挂了红绸那间屋子里,你们只将绑在椅子上的人带到这里了吗?”江闻歌问,“那一旁的柜子里那个中了迷药的女子你们有看到吗?”
“那家伙是这群畜生的头儿,”他指着阖眼假寐的山贼头子,“我对他有印象,刚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地上爬呢,至于其他人就没有看到了。”
江闻歌环视一圈,冲刘捕头颔首示意他知道了,就径直走到那些被绑成一串的山匪面前,随便找了个人俯身问道:“你们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活着的都在这里了吗?”
那人哼了一声,就将头扭了过去不看他。
江闻歌几乎要被气笑了,毫不犹豫地抽了一根针抵在那人的脖颈侧的血管上:“救人不易,杀人却很简单,这针见血封喉,不想死你最好老实交代。”
男子明显有些害怕:“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给我仔细想想,将你平日里见到的人一一大声喊出来,你背后这些人里有人答了你就没事了,若是你漏了什么人,死的就不止你一个人了。”江闻歌卡着那人的脖颈,重重地甩开,“给我喊!”
那人被他吼得浑身一个激灵,抿了抿唇就将他平日里叫得出名字的人一一喊了出来。
因为见江闻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揪了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身边,一只手握着孩子的后脖颈,站得像一尊冰雕似的,除了那个匪首佯装没听见,也没有人敢不答应。
之后江闻歌又叫了五人将他们所认识的人辨认过,又将擅长箭术的人一一排除,他终于确认了朝他们射箭就是那个女子。
果然是他掉以轻心了,若非他动了恻隐之心,池姐姐就不会出事。
他果断转回借住的院子里,快速将那名女子的画像画了出来,拿到一众捕快面前,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暂时组建起来的,待将山匪们押回府衙就会解散,可他们中间有很多人都想出人头地、建功立业。
“我父亲乃大昭镇国大将军,兄长也是军中的常胜将军,”江闻歌冷静非常,将画像展现在他们面前,“你们若能替我抓到她,无论是要黄金百两,还是一官半职,只要我能做到的,皆可应允!”
那些人面面相觑,左右观望,等了半晌才有人上前来。
“我一天就能抓到她,”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看面相有些憨厚,“我想要……要给我娘娶一个儿媳妇,她年纪大了,天天念着,可是我家没有钱,娶不起……”
他还没有说完,其余人就哈哈大笑起来,可瞅着江闻歌一脸的苍白憔悴,想到是池姑娘中箭身亡又纷纷闭了嘴。
江闻歌倒也微微扯了扯嘴角:“那女人很狡猾,箭法高超,你一个人去恐怕不行,”他又看向其他人,从袖中掏出玉佩作为凭证,“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谁愿意和这位兄弟同往,我这块玉佩就给谁,直至我兑现承诺之际,再将它拿回来。”
说完,他直接将那枚价值白银千两的玉佩朝人群里扔了过去,不出意料被人接住,继而东西左右响起了几声我去、我也去。
这样凑齐七人,他们就出发去抓人,反正整个山寨的人都在这里,那女人肯定就在附近,正因为如此,江闻歌又在给山贼的食物和水里加了软骨散,以防万一。
做完这些,江闻歌回到村民家院子里,孙姑娘已经将崭新的衣服准备好了。
他拿着衣服一个人进了房间,之前怕弄脏了村民家的榻,就将池见放在了对面的土炕上,现在她就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胸口还竖着那支箭。
江闻歌将衣服放在一旁,就坐在床缘端详着她的睡颜不眨眼,这么些日子里,她已经在不经意间褪去了婴儿肥,露出精致的下颌线,一双平日里明亮而清澈眼睛,以后都看不到了……
“姐姐,”之前他谨记着男女之防,哪怕有女装在身,除了在帝都的那一晚短暂同寝过,他从来不越矩,偶尔她碰过来时也不动声色地转移她的注意力,可现在,他放肆地握紧了她冰冷的手,俯身抵在她的手腕上,默默流泪,“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那个女人给你报仇。”
就这么低声默泣了许久,江闻歌拿过衣服却发现,这衣服居然是用一件婚服改成的常服,应该是孙姑娘的好意,同样这也很合他的想法,因为池姐姐最喜欢热烈的红色了。
而低头看着自己,他身上穿的俨然是之前的婚服,现在又皱又脏,穿在他身上不是美艳而是狼狈。
“姐姐,之前你受有情伤,嘴上虽不说,眼里却时常留有伤感,我甚至还想过以后帮你觅上一段良缘,”江闻歌自嘲地笑笑,“只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这样,现在正巧我也穿着红衣,不如你就勉为其难娶了我罢,免得路上孤单。”
我也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报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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