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胤礽站在船舷前,抬目眺望波光粼粼的湖面,畅快地呼了口气,龙船沿水路悠悠荡了数日,上下两辈子加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出行,船方一开动他便吐了个混天黑地,后来被祁景按着吃了好些个山楂柠檬才缓过劲儿来,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嘴巴里到现在也啥味没有。
胤褆扫了眼满血复活的胤礽,嫌弃地啧了声,“你这体质真的是”他连连摇头,“也就是有爷这么好的兄长,换个人早把你丢湖里了。”
胤礽笑笑,难得没有辩驳。
先前他吐得昏天黑地时,那些个污秽物尽数倾在胤褆身上。别看胤褆欲往武将方面发展,他却爱干净得很,说上句洁癖也不为过。更不要提被弄脏了衣物不说,身上还强行挂上了大型人形挂件,胤褆没当场发火胤礽都要感谢他这些年勤勤恳恳地刷好感,培养出的兄弟情。
胤礽笑得真诚,“大哥真乃天下第一好兄长是也!”
胤褆抖了抖,冷漠着偏过眼,“要撒娇找汗阿玛去!爷可不吃你这一套!”
胤礽正要和他传授一番学会撒娇示弱的诸多好处,就听声巨响,龙船抵岸停下前进的步伐。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急忙跑到康熙身边,准备下船。
岸边,江宁织造曹寅【1】已率领苏州府官员等候多时。
见着曹寅的第一眼,胤礽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不是他长得真好看,而是你的宝贝大孙子出生了吗?我有生之年能看到《红楼梦》后四十回的结局吗?
这厢,康熙与曹寅相谈甚欢。胤褆与胤礽坠在后面不远处,兄弟俩悄悄咬着耳朵。
“别说,这曹寅和汗阿玛的关系还真好。”胤褆目光在曹寅身上巡了又巡,“爷观他步伐稳健有力,武功定是不俗。”他搓了搓手,恨不能上前去讨教一番。
对于胤褆武痴的性子,胤礽深有体会。
宫里但凡能站起来的弟弟已经被他祸害了遍,站不起来也被他一人塞了本武功秘籍,还美其名曰:练武要从娃娃抓起。
后来他的紫禁武团计划因惠妃娘娘的加入而胎死腹中,他也只好偃旗息鼓。但过了没多久,胤褆转头又盯上了教授武艺的谙达。
至于之前为什么没盯上?
胤褆说:“作为学生,怎么能与师父动手?”
他的振振有词终于在被一次次打脸后彻底收回,开始粘上了宫里的每一位谙达,虚心讨教学习。
别说,他还真有所成长。
“曹寅是汗阿玛的伴读,自幼陪汗阿玛一起长大,他还曾任汗阿玛的銮仪卫,是汗阿玛最信任的人。”胤礽神色淡淡,偏头看向胤褆,“不然这江宁织造的大肥差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胤褆脸色一红,又羞又恼地瞪他一眼。
胤礽低声笑笑,抬掌落在他肩上,安抚道:“大哥别急呢,等你从尚书房毕业,汗阿玛估计就该让你入朝办差了,等几年再出宫开府,无论如何也不会少了银子的。”
没错,胤褆很穷!非常穷!
他如今只是光头阿哥,每个月的开销都靠内务府的那些份例和惠妃娘娘的接济。本来宫外还有个纳兰明珠的帮助,在明白他的心思后,胤褆极为硬气地把人一脚踹远,连带着每月惠妃的接济他也不要了。
宫里处处要使银子,没有银子寸步难行。若是从前,光靠每个月阿哥的份例本也是够的,但胤褆如今渐渐年长已开始议亲,康熙和惠妃给他挑定的是尚书科尔坤之女伊尔根觉罗氏。如今虽未有明旨下发,但这桩亲事已是板上钉钉,如此胤褆就少不得要送人女方一些小礼物聊表心意。
这么一来,他的银子就不够使了。
后来他也同胤礽张口借过银子,胤礽都大方给了。可次数多了,胤褆也不好意思张口,有心去大清诚信银行贷款,又怕到期还不上全方面社死,于是便陷入了两难。
胤礽有心帮他赚钱,但胤褆委实不是做生意的料。不止是他,连带他身边伺候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根筋的家伙!
过后,他曾仿着后世搞了个奶茶店送给胤褆,也算是口袋里时刻有银子进账。什么珍珠芋圆脆波波烧仙草,奶青奶绿鲜奶奶盖,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总之一切人的一切口味都给安排上。
为了防止变故出现,他开业前又扯着胤褆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无巨细地吩咐了遍,可开张后几月,奶茶店成功陷入危机,后来他虽令奶茶店起死回生,但这赚得银子最后却进了康熙的口袋。
对此胤礽评价:这波,康熙血赚!
曹府门前,一个年约六旬头发花白的老妪拄着黄梨花木的拐杖恭迎圣驾。
她口称拜礼,然身子尚未弯下便已被康熙扶起,胤礽惊讶地看着康熙笑吟吟地称其为王嬷嬷,后来才明白曹寅的母亲却是康熙的乳母,在他掌握大权后甚至还加封王氏为诰命夫人,一时间震惊朝野内外。
但由于曹家在帝王心目中的分量,故而也没人敢多说上只言片语。
等入了曹府,胤礽再一次深刻了解了何为财大气粗。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风亭水榭,应有尽有。漫说是一江宁织造的府邸,便是比之帝王行宫,也丝毫不落下风。
因着借住别家,不论人前人后便是只康熙一人,胤礽也是规规矩矩的,端足了皇太子的架子。不过他也只安分了三日,第四日便再也无法闷在府里,同康熙说了声便大摇大摆往市集中去了。
他们来的时机很巧。
江宁地处江南,气候较京城要暖和些。胤礽只穿件薄衣,白日里太阳一处,觉不出半分寒冷反而感觉暖洋洋的。
如今水泥虽已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但江宁仍旧是采用从古传下的青石板铺就的路上。经过多朝多代风霜的洗礼,青石板上尽是岁月的刻痕,历久弥新。
江宁是古城,处处透着股历史的气息。
胤礽来来回回穿梭在路边的小摊贩间,这瞧瞧那摸摸,不一会怀里便抱了一大堆的小玩意,他咂咂嘴手一抬,何玉柱立刻上前从他手里接过,胤礽空了手不过片刻很快就又抱了满怀。
何玉柱和身旁的格尔芬交头接耳,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望着胤礽的背影扑哧扑哧地笑了出来。
胤礽回首,两个人止住笑意,无辜地迎上他探寻的目光。他勾了勾唇,也不戳破,伸手接落随风飘落的桂花。
他恍然发现,整条街都栽满了桂花树,黄白的、金黄的、淡黄的、桔红的满满一大片,如云似海的接连在一起,空气中沁满桂花的清香。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胤礽喃喃着念了声。
“公子是第一次到江宁来吧?”卖货郎放下肩上的扁担,笑眯眯问
胤礽点头,“是啊,不知这江宁城可有什么好去处?”
“公子既来了江宁,若不去摄山看看,”
上辈子胤礽从未来过江宁(南京),但对于这座历史古城却是知之甚详,位于此处的摄山亦是有所了解。
摄山亦是栖霞山。摄山乃古城,‘栖霞’二字为后人新起的名字。它是金陵第一明秀山,亦是六朝胜迹,拥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一座栖霞山,半部金陵史”,说得便是栖霞山。
如今既有机会,虽是三百多年前的古城,但胤礽也想去亲眼看看,看看尚未经历史洗礼的江宁。
遣了两名侍卫把买的礼物带回曹府,胤礽带着何玉柱与格尔芬两人,在并着余下的侍卫,策马出城往栖霞摄山行去。
站在摄山下,胤礽抬头仰望山间遍开的红叶,目之所及尽是如云似火的红。
“殿少爷!”格尔芬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称呼在胤礽的眼刀下成功改换词汇,“我们不会要爬上去吧?”
胤礽点头,“来都来了,总要上去转转的。”
“那少爷,奴才在山下等着您,就不上去您看可好?”格尔芬搓搓手小心翼翼地讨好,见胤礽没说话,他又装模作样地揉着腿,露出苦相,“奴才的腿真的好疼啊!”
胤礽失笑,本来爬山这事端看个人意愿,且这一路行来也确实是累了,他亦无意逼迫,格尔芬既是不愿,那他自然是尊重他的意愿。
“好。你留在山脚休息吧。”胤礽环视一圈,又点了几个明显面露疲惫的侍卫和何玉柱留在山脚陪着格尔芬一起休息,余下几人再问过之后在腰间系好水囊,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山顶走去。
几人走走停停,一边欣赏沿途的美景,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还没到山顶,胤礽已经套出不少他们侍卫间的闲趣八卦。
不知过了多久,踏上最后一阶台阶,他们终于站在了最高处。
恰逢此时,悠长沉闷的钟声响起。一下一下,足足响了六声才停止。
胤礽寻声走去,在枫林深处发现了隐于此地的落霞寺。该寺虽建于高山之上,但来往信客仍是络绎不绝。
有个小沙弥上前询问:“施主,可要求姻缘?”
胤礽摇头,小沙弥又紧跟着问:“那施主可要求事业?”
胤礽好奇,来往信客众多为何偏偏盯上了他?
他含糊着应了声。
小沙弥双掌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而后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开口:
“大梦方醒,最终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
胤礽眸光陡然变得深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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