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内越往上人越稀疏,乔迟站在全透明的观光电梯内,看着商场正中心悬挂的巨大条幅上的于南木微微有些讶异。
许惟时偏着头看他,一手揽在了他肩上,“需要买新年礼物吗?给你的伯伯与婶婶。”
乔迟从未给人买过什么礼物,也从未收到过任何礼物,以前在那亚西里时,每年圣诞节的前一天他都会在街头看着大人怀抱着包装精美的礼盒匆匆往家赶,那时候他的乐趣就是与朋友猜那些礼盒中装的是什么,他说是商店内价格昂贵的玩具,而他朋友却说里面肯定是一只小狗。
他立在电梯中想了想,现在自己也算是有亲人了,虽然自己收不到礼物,但至少能送出去两份礼物,于是他点了点头,回道,“要送的。”
两人先是挑了一条披巾,然后又挑了一顶男士帽子,许惟时拉着乔迟挑衣服,店员见两人气质出众,便跟在两人身后边介绍边夸两人相配。
被夸后的乔迟侧头看了一眼许惟时,立马甩开了他的手,随意拿了一件衣服就往试衣间去了。
柔和的射灯从头顶落下,乔迟靠在试衣间的墙壁上望着晃眼的灯泡发愣。
现在的许惟时的确令他沉迷,在白越生出现之前爱上许惟时,是他坚决不敢触碰的红线,倘若现在继续接受他的好意,那他与之前的那个乔迟又有什么区别,继续下去无疑是往绝路上走。
他将自己看得非常明白,他与乔迟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从小没过过好日子,从前那个乔迟度过了一个什么童年他并不知道,但从他的家庭条件来看,他的生活并不如意,这倒是与乔迟在异国时的生活有些相同。
左不过就是缺钱、缺爱,或者既是缺钱又缺爱。
所以当有人能给予金钱与爱时,他们便极容易陷入这个温柔陷阱中。
没有办法,饿极了的人是无法抵抗诱人食物的。
乔迟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他动作缓慢地将衣服换了,然后对着镜子扯了扯下摆便走了出去。
许惟时站在门口等他,眼里带着笑意,看到他出来便朝他伸出了手。
乔迟走过去,双手在衣服上扫了扫,与他说道,“去医院吧。”
许惟时原本想让他多挑几件衣服,但见他要走,便牵着他往外走去。
车上,乔迟从许惟时那里抽出手,侧头与他认真说道,“到了医院你得跟我保持距离。”
许惟时偏过头看他,对着他点了点头,乔迟收回目光,刚看向车窗外,整个人就被许惟时给抱了过去。
许惟时贴在他身后,下巴搁在他肩头低声说道,“现在还没到医院。”
乔迟没说话,只是扭过头看他,看他的轮廓与浓密的睫毛,看他漆黑的眼眸,和那眼眸中的自己,然后他就扭过头去,看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接着车内有细微的声响传来,乔迟回过头一看,刚见到那挡板正缓缓落下,自己的侧颈就被许惟时轻轻吸允了一下。
“在想什么?”许惟时声音低沉,落在乔迟耳边,“可以跟我说说吗?”
乔迟自从更衣室出来就情绪不对,他的一双眼睛太明亮,曾经许惟时确实看不透,而今他却能察觉到他的不开心。
见乔迟不说话,许惟时将他的肩转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然后温柔地亲了上去,手臂环在乔迟腰间一用力,便将乔迟抱到了他腿上。
他会走、他不会走、他会走、他不会走…
许惟时脑中放佛被放置了一个秒表,指针挪动一个刻度,他便在心里默上一默。
除夕过后还剩半个月的时间,等乔迟他伯伯手术结束后,乔迟一定会立刻消失在他的世界里,若说对他还有什么留恋,估计只剩这一个深吻了。
许惟时不愿意,他紧紧搂着乔迟的腰,含住乔迟的上唇,然后又吻过他嘴角,与他额头相抵,“我们至少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好好的在一起好吗?”
乔迟的手搭在他肩上,掌心盖住的地方正是他曾经咬过的地方,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扯开了许惟时的领带,又将他衬衫上的扣子一粒粒的剥开,把他的衣领掀到了肩头。
十多天前,他们两人就是以这个姿势在这辆车上,只不过当时他被许惟时撞破了头,许惟时被他咬破了肩。
两人自见面就不对付,乔迟防着许惟时,许惟时亦对他既嫌弃却又不得不将他留在身边。
许惟时的肤色是健康的麦色,肩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仔细看都很难看出是牙印。
乔迟抬眼看了看他,突然就想起他那句绝情的“不在意”,鼻尖一酸,乔迟热着眼睛埋头就照着那疤痕咬了下去。
他拼了命的咬,许惟时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抱着他,将头埋在了他肩窝之中。
直到口中满是腥甜,乔迟这才松了口,刚一松口,许惟时捧着他侧脸,压着他亲了下去。
短短一个多月,两人之间是愉快也好恼怒也罢,通通都化在了这个吻中,裹挟着甜腥的血,被两人吞咽进了身体里,达成了最后的协议。
吻到忘情时,乔迟双臂刚要攀上许惟时的肩就被他抓了下来。
“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许惟时拉起领口,挡住了渗血的肩,这才又抱着他亲了起来。
车厢内温度持续上升,细细的汗从乔迟额上沁了出来,又被许惟时的额头沾了去,他们仿佛在一个黏腻的空间中,周围又热又潮湿,叫他们有些呼吸不过来。
两人互相顶着,却都不曾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听见乔迟深深的喘息声,许惟时这才轻轻推开他,拨着他被汗水黏住的发丝说道,“到了。”
乔迟侧过脸看了一眼车窗外,从他身上翻了下来,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许惟时替他擦着湿润的嘴角,温声道,“这两天阿勇接送你,你伯伯在病中好多东西吃不了,除夕那天我让阿勇订好年夜饭,你带着你婶婶出去吃个饭。”
乔迟抬眼看他,“那你呢?你除夕怎么过?”
许惟时笑了笑,眼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静,“我有事情,不能陪你。”说完又俯身在他嘴角轻啄一下。
“没说要你陪。”乔迟别过脸。
病房在医院五楼尽头的房间,如果不是跟着许惟时与阿勇,乔迟估计连病房都找不到。
他提着新年礼物,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病房内采光很好,一名老人半靠在床上,因为常年在乡下干农活,皮肤呈现出一种焦黑色,他缓缓侧过头来,见到门外的人后,那满是皱纹的眼睛眯了眯,待看清了人,脸上的皱纹立马就因为笑容而挤在了一起。
“小迟…”老人掀开被子,就要从床上下来,这时乔迟面前的门突然被拉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湿着手在身上摩了摩,惊喜地昂着脸唤了一句,“小迟!”
婶婶在衣服着擦干了手,一把牵住了乔迟,干枯而温暖的手牢牢抓着她这个半年未见的孩子,一双衰老的眼睛细细打量着他,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迟今天工作不忙?”
乔迟摇头,张了张嘴,叫不出一句婶婶。
伯伯已经从病床上下来了,他因为病痛而佝偻着背,又急又慢地朝着乔迟过来,乔迟睁大双眼,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这个…”乔迟抿起嘴,看看伯伯又看看婶婶,想说话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把手里的礼物递了出去。
婶婶往纸袋中探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不适,“小迟,这多贵呀,你工作幸苦,把钱自己留着。”
“小迟,吃饭了吗?让你婶婶去外面给你买一份饭吧!”
“是咧,这个时辰了,小迟,婶婶给你洗个苹果,你先吃苹果垫垫,婶婶马上回来。”
有些恍惚的乔迟一把抓住要走的婶婶,“婶,婶婶,我…吃过了。”
“吃过了啊?”婶婶回头又仔细看了看他,一手捏了捏他手臂,“瘦了点,是工作太累吗?”
乔迟连连摇头,“我,我很好。”
第一次拥有家人的乔迟显得格外生疏,他窘迫地看了许惟时一眼,许惟时就大步跨进病房一手按在了乔迟伯伯的手臂上。
“您先去床上休息。”
乔迟的伯伯与婶婶不认识许惟时,但他们认识许惟时身后的阿勇,阿勇每周都会过来一次,尤其是许惟时挖了姜珽的客户之后,他基本上两三天就会过来看一眼。
此刻伯伯见阿勇跟在这个西装革履的人后面,一脸恭敬,便以为许惟时是乔迟的上司,因为担心给乔迟添麻烦,便往病床上去了。
“小勇…”婶婶拉着阿勇,“这段时间真的是谢谢你了。”说着她又看向乔迟,“你工作忙,小勇也有他自己的工作,我和你伯伯在这里很好,你不用经常麻烦他来看我们,他跑来跑去,两头折腾也累。”
乔迟抬眼去看阿勇,用眼神询问他,阿勇点了点头,与婶婶笑道,“没事的,我工作要闲一些。”说完他又看向了许惟时,许惟时一脸沉静,只是将目光放在乔迟身上。
病房内好一阵寒暄,期间乔迟的手一直被他婶婶握着捏着,最后他实在是难以招架这份热情了,便起身与两老人说道,“婶婶、伯伯,我今天还有事情,先回去了。”
婶婶立马站了起来,伯伯也坐直了身子,“明天还来吗?后天除夕了。”说话间她小心地看了许惟时一眼,小声道,“公司不放假吗?”
乔迟见她这样便知道他们是把许惟时当作自己的上司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许惟时,微笑道,“放假,今天有一些其他的事,不过你们放心,我这两天都会过来。”
听了这话他婶婶才肯松手,松手前又捏了捏乔迟,嘱咐道,“注意身体,工作别太累。”
乔迟点头应下。
回去的路上,乔迟侧头问许惟时,“病房里没有电视?”
许惟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回道,“住院费手术费大概是多少他们应该是知道的,能短时间内赚到这笔钱的工作不多,你如果告诉他们你成了明星,他们也许会放心些。”
乔迟靠在座椅上,望着车窗外,静默了许久才说道,“我做的并不好,我不想说。”
放在身侧的手被握住,许惟时低声道,“那就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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