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淮,我看你理科成绩挺好的,你怎么就这么想不通要学文呢?”

    行知楼校长办公室,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踏进这里了,第一次是随着外祖父到这来见老朋友,当然,这老朋友就是五中的校长,不过半月光景,再次踏足这里,竟是来这受训的。

    谢景淮轻笑一声,“我想文理综合全面发展。”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这位校长就已经知道了谢景淮的脾气,当天,路老爷子和陈校长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个下午,路老爷子硬是把她生平的光荣事迹全都抖了出来,那陈校长在路老爷子面前也不甘示弱,把自家的孙子孙女也搬了出来,两老小孩就这么聊得热火朝天,像极了夏季晚饭后搬着小凳子坐在小区里的大树下乘凉扯家常的老大妈。

    “你啊,姓路的就不管你?”

    谢景淮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老爷子?他才懒得管我,说是让我自己选择,不过说实话,老爷子好像也挺希望我学理的”

    他倔不过我怎么办?不就只好由着我去了吗?当初母亲不也倔着不肯学金融继承他的公司,背着她学选修了医学,外祖父知道后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吗?

    更何况,他还忙着学小年轻和外祖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

    陈校长当然知道路老爷子希望她学理,不然他路家的万贯家财谁来继承?但路家的育儿育孙方式向来是放养,不管你在外面闯荡了多久,做了些什么事情,只要身体里流的是他们路家的血,回到了路家,就是回到了最温暖的港湾。

    “听你们家老爷子说你已经学完了高中所有的课程,想没想过跳级上高三直接参加高考?”

    谢景淮听到这句话,高开始还有一些疑惑,但她转念一想,陈校长好像是为了她好,她们这一届开始推行新高考政策,就算是考上了好的大学也难以找到好的工作,她的这一届,乃至下届,下下届,高校资源和毕业后岗位的竞争都是最激烈的,可这一届高三不同,他们是旧高考的最后一届,不仅题目简单,竞争压力还小。

    “谢陈爷爷提醒,但我还是希望能好好地过完高中的生活,况且,就算是将来就业困难,我不是也还可以回家啃老吗?”

    称呼由陈校长变为陈爷爷,明显是将他列入了亲人之列,自她有记忆以来,真心对她好的人却没有几个,毕竟,家族里的那几个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然,啃老本这句话是她的玩笑,活到现在唯一支撑着她的信念就是替父报仇,她不知道r国的覆灭会在哪一天到来,r国会以怎样的姿态毁灭在她的手中,她更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还能陪在母亲和外祖父母身边多久。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可以等,等外祖父母安然离去,等母亲两鬓斑白后驾鹤西行,到自己也白发苍苍时,那些爱她的人及她爱的人,就不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她不怕跨越时间的等待,因为她的心早已被仇恨的荆棘缠绕甚至是侵蚀,她那颗所谓的心,早就不会跳动了,又怎么会怕呢?

    陈校长把她的选课表放在了桌子上,本想再劝一劝谢景淮跳级进高三理一班的,却又转念一想选择放弃,这是她的事,她家老爷子都不管,他一个外人还来管什么闲事?

    “那你想好去哪个班没有?”

    他不管她学文学理了,但最起码的来自长辈的关心还是要有的。

    “我”

    “文科方面的话在我眼里班风最好的也就只有文一班和文四班了,但文一班的老师大都不思变通,教学也只是照本宣科,文四班是程恩带的,他们班的话”

    谢景淮的大脑飞速思考着,程恩带文四班,晚风娴也在文四班,这半个月听晚风娴念叨,自己对文四班的情况也都已经了解地差不多了,而文一班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或许由于生熟感,谢景淮还是遵循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去文四班吧,毕竟程老师已经教了我半个月了,总归是熟人比新人好。”

    抛弃文一班选择文四班总得有一个像样又不得罪人的理由,这就是很好的一个。

    此时,‘咚咚’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在陈校长抬眼的同时,谢景淮也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声源处,少年带着寒意的棱角被照在走廊上的阳光映出了些许暖意,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满腹书香,也还带着些许少年的狂。

    “进来。”

    盛南疆应声走进去,在办公桌前站定,原本还好奇她为什么会在校长办公室,当他低头时无意间看到谢景淮选文的那一张分科表时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是分科表被扣了。

    也是,谢景淮理科这么好,陈校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你来这有事?”

    陈校对学生讲话向来言简,从来不对自己说的话做过多的修饰。

    盛南疆把手里的那几张纸放在办公桌上,陈校瞥了一眼,看到“学文申请”这四个字是瞬间瞪大了眼睛,内心一股无名的小火苗突然高涨,烧秃了一整座山的干草。

    “你们最近都在干什么事?高三了还搞这么多幺蛾子,理由还真是如出一辙地好,说什么‘文理双修’,回去告诉那群小兔崽子,申请不通过,都给我认真备战高考去。”

    陈校当着他们的面撕了申请表,把碎纸屑揉成团扔进身旁的垃圾篓里。

    “还愣在这干嘛,等着我给你张罗晚饭?”

    盛南疆向门外走去,刚转弯没了人影,陈校又低声对谢景淮说:“你的申请我批了,想学文就好好学,本来还指望你能冲这一届高二的理科状元的,这下没希望了。”

    谢景淮向他笑了笑,“陈校,您放心,就算没有理科状元,文科状元的名字一定会是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谢景淮向他鞠了一躬,算是答谢,他不知道在五中学习的剩下的两年里,他们还能不能这样好好的见一面,谈一谈人生理想。

    下楼后,她一眼就看见了盛南疆,他靠在紫藤花树下,夕阳下,少年周身度了一层金光。

    盛南疆见谢景淮下来了,挺直了腰杆,向她走过去,“聊聊?”

    谢景淮对此时的盛南疆竟觉得有点陌生了,他可是盛南疆啊,怎么可能主动来找她聊天?

    “聊什么?”

    盛南疆被他问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找谢景淮说什么,只是单纯地想找她说说话,他以为聊天的话题会是谢景淮的口里说出来,结果却出乎自己的意料。

    “就说说你为什么选文科吧?”

    谢景淮突然有点想笑,卸下伪装,以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问她:“盛大学长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事情感兴趣?在我的印象里,你可是一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物啊。”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事情感兴趣的呢?可能是知道了她是万安集团董事长唯一的外孙女的时候,也可能是知道她的母亲有一家私人医院,且月收入千万的时候,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

    现在想一想,金钱可真是一个好东西啊,让人放下节操,只为图得碎银几两,在这个金钱利益至上的世界立足。

    夕阳下,两人的影子与树影一起,被拉得老长,延伸至天边。

    “你是南区的吧?”

    谢景淮把手放进口袋里,面无表情地问他。

    “是,但我要去西区找程老师,就是你几十分钟以后的班主任。”

    谢景淮对他为什么去西区不感兴趣,至少不是为了自己的事。

    十字香樟道上,来来往往地穿梭着不同面孔的人,与谢景淮不同,他们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他们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而谢景淮不同,她只有对复仇的规划。

    两人就这样,不再搭理谁,默不作声,并肩走到了西区的文综楼。

    文综楼与行知楼不同,是一个扇形的建筑物,进门处的螺形花坛中立了一个大约四米高的孔子像,孔子像与文综楼交相映衬,倒像是一副正宗的校园文学画作。

    “程老师的办公室在二楼西侧的第三间,”谢景淮向身旁与自己站在一处的盛南疆说道,“你跟着我也没用,东侧和西侧三楼之间没有天桥连接,不信你自己看。”

    盛南疆看向三楼处,确实,奇数楼层之间都没有天桥。

    这人怕不是除了学习其他都是傻的吧,都快高中毕业了,居然还不知道文综楼具体的构造是什么样的。

    谢景淮说完后,收回目光,径直向文综楼走去。

    谢景淮仍站在原地不曾移动,看着少女在夕阳下的背影,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实行自己的计划,为了自己那疯狂的念想,使一个无辜女孩可能完美的人生之梦就此破灭,到底还是有一些于心不忍。

    可他没有这样认为。

    他没得选,必须这样做。

    别人的人生是否完美成功对他来说有什么重要的?他只知道他需要她,以及她的一切。

    盛南疆转身走了回去,找程老师什么借口?他一个高三的,有事没事找高二的老师干嘛?

    这样的理由你还别说,他自己都不信。

    这一次,又扯了一个谎。

    可能又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这一个了吧。

    他不敢把真心剖出来交给谢景淮,或许,也从未想过对任何一个人付出真心。

    她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达到目的的工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谢景淮上楼时,碰巧在二楼的楼梯口遇见晚风娴,晚风娴一见她上来,立刻抛下正在谈话的女生,挽住谢景淮的手,抬腿向楼上走去。

    “景淮,二王八怎么会来西区,而且还是和你一起?”

    谢景淮想了想,没回答她的问题,她知道,在她们的这个年纪,这些事情自己越想解释清楚,结果只会越抹越黑,干脆就不解释了,她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自己所承受过的痛苦,比这更大的都有,哪还会怕这些小孩子家家的心思。

    晚风娴看了眼谢景淮,她的面部毫无表情,连忙解释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刚刚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也不是想故意窥探你的隐私。”

    毕竟,两人也才十几天的相处时间,还没有达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行。

    语言慌乱,不知所措。

    “没乱想,我只是”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三楼的走廊上,她往下看了一眼,盛南疆正在向远处走去,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见了程老师还走出去这么远,这能证明什么?在谢景淮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我只是在思考你们班还有没有什么人能做我的同桌。”

    我们班?同桌?

    “你要来我们班?文四班?”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看来,晚风娴这小姑娘是真的喜欢谢景淮,真的希望她能到文四班去和她一起学习。

    对于谢景淮来讲,这,或许会是一个好的选择吧。

    不为自己。

    在有生之年能成全别人的愿望。

    也算是为自己往后的杀戮积福了吧。

    “是啊,我觉得你们班好像也挺好的,也算都是熟人。”

    很明显,他还沉浸在谢景淮要去她们班的喜悦中,而且陷地非常深。

    谢景淮推了推晚风娴的手臂。

    一副没有出息的样子。

    都说学霸之间的冲突多,尤其是在学习上,往往会争得个你死我活,怎么在晚风娴这恰恰相反呢?

    或许,单纯地因为谢景淮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脸吧,或许也不是。

    两人站在文四班教室外,谢景淮的内心毫无波澜,似是一方清澈无风的湖,反观晚风娴,高兴地都快飞起来了,内心波涛汹涌,就好像转班的这个人是她自己一样。

    “景淮,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去帮你安排一下位子。”

    还没等谢景淮回应,她就跟脚底下抹了油似的,一溜烟跑进教室。

    谢景淮往远处看了眼,夕阳隐没在在西山下,只留下万丈金光与西山的云一起,以证明今天也是一个好的天气。

    晚风娴走进教室里,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反倒是在她同桌右边的空位上坐下,“谌锋,我跟你商量一个事呗。”

    少年应声转过头去,一脸无语的看着她,看她一脸贼兮兮的样子,十分不悦地说道“晚风娴,你有事就说,别在这以一种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语气跟我说话,太可怕了。”

    她瞬间提高了音量,“谌锋,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就不爽是吧,非得我骂你?”

    谌锋翻了个白眼,又以最快的速度翻回来,生怕她看见又要骂他一顿一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还是觉得你这么说话正常点。”

    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可惜了!

    我维持了这么久的良家同学形象。

    结果我还自以为效果良好。

    “你换个位子吧。”

    谌锋疑惑地看着她,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啊。

    “换哪?”

    谌锋在文四班的成绩一般,但也不至于是最后几位,班上五十多位同学,但不管他怎么考,怎么努力学,名次就跟被502胶水粘住了一样,永远都停在了地三十六名。

    晚风娴看了眼周围,整间教室的空位子就只剩下第八组最后一个位子和她现在坐着的这一个,第八组他肯定不会去,那太偏了,影响他的听课质量,她现在坐着的这个位子就不一样了,黄金位子,干什么都方便。

    “就就换到我现在的这个位子吧。”

    都已经帮他物色到了一个好位子,结果他又十分贼地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换位子?我觉得我现在的这个位子就很适合我。”

    晚风娴听到他这句话,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她站起身来,手掌用力拍在桌面上,“因为你太烦了,我想换同桌。”

    谌锋指了指自己,“我怎么烦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整天之乎者也,之乎者也,你不烦,谁烦?”

    谁?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和你做同桌?怕不是白日梦没醒吧?

    “你做梦呢?谁愿意和你做同桌?”

    “你,”晚风娴生气地指着谌锋的鼻子,“你说谁不愿意和我做同桌?”

    谌锋识趣地闭了嘴,他知道自己跟她争不赢,干脆放弃。

    毕竟。

    好男不跟女斗。

    他把旁边的空位子与自己填满了书的位子互换,内心十分气愤,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值得你抛弃我这位从初中到现在将近四年的老朋友?

    晚风娴跑出教室,立在谢景淮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此时的西方苍穹已经有几颗星星出现了,在橘黄的天空闪着若隐若现的光。

    晚风娴把手搭在护栏上,十指相扣,打趣般的向她问道:“景淮,你这是想通了要来我们班当班宝了?”

    谢景淮不置可否,轻轻勾唇一笑。

    或许是吧。

    谁不想好好活着,好好感受感受人情冷暖,嗮嗮太阳,吹吹暖风呢?

    但她做不到。

    她努力活到现在,只是想好好看看父亲用命换来的万家灯火,究竟值不值得他那么做。

    至少现在支撑她的是复仇,至于日后,谁也没有任何办法预估。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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