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辰抿紧嘴唇,果然,下一刻,慕容祈就站在了他的面前,目光算是柔和:“兄长,不出意料的话,这些人中只有你不知道我定下的规矩。你是不是……想知道什么事情,所以去一探究竟了?”

    夏木辰不语。事已至此,慕容祈发了这么大的火,可见其严重性。他没料到会是如此。撒谎的话,他不想说,与之相反的话说出来是找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夏木辰全身冰凉,脑子却慢慢想着别的事情:“慕容祈隐瞒的秘密,必定惊人。”

    “兄长,”慕容祈加重语气,“你在想什么呢?”

    所有人都看向夏木辰。有时,沉默往往意味着默认。裴州与聂锦快速对视一眼,彼此认定了夏木辰身上有问题。慕容祈的目光也越来越冷。正在此刻,一人从后而来,清淡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王君恕罪,江逐来晚了。”

    夏木辰莫名松了一口气。黑衣正装的江逐拾级而上,带着清淡的气息,从容走至慕容祈的身前。慕容祈的目光移向他,回温了些许:“渡魂事了了?今年倒是快得很。”

    江逐和声道:“出了些状况。”

    众鬼忐忑不安地将耳朵伸得更长。江逐歉疚道:“前些日子同明王殿下散步,向他讨了一样东西:一枚玉符。这枚玉符里有王君的一滴血。”

    慕容祈不动声色道:“嗯?”

    “我去黄泉看了一看,中元之节,来往的鬼魂数目虽然众多,然与生死簿上记载得……似乎略有出入。”江逐道,“魂魄的数目异常,是江逐失职了。思及亡灵台上之华表可一览全鬼境,我便令船夫向那边去了,本拟找出原因……”

    众鬼哗然。江逐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惶恐:“江逐可是犯了禁忌?”

    慕容祈却道:“江逐,你的身上为什么没有一丝伤痕?衣衫也未见凌乱。”

    江逐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王君的意思是……”

    慕容祈意味深长道:“你的身手当真极好。”

    江逐作不解状。

    “本王问你,船夫长何幅模样?”

    江逐沉默半晌,道:“我未曾留意。”

    慕容祈扬声道:“把今晚驻守碧水与澄江的船夫传上来。”

    几个鬼兵压着一人一路走上前去。那人刚被人放开,便“扑通”跪倒在地。夏木辰同江逐齐齐望去,原来是绝,今日只有他一人当职。

    “……”江逐道,“此人……”

    慕容祈哈哈一笑:“前些日子才见过这人,这么快就忘了?”

    江逐道:“……王君恕罪,我真的不记得此人。”

    慕容祈道:“本王不信。”说罢,踢了绝一脚,“是你送江大人去的黄泉?”

    绝极力埋着头,慕容祈用靴子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一字字道:“实话实说。”

    绝开始颤抖,下面的诸鬼只见一团黑影在王君的脚边抖动。慕容祈明明还没对他做些什么,他的声音却抖得叫人不忍卒听:“……是、是。卑职有罪,卑职有罪。”

    夏木辰一阵感激,全身的凉意退去一半。慕容祈开始微笑,直至放声大笑。众鬼一向知王君喜怒无常,全部把头低得老低,耳朵也不伸长了,心道:“这船夫要倒霉了。”

    果然,慕容祈飞起一脚,照着绝的脸踢去。绝惨叫一声,身躯飞出数丈之远。落地时,骨头断裂的声音分外清晰,全身抽搐不止。夏木辰忍不住道:“阿祈。”

    慕容祈收敛了笑声:“兄长?”

    夏木辰诚恳道:“请息怒。”

    慕容祈道:“我哪里怒了?我开心得很!这小小船夫厉害得很!带着江大人避开了死亡灯塔的数道攻击,平安无事地把江大人送回来了。本王可高兴了!”

    “……”夏木辰笑不出来,“嗯,是啊。”

    慕容祈的目光回到夏木辰和江逐的身上,“本王一问道兄长,江大人便正巧过来了。你们说,你们是不是很有缘呢?”慕容祈笑眯眯道。

    夏木辰沉默无言。慕容祈向江逐伸出手:“玉符呢?”

    江逐从怀中摸出来,递给慕容祈。慕容祈正反一看,捏在手里凝神感受片刻,舒出一口气:“正是凝了本王血的玉符。”

    夏木辰心道:“我将玉符留在明王殿里,外有鬼兵。看来江逐发现了我设下的传送阵。幸甚至哉!”

    同时,一鬼兵小跑着上前,一路奔跑至慕容祈身侧,耳语半晌。慕容祈的神色松了一松。打发走传话的鬼兵,慕容祈叹气道:“本王说你,想要玉符,直接找本王不就是了,找兄长借算个什么事。兄长你也是的,须知玉符等闲不可轻易外借——对了,江逐,你莫非不知鬼界的规矩?”

    江逐连忙拱手:“事急从权,江逐不料引来如此严重的后果,望王君惩罚。”

    慕容祈挥手道:“白马将军。”

    聂锦出列,道:“王君有何吩咐?”

    “黄泉魂魄异常,劳你同江大人一同前去黄泉,探清是否确有其事。”

    夏木辰的心紧了一紧,万一,江逐是诓慕容祈的,那该如何是好?谁料,慕容祈突然握住自己的手,热情道:“兄长,你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小弟,小弟怎么会不满足你呢。”握着自己的手异常紧,“不用担心江逐。谁不知白马将军同江大人最是亲近,他们两个在一起能出什么事?”

    此话暗示意味极强。夏木辰蹙眉,否定道:“我没有担心。”

    慕容祈诧异地挑眉:“兄长同江大人彼此亲密无间,本王这些日子不止一次地听说你二人并肩而行,怎会不牵挂对方呢?”

    “……”夏木辰心上涌出熟悉的排斥之感,慕容祈咄咄的语气让他很是反感,为显不满,他欲抽手,却抽不出,慕容祈紧握不放,夏木辰的手背浮现出清晰的红印。夏木辰冷淡道:“我与江大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干系。从前、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慕容祈陡然松了手,偏头道:“江逐,你们之间闹矛盾了?”

    夏木辰一惊,这才发现,原来江逐尚未离开。那么,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夏木辰的表情瞬间无措,回头一看,只见江逐同聂锦头也不回地背影。

    “嗯……”

    绝躺在地上已久,忍不住了一般,发出痛苦的□□声。“事情还没完。”众鬼这才重新留意到他,彼此挤眉弄眼,眉目传情,猜测接下来的事。

    慕容祈眼前站了一堆人,他不耐烦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回席上去。”

    “兄长,来都来了,就别回去了。”慕容祈又道。

    夏木辰向绝的方向示意:“这个人,王君打算如何处置?”

    慕容祈仿佛才注意到绝,摇着头,对绝道:“你默默无闻到了何等地步,开了这么多年的船,江大人连你的脸都记不住。”

    江大人一向得鬼王宽容尊敬,有特权一般。众鬼盯着地上的绝,绝强撑着作五体投地状跪下,夏木辰在一旁道:“上次坐船时,我也从未看清过他的脸。”

    众鬼觑向中间的绝,绝的几乎脸已经埋至地下了。慕容祈悠长地“哦”了一声,肯定道:“他的脸貌似着实看不清。”遂一挥袖,与此同时,绝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黑色的身影猛然飞至两人面前,再度摔在地上。

    慕容祈道:“抬头,让明王殿下看看你的脸。”

    绝抽着气抬头。夏木辰看去,但见一张利落惨白的脸,嘴边挂着深红的血,生得不差,只是瞧上去像尸体,而且没有特点。可是,不知从何而来,夏木辰总能隐隐约约地见到黑色的阴影缭绕在绝的脸上,模糊了他的面容。难道,在黄泉呆久了,被怨气缠上了?

    夏木辰心里思索着:“他为什么要帮我?”

    慕容祈则道:“身手不凡,本王现在才发现。在黄泉做船夫屈才了,日后,你就跟着明王殿下,给明王殿下驾车罢。”

    绝不可置信一般,连连磕头:“多谢王君,多谢王君!”

    “……”绝如此这般,夏木辰没有拒绝的余地。慕容祈悄声道:“之前,本王提起过把他送给你,兄长拒绝。这回,还请不要推辞了,绝的本事大着呢。”

    夏木辰感到为难:“我留在鬼界的日子不长。”

    “无妨,”慕容祈道,“就算如此,明王殿总不能一个仆从都没有。再说,倘若兄长离开鬼界,绝可以归江逐收容——江逐定是愿意的。”

    “江逐……”夏木辰一阵恍惚。

    “兄长那句话,好像伤到江逐了。”慕容祈面上夸张地沉重道,“他的脸可一下子没了血色。”

    夏木辰心知慕容祈夸大其词,可怎么也不能当做没听到。慕容祈搂住夏木辰,大声宣布道:“一场误会罢了。让我们继续这个筵席!”众鬼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再度欢喜地宴饮。菜肴接连续上,美人如花隔云端,鬼姬带着轻薄的面纱,柔若无骨的玉手执起黄金酒,一杯复一杯地回添。珍珠宝石,碰撞不歇;酒水溢出,开怀大醉。觥筹交错间,无数双眼睛不约而同落在了百闻不如一见的明王殿下身上,不怀好意者有之,纯粹好奇者有之。可惜自始自终,明王殿下不苟言笑,从未摘下他的狐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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