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墙的另一边是一处小花园,种着几排垂柳,还有一些连他都叫不上名字的奇花。
君斐玉在柳叶中穿梭,未过多久他便听到隐约的交谈声,听着好像有叶雪的声音。
君斐玉停下脚步,瞅着园子角落里最高的那棵榕树,纵身跃上去,呼吸放缓,整个人隐在茂密的枝叶当中。
就在距离这棵巨大的榕树不远的地方,尹京墨扶着柳树干轻轻地喘息,叶雪站在他身边,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地给尹京墨。
尹京墨吞服了一颗药丸,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
月色下,他的嘴角上似乎还沾着一点血迹,光线昏暗,君斐玉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
君斐玉心中咯噔一下,他的身体果然是出问题了!
寂静的花园中很快便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叶雪立刻警觉起来,倒是尹京墨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先离开。
叶雪收了防备的架势,警告地看了一眼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的那个暗红色人影,这才转身离开。
来人正是周律,他看着背对着他站在柳树下的人,狭长的眼中含了一丝笑意,“你知道是我?”
尹京墨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转过身去,冷冷地道:“远远的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想不知道都难。”
在尹京墨这里连续碰了几次钉子,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何况周律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他眼中的笑意消失无踪,声音也如深秋的雨水一般冰冷浸骨。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学不乖,本宫早就跟你说过,你越是这副倔强的样子,越是让人想要磋磨你,若是你能听话一些,顺从一些,说不定本宫早就放了你了。”
尹京墨闻言,嘴角高高地扬起,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周太子这是在说笑话吗?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威胁本王吗?”
周律上前几步,靠近尹京墨,深沉的眼底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墨儿,何必非要这样逞强呢?你身上的情蛊又发作了吧?我早就说过你总会回到我身边来的,你是我的,逃不掉的!”
尹京墨冷嗤一声道:“周律你这人还醒着,怎么就开始做梦了呢?情蛊,呵,不过是一条破虫子而已,你以为我真的拿它没有办法吗?”
周律并没有被尹京墨轻蔑的语气影响,对于情蛊他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墨儿你该知道的,情蛊无解,你当年只是恰好吞服了和情蛊相生相克的冰蛊,才勉强将它压制住,如今可没有第二条冰蛊让你吞噬了。”
周律走到尹京墨面前站定,伸手捞起他胸前的一缕长发,放在唇间轻轻一吻,笑容中带着一丝邪气,“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你这个样子还真是让我不习惯,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你在床上红着脸哀求的样子。”
风寂静无声,极深的内力之下,让君斐玉将周律那几乎羞辱亵渎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他心中一沉,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尤其是尹京墨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勃然大怒,更让他心里不舒服,在他眼睛尹京墨是高傲的、冷酷的,虽然有的时候他傲慢得让人讨厌,但是他却无法忍受他那样一个人受人轻亵。
尹京墨的沉默同样引起了周律从怀疑,他打量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人,眼中闪过一抹狐疑,记忆中的尹京墨从来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怎么不说话?”
尹京墨将周律抓在手里的那一缕乌发轻轻地扯回来,从怀里抽出一条绣着金莲的手帕,动作优雅地擦拭着被周律碰过的地方,慢条斯理地开口:“本王只是有些惊讶,周太子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周律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你什么意思?”
尹京墨慢悠悠地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好伙伴呢?你以为北周朝堂上有人帮你,你就能从本王手里安全离开了吗?十一年不见,周太子怎么倒是越来越天真了呢?”
周律闻言气息一沉,脸色第一次真正冷下去,“墨儿,你不用诈我,北周朝堂被你牢牢把控在手里,我怎么可能渗透的进去?”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周律心中还是忍不住疑惑,尹京墨真的知道北周朝堂上谁是他的人了吗?
虽然司礼监在北周势力很大,但是他自信自己不会被发现,那是他在北周的最后一步棋,从来没有动用过,李世臣也不知道,他不可能发现。
周律不承认,尹京墨也不在乎,他状似无意地道:“听说淑妃前些年给你父皇生了一双儿女,颇得宠爱,你说若是你现在死在北周,你父皇还愿不愿意因为你而和北周发动战争呢?”
周律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尹京墨的目光缓缓变了。
父皇的确疼爱那一双幼子,但是淑妃出身卑贱,所以他从来没有将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放在眼里过。
但是这些年却有些不一样了,父皇虽然年过五十,但是身强力壮,他已经三十二岁了,这太子的位置还不知道要坐多久。
淑妃生的那个卑贱的儿子若只是幼子的确影响不到他,但若是那孩子长大了可就不一样了。
所以最近他也开始着手谋划这些事了,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对那个小鬼动手,李世臣那个办事不牢的狗东西就先将尹京墨身上的情蛊引发了,他只好先来处理北周这边的事。
但是如今听尹京墨说起来,他似乎对大魏国内部的事情了如指掌。
忽然想到什么,周律猛地抬起头,“淑妃是你的人?”
尹京墨玉白的手指抬起,优雅地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柳树上爬到他袖口的蚂蚁弹掉,神色从容地开口:“算不上,互惠互利而已。”
周律的气息陡然沉了下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转身就走。
如果那个卑贱的庶子背后的人是尹京墨的话,那的确是个不小的威胁,他之前竟然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周律离开得步履匆匆,一道清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愉悦,“漓山胜景不止荷花,周太子好生看着就是了。”
隐在树影中的君斐玉看着尹京墨嘴角那抹张扬的笑意,忍不住摇头,他竟然会担心这个人会吃亏,也不想想摄政王这些年来吃过谁的亏?从来都只有他折磨别人的份。
他都能把手伸到大魏国皇宫去,这天下还有谁能欺负得了他?
不过尹京墨的话还是引起了他一丝警觉,北周朝堂上除了舅舅,竟然还有周律的人。
听尹京墨话里的意思看来是已经锁定了那人的身份,尹京墨的话半真半假,不知道是诈周律的,还是他真的已经知道了。
君斐玉正想着,忽听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夜空下炸响,“还不滚出来!”
他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尹京墨注意的方向明显不是他这边。
君斐玉将气息收敛得更加一丝不漏,继续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对面走出来的人既不是刺客,也不是大魏国的探子,而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
头上那支金凤衔珠的步摇显示着来人的身份,正是那位现在应该在缱云殿上的年轻的太后。
张太后一步步走到尹京墨面前,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什么话也没说,当即便跪下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便长久地伏在地上。
这三个头磕得一点水分都没有,
她这一番动作,让树上的君斐玉吃惊不小,虽然尹京墨在北周算得上一手遮天,但是他身为一国太后,也不必如此吧?
想比君斐玉的震惊,尹京墨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居高临下地看下匍匐在地上的可怜兮兮的女人,冷冷地道:“你来做什么?”
张太后也不起身,就这么趴在地上,高声道:“求摄政王放我儿一条生路!奴婢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
张太后也算是个知趣的人,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之后,她从来没有摆过太后的架子,因为她知道她和她的儿子都是别人案板上的肉,而尹京墨就是那个执刀之人。
尹京墨听着她的话,觉得好笑,轻嗤一声道:“谁说我要要君文耀的性命了?”
张太后闻言直起身子,却不敢看尹京墨的脸,她垂眸泪水涟涟地道:“王爷,若是哪天耀儿的身份曝光,那我们母子……”
张太后说着,那勾着雪白的孔雀翎羽的衣袂渐渐逼近她的眼前,张太后心中一惊,缓缓噤声。
尹京墨那天在朝堂上闹得那一出闹剧吓得她这一个多月都没有睡好觉,因为她知道君斐玉是货真价实的先皇后代,而她才真正是那个扰乱皇家血脉的人。
尹京墨睨着张太后的头顶,冷声道:“今天的话都给我咽回肚子里,君文耀是我选中的人,那么他就是皇家子嗣,你若是安生呆在后宫里,我保你和你的儿子荣华富贵一生一世,但你若是生了别的心思——”
尹京墨尾音一转,张太后直接吓得背后冒出一身冷汗,她立刻再次俯下身去,“奴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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