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家都整顿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霍泽正好站在日头那方,谢妗礼坐在石头上,抬头去看他,正巧阳光正对着她的小脸。她眯了眯眼睛,抬手用衣袖挡了挡。
顾景时先是看了看她的状态,确认没什么大事以后,便跟霍泽说道。
“那便告诉大家准备一下,即刻启程,我们没做在郊外露宿的准备,大家辛苦一天,到了城里再好好休息。”
正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挪到太阳直射谢妗礼地那处,不偏不倚地帮她挡住光芒。
霍泽点点头,行了个礼便去准备了。
顾景时转过身,低头看向笼罩在他小小阴影里的谢妗礼,挑了挑眉示意她出发。
“走吧?”
谢妗礼仰着脑袋,看见阳光在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本就分明的五官在阴影下显得分外挺拔,他唇角带了些笑意,一双修眸黑亮如漆,明朗如天边星子。
她看着出了神。
这双眸子和她记忆中一张模糊的人脸好似很是重合,两个人身上同样有让人信赖的力量,无论何时都能使她安下心来。
顾景时见她望着自己出神,只当是她在耍赖皮不肯自己站起来,便把她的手臂握在手里,轻轻将她拽了起来。
“快走吧,别让大家等我们。”
他身形高大,大步流星,谢妗礼被他拉着手臂小跑着跟在他后面。她看着他瘦削的侧脸还有飞扬的发丝,好像也受到阳光的感染,脸色明媚起来。
快到车队面前时,顾景时放开了她的手臂。谢妗礼便也顺势往自己的马车旁走去。
却没料到他的手刚松开自己的胳膊,就准确地握在自己的腰间,力气并没用在攥紧她身体上,反而是接力顺势把她往上托了起来。
速度之快,动作之果断,谢妗礼还没等着反应过来,她便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了。
谢妗礼从未骑过马,一时惊慌失措,只知道牢牢抓住缰绳,身体往前使劲倾着,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
那匹黑青色马儿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恐惧,挑衅她一般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谢妗礼身子一颤,抓住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顾景时见她可爱的反应低头轻笑了声,然后玩味地和她交换了个眼神,等她开口向自己求助,但手里却始终暗暗地控稳了马。
霍泽正巧见到这一幕,走到顾景时面前,看看他又看看谢妗礼,一时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准备好了?”
顾景时收起脸上的笑意,正经地问他。
“是。”
“出发。”
顾景时厚重沉稳的声音传向后方车队,随即他侧身一翻,娴熟地落在马上。
双腿轻夹了下马肚子,马儿便乖巧地走了起来。
谢妗礼感受到身后接近一个人的温度,只是稍微起了起身,为了显得自己没那么狼狈。
她咬着牙,暗暗祈祷着它不要突然发疯,把她这个陌生人摔下去。
肩上突然落上来一只手,把她身体掰的坐直起来,随着这个动作的完成,谢妗礼整个人便落入了顾景时的怀抱里面。
“让你骑马就是为了让你的腰能挺直了舒服些,你倒好,比坐在马车里还要弯。”
顾景时的气息刚好洒在她的左耳上,酥酥麻麻的,痒的她难受。
她耸了耸左肩,蹭了蹭左耳,身子有意识地往前挪了挪,不想挨得他那样近。
“其实,不,不用的,我在马车里,也可以。”
可身下马的一个转弯,害的她一个踉跄,又落到了刚刚的怀抱里。
顾景时在她身后,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却只能见到她通红的耳尖。
“我本以为谢阁主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呢,没想到原来是个怕马的小笨锦鲤。”
谢妗礼气的回头剜了他一眼。
“所谓是术业有专攻,二皇子殿下地位尊贵,不还得留我这个江湖之人在身旁辅助?”
顾景时暗笑她伶牙俐齿,不肯让自己在他面前落了下风,便也不再打趣,转了个话题道。
“这匹马叫逐风,脾气还算温顺,你可以试着摸摸它的鬃毛。”
听了他的话,谢妗礼也不愿再和他计较。
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它青黑色的鬃毛上顺了顺,软软的毛茸茸的感觉,如此大的动物,乖顺地在她手里,倒像是儿时救过的一只麻雀,在她手里也是相同的感觉。
“愿得勤来看,无令便逐风。”
谢妗礼小声念叨着,手又抓回缰绳。
身后人轻笑了一声,“你这样抓的手法没多久便会累了,应该这样。”
说着便携着她的手,换了个轻松的姿势,抓在缰绳中间,而他的双手则在她双手的不远处。
这样一来,她整个人便被圈在了他怀里。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她好像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在此起彼伏着,一下一下,风吹草动声,鸟啭莺啼声,都没这声音动听。
鼻尖萦绕着他的味道,是甘松的香气,淡然悠远,像避世的隐士,又像寡言的智者。
很少见有人用甘松香,有人嫌它回味时略有苦涩,也有人嫌它味道太过清淡,不过这味道放到顾景时身上,倒还是很合适。
顾景时腾出一只手,把披风往她身旁圈了圈,能正好遮住阳光,也能替她挡挡风。
谢妗礼心里明白她的用意,便为着自己舒服往披风里蹭了蹭。
顾景时说的没错,这段山路,骑马确实要比马车感觉少些颠簸。
“等过了这段山路就把我放下来吧。”
顾景时“嗯”了声。
山间时不时会随着风飘来丝丝甜腻的野花香味,处处皆是草木的清新,谢妗礼从未出过京城,儿时便被圈在家中用功,长大了也是时时奔波在解语阁和露照楼两处,她从别人的嘴里和书本上获悉万事,却从未亲身体会过这般大自然的景色。
只是过了这段山路便回到马车上的约定并没实现。
只因那前一秒还在欢喜地在山野间东看戏看,探寻着新鲜事物的人儿,不知何时便沉了眼皮,与周公下棋去了。
出了山路时已是黄昏,又行了十里路,便能看见汾绥郡的城门。城门下已站了两行人,许是地方官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行程,特来此迎接。
顾景时低头看了看躺在自己怀里睡的正香的女子,心里虽是不忍心将她扰醒,但一会儿若是此番模样去见人,也定会让他人误会,而且会失了礼数。
于是他还是伸手去摇了摇她的身体。
怀里的娇软卿卿在他肩上蹭了蹭,小嘴嘟了嘟,像是梦呓般嘟囔了一句,粉嫩的像是三月的蔷薇,让人心生爱怜。
顾景时虽是无奈,但还是手里用了几分力气,将她弄醒。
谢妗礼蹙了蹙一双柳眉,惺忪着眼睛,先落入视线里的是西边将将落下去的太阳,它斑斓的裙摆还散落天边,染了云彩和它一同舞动。
自己竟睡着了。
谢妗礼意识还不怎么清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谢阁主今晚可得给本王好生按摩下,本王这左胳膊早就麻了。”
听见他的声音,谢妗礼慌里慌张地坐直了身体,回头一看,他肩头的衣服已经被她压出褶来了。
“啊,不好意思。”
看来自己已经睡了不少时间了。
难道他这么好心,就由着自己枕着他肩膀睡去?
不过说真的,他宽厚的胸膛可比马车上冰冷又硌人的木板好靠多了,自己刚刚甚至还做了个好梦。
今日就算是占了他个便宜,欠他个人情,改日还他便是了。
谢妗礼再定睛一看,便瞧见了城门和城门前等待的众人。
“到汾绥郡了?”
“嗯。”
“我看那些人应该都是当官的,我还需要带帷帽吗?”
“不必了,这些人不会认识你的模样。我会将你介绍为我府上的幕僚。”
谢妗礼乖巧地点点头,心里没由来地有些紧张。
随着离城门愈发近了,顾景时不动声色地往后坐了坐,与谢妗礼拉开距离,免得让人见到他俩过于亲密,于她的名誉和清白无益。
见到头马上男子气宇不凡,领头的两位官员便已猜出他便是此次朝廷派来的二皇子,纷纷恭敬地行礼,只是不知与他同坐马上的女子是何人,竟有如此待遇。
走到他们面前时,顾景时便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负在身后,叫他们免礼。
按照礼数,谢妗礼也该下马与他们交际,但顾景时并没有帮她的意思,她只能笨拙地踩着马镫,思考着怎么下去才不至于出糗。
但顾景时见她脚下不安地动着,便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必下马。
在外人面前,她又不好驳他面子,只得乖乖地坐好。
“二皇子殿下,小人乃汾绥郡知府范承仁,特来此接待殿下一行,官驿中已备好酒菜,为殿下接风。”
说话者一身神气的五品官服,约莫四十岁上下,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连连引着顾景时往城里走去。
在他身后则站着一个衣着七品官服的男人,面向忠实宽厚,局促地搓着手,时而看向顾景时,又时而看向范承刃,满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妗礼看他破旧的官服上已大大小小地打了不下十处补丁,袖口处已经洗的发白,却还不肯换,便对他的好感胜过那个满脸堆笑的范承仁。
“范大人,您身后这位,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范承仁见她是个女子,还敢如此口气对自己说话,眼里已经露出不满,但以为谢妗礼是个受二皇子宠爱的妾奴,碍于二皇子的面子也不好发作,只得忍气吞声道。
“哦,这位是平凉县的县令孙绍。”说着便向身后人递了个眼色。
孙绍见状也赶紧上前一步作揖。
“拜见二皇子殿下,小人孙绍替平凉百姓先写过二皇子殿下,望二皇子殿下能救百姓于水”
还没等他说完,范承仁便不耐烦地打断道。
“殿下千里迢迢地过来,还没休息上半刻就要被你追着絮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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