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构建的精神家园坍塌了,像火山爆发一样,那栋小房子着火了,小婴儿凭空消失,喂奶的妈妈被火山灰覆盖,变成了丑陋的、灰色的雕像。与此同时,失落的心像蹦极似的在身体里蹦上蹦下,脚下每踩住的一个地方要嘛塌陷,要嘛把他弹回来,感觉附近所有的景物都在摇晃,时而分裂,时而高低起伏,时而塌陷不见了。
他头脑麻了,出于怒气、怨恨等负面情绪攻心的状态,出于脑半死亡的状态,准确说像喝醉酒一般,外面的世界东倒西歪,到处都是崩坏的场景。
突然一道长长的喇叭声像一道黑色的铁链从这个疯狂男人的身体里穿过,之后,小轿车歪了歪,刹住车,停在了一百米外的地方,接着更快地开跑了。
他独自坐在那儿,晃了晃脑袋,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懂得要爬起来。花儿正好赶了过来,看到学园路和一德街的交叉路口的这起交通事故,她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想喊,喊不出声,想动也动不了身,身子绷得直直的,跟雕塑一样,同时冷汗一下子冒出来。
蛋蛋躺在极其危险路中间,此刻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多。还好这条路不是中央四道。
有路人发现了,高喊着:“后生,那个后生,清醒点,你坐在路中间了,清醒点,赶紧到路边来,干什么?……”
路人也在吆喝,示意这个车道上其他行驶的车辆,示意司机注意路中间的那个发昏的小伙子。
他心疼,第一次懂得这种心疼的滋味。呼啸的车辆,他是不在意的,也是不管了,他的灵魂像黑色的战马漫无目的地乱跑乱跳,已经从他的身体里跑出去,甚至不想回来,它甩了自己的肉身。
一个好心的司机发现路人的示意,也发现了有人坐在路中央,他按出一连串长长的喇叭声,提醒后边的车辆注意。
不停的喇叭声同时也使花儿很快清醒过来,她赶紧过去扶起蛋蛋。好心的路人一直在帮忙指挥交通。
蛋蛋站了起来,却感觉右小腿处的一阵酸麻,他一下子又跌坐在地。
“小腿可能骨折。你别用那只脚站着。”花儿说。
灵魂回来了,他清醒了,并猜测着。这点酸麻使他晕乎乎的脑袋有了点思考能力,他意识到是自己走路不长眼,在昏黄的路灯的交叉路口横着走,没被汽车当场撞死,算他运气好。
他站了起来,单脚站立。她想抱起他,又想架在他的胳肢窝顶起他,但是被这个大男孩奋力推开了,他叫起来:“你别碰我。你是个坏女人。”
“我是个坏女人,对,我是个坏女人,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她哭着说,不依不饶地抱住他。
“很多人说你有个情人,拉拉莫可是我不信。我一直在为你辩解。可是我今天亲眼看到了,你竟让那个混蛋压住你,你竟然还主动去亲他你让我还怎么相信你?那个混蛋算什么东西,他是他算个什么东西?你走吧你我恨你你毁了我,呜呜呜……”
“你你怎么能你的话你”花儿对蛋蛋的话感到惊讶,她主动亲了奥郎格吗?她的心一下子像被刀割一样的疼,以至于蹲在地上,嚎叫着:“你让车把我撞死好了。”
还好,长长的喇叭声提醒了左邻右舍,首先是林小玉发现这个事故和路中间单脚站着的蛋蛋和蹲坐着的花儿,然后她赶紧招呼陈宏远、陈皮、老汤姆来帮忙。最后尤安娜茶叶店的光头党帮丁以及尤安娜也来了,大家分工合作,一些人指挥交通,另一些人把蛋蛋和花儿扶到路边。之后,把蛋蛋送到老夫子诊所去,老夫子先给蛋蛋检查一下,小腿骨应该是断裂了。他先处理一下吧,并打电话叫陈齐鸣派车过来。
花儿感觉浑身麻痹,她木头木脑地走向诊所,小心翼翼地跟蛋蛋保持一定的距离。蛋蛋看见店门口的她,很不满意,对她摇摇头,制止她进一步靠近。小腿的疼痛开始有了感觉,头脑厌烦使他想撞墙。
很快蛋蛋就被送到中正区兴隆路台北市人民医院,齐鸣给他做的检查。骨头断了,经过最初的麻痹后,身体里开始产生疼的感觉,也开始冒汗了。蛋蛋才不在乎腿断了是什么滋味,□□的疼痛反而让他感觉头脑好受些。
老夫子安慰大家说没什么大不了,无非是在家里多呆些时候罢了。
在ct检查的过程中,蛋蛋向陈齐鸣要小蛋蛋,陈齐鸣迷糊了,觉得蛋蛋的脑袋被撞坏,他再给个脑ct。蛋蛋很焦急,不停地提醒陈齐鸣他的小蛋蛋不见了。陈齐鸣不理会蛋蛋的恳求,不慌不忙地把脑震荡和右小腿胫骨骨裂、腓骨骨折写进诊断书里。
老听蛋蛋这么说,花儿醒悟过来,她借陈齐鸣的小车回到事故现场,在路边找到了手铃。五色线快断了,只有一条丝连着,手铃被挤瘪,看来废了。还有那个树瘤,非常幸运,没有断胳膊断腿的,它只是身上擦伤,脸部去掉了一小片,去掉了一侧鼻子,神情也跟着变了,变得愁眉苦脸的,脸斜了,眼睛也斜了些,好像在蔑视或者仇视什么人。
当花儿再次到医院的时候,陈明夫妇和大真也赶来了,她们看着花儿的穿着,一脸的疑惑。陈明问花儿出了什么事。花儿只说蛋蛋跟她吵架,然后蛋蛋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陈明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普通的吵架不会是这样的,一定是在闹分手。换做是平时,他一定会把花儿臭骂一顿,至少嘲讽挖苦一两句,现在,他不了。刘国川不是劝他让这两人分手吗?他这么说一定有很充分的理由,这次正好,快刀斩乱麻。
只是横了花儿一眼,陈明没说什么。大真猜到了这种结果,以前的打算要不要行动,她开始犹豫起来,现在已经是花家媳妇,人家对她还那么真心,不能乱来!计较老半天,她觉得媳妇还是好好当下去比较好。
在ct室外的走廊走来走去,花儿恨不得划自己一刀。现在她是后悔极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干脆明说,如果早说就不会发生这事。现在怎么办呢?这个男人有时候高傲得很,不会出什么事吧?但愿别出什么事,求求您,老天爷,保佑保佑蛋蛋吧,千万别因为我而害了他,我不想害他我爱他,真爱呀”
见花儿一直在哆嗦,招娣把外衣脱下来罩在她的身上,要她先回去。花儿不肯。
ct室的门开了,一干人都围过去。陈明问蛋蛋的伤情,陈齐鸣说没啥大事,就是小腿骨断了一根,脑袋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听到这,大家都放心了。鉴于蛋蛋的特殊身份,陈明跟陈齐鸣探讨蛋蛋的住院问题。陈齐鸣建议还是回香林村养伤好些,这不是大病,他给敷上石膏就可以回去,每隔几天,他会过去看看,反正也得载老夫子过去香林村收草药,当然如果临时出了什么状况,也可以打电话给他或者他的父亲。就这么说定了,陈明觉得这样安排挺好。
蛋蛋对着这些关心他的熟人,甚至包括老魔头乐队,发了一通火,他囔囔说:“我对你们都是真心的,你们却总是敷衍我,都给我滚,都给我滚。”大伙都知道了他的事,理解地滚了出来。他们都看出来,蛋蛋需要冷静冷静。病房外走廊,人们开始嘀嘀咕咕,推测的都是蛋蛋跟花儿正在闹分手的事,大家都有这样的预感。
花儿回来了,掏出那个银铃手链和树瘤递给大真,着急地说:“这是他丢的,赶紧给他送去。”大真狐疑地看着花儿,招娣鄙夷地说:“老大的人了,还戴这个,等好了后再给他吧。”
陈明恶狠狠地对大真吼道:“你没听到吗?死人呀,还不赶紧送去。”
大真赶紧送进去。
第二天一早,小雪和胜男来了。听招娣说蛋蛋出车祸,她们赶紧过来。见到胜男,蛋蛋抱着她的腰嚎啕大哭,小雪抱着蛋蛋的背也跟着他咩咩哭(小雪哭是这个样子的)。大真也挺难过的,从12岁起,她就没见过这个男人流泪,这次却哭成这样,那是怎样的一种伤心呀!孩子还是要有爹娘才好。
听到一阵哭声,护士过来了,一看没什么事,她回去忙别的事。一个美女抱着一个阿姨哭成这样,阿姨和小女儿也哭成那样,这家人真是娇气,尤其是这个美女,她挺奇怪地回头望了两次。声音真不像个女的。听说是北境的女人,外国人,粗呀!
哭声凄凉,花儿紧张地问大真会不会发生什么情况。大真说:“没关系的,他就是长在他妈妈坟头上的一棵狗尾草,一棵踩不死的狗尾草,让他随便的大呼小叫,这样对他有好处,只要能发泄出来,那就有救了。”
见蛋蛋哭出声来,陈明的神情反而恢复正常,只要能哭就傻不了。他怕蛋蛋跟青影一样。当时的青影就是哭不出来。
不管怎么说,蛋蛋的世界也变了,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还好,还有一个类似于柿子的胜男,还有一个类似于树瘤的可爱的小妹妹小雪,不然蛋蛋的精神世界就危险了。现在的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除了一堆破石头,一无所有,连一块待着的地都没有。也真奇怪,为什么他身边的世界如此苍白呢?
现在陈明明白了。蛋蛋尽可能地藏着掖着是有原因的,他所珍视的东西只要出现就会一个个离他远去。奶奶说他是扫把星还真有点那么回事呀!他不能有好东西,只要一暴露,马上就会消失。他的人生经历一向如此,这不能怪他偏激。
即使蛋蛋现在的扮相是个北境美女,大家还是担心他的身份暴露,台北肯定不能待了,老鬼头那边好像也不好,那么老的人呢,他还需要别人照顾了,还是布鲁克的老屋吧。那老屋,蛋蛋熟悉,左邻右舍也熟悉,关键是他们会不会举报蛋蛋呢?布鲁克说不会,奋起湖的人都很善良,而且他们也喜欢蛋蛋,蛋蛋曾经是那里的艺术家,也曾经帮忙给山城的人们画肖像画和写对联。
小姨父的那栋小木楼,蛋蛋住了三年,也在那里上的温馨的初中,这样的地方,蛋蛋不会排斥。现在校长一家已经在嘉义县城买了套新房子,他的父母都搬到山下去住了,老房子是空着的,今年正准备让阿初帮忙弄成民宿了。这两年,阿里山旅游经济起来了,奋起湖有点复兴的样子,阿初和她的老公已经在年中在奋起湖买了套老房子,开了家便利店。也就在老老街和学校之间。现在蛋蛋住那儿最合适。
奋起湖是嘉义县到阿里山的林业铁路的中转站,相当鱼阿里山半山腰的一个集镇,以前挺繁荣的,现在差很多,因为伐木业关停了,不过最近正在发展旅游业和茶叶,有重新繁荣的可能性。
在医院呆了两天,第三天一早,蛋蛋就被送到嘉义县竹崎乡的奋起湖。这里是正和村的地盘,离香林村只有一个小时慢吞吞的小火车路程,乡亲们闻讯都下山来看望,并送一些土特产作为礼物。
恢复本来面目的蛋蛋在二楼,他想一个人呆着,不想见到任何人,陈明只好把乡亲们都请到一楼客厅,泡茶招待大家,一边给大家解释事件经过,之后,在奋起湖大饭店——赵雨荷曾经和情人幽会的那家餐馆招待乡亲们。
“什么,花儿怎么能这样我早看出来了,这个女娃儿不可靠什么金童玉女,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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