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奋起湖一个礼拜后,白天,蛋蛋一切还好,在夜里,有时候他用双手拚命敲打桌椅,桌椅是格木做的,还算结实,估计邻居家也是,不得安宁。他算是有病,病情还不轻。没想到这个大男人这么弱,跟个小女人似的,要死要活的。更让人担心的是蛋蛋常常低垂着头,用手捧着被头发遮住的脸,时不时地叫着:“滚,给我滚,别烦我,别烦我......”
除了这之外,他还流了很多汗。这么冷的冬天,那些冷汗像虫子从他的脖子、太阳穴两侧钻出来。挺奇怪的!
老鬼头问他怎么啦。他说有个吧嗒吧嗒的声音老跟他纠缠。
这是个特别的现象。老鬼头担心了,他请来香林村搬到奋起湖的几个老人过来看看,比如尤丽斯、潘波银花、志婆等。几个老人精也没见过这样的,不知所以。
村长乔丹说:“蛋蛋是不是被鬼附身啦?”
“去,净胡说!记住你是共和党人,无神论者。”校长布鲁克斥责道。
“那你们说说,他让谁滚呀?”村长不服气地说。
志婆怀疑是不是老鬼头收来的那些老古董里边有什么阴魂不散的东西。剃头匠布拉克同意志婆说的,他觉得蛋蛋是撞邪!
末代女巫志婆建议说:“要不然让我来做法,念念咒语,乡里乡亲,不收钱的。”
校长和陈明都觉得女巫不靠谱,第二天请来了老夫子。老夫子检查了一番,指指自己的脑袋,摇摇头,表示腿部没什么事,脑子出问题了。
见老夫子无能为力,志婆再次毛遂自荐。
老鬼头对志婆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志婆解释说:“人要是纠结某个事,那么就会出现幻影,身边就相当多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就是相由心生。”
老夫子对志婆的话有些感触,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是呀,可是这心药,哪来的心药?
屋里又传出——“滚,给我滚,别烦我,别烦我......”。
村长见众人束手无策,说:“要不然,让志婆试一试。”
潘波银花赞同,她说:“死马当活马医吧。我想我们只能这样了。可惜,空洞法师没回来,要不然该让她来看看。”
这话大家认同。空洞法师是蛋蛋的师父,对蛋蛋了解得很,说不定能找到办法。
“老夫子,您的意见呢?”校长问。
“齐鸣给蛋蛋做过核磁共振检查,发现他脑子的记忆中枢的温度有点高,”老夫子说,“当时,我问过齐鸣这算怎么啦。齐鸣也不敢确定,只能猜测是失恋,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齐鸣怀疑是各种条件综合的结果。”
“啥,还不仅仅是失恋啊!这就不好办呀。”巫婆说,“而且,就蛋蛋说的那些话,他到底让谁滚呀,明显的不是花儿啊!而且就失恋的状况,他还不敢对花儿说‘滚’这个字,看来这个精神状况确实比失恋状况严重。”
“你就是给自己失败找借口,还没开始治疗呢,你就这样,看来还是算了,免得蛋蛋被你弄成了白痴。”尤丽斯的嘴巴可不饶人。小蒜也是。
“对您来说,如果能先治治失恋那就先治这个吧,至于其他的,那就再说,有一个先处理一个,对吧?您给治治,那怕开点有助于缓解的药也行呀。”陈明求着巫婆,“您给看一下,求求您了。”
“行,先用我的办法试一试吧,这种无药可治的病还是得我们巫师来。”志婆说,“不过,老鬼头和陈明,你们得在我身边,帮忙让蛋蛋安静下来,配合治疗。”
老鬼头和陈明一左一右守在蛋蛋身边,拉着他的手,老鬼头点穴发功,让蛋蛋镇静些,陈明不断地给蛋蛋摩擦背部,安抚他。
巫婆在前方,用一块水晶球窥视蛋蛋的眼睛。那眼睛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她有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试一试,很明显,她是比老夫子更合适的救治人,如果她推卸掉,那么蛋蛋的境况可能会更糟。
“我先点一炷香,”巫婆要做法了,但是她摇着头,也没有把握的样子。这香是她自己用中草药做的,有安神和迷幻的作用。
突然,巫婆激动起来,她小声说:“啊,我发现它了,看,它在那儿!跟一条鱼似的,太滑了,它要溜走了,老鬼头呀!帮我往蛋蛋的头上扎几针,他的脑子里老在变换。”
“什么东西,鱼儿?滑,什么滑?”陈明被搞蒙了。
老鬼头用银针扎了有关记忆的那一片穴位。
巫婆真看到了一点东西。蛋蛋的眼睛出现了一片海的风景,那里还有沙滩,还有一个人影,人影像一条鱼,在海水里晃荡。
巫婆突然感觉眼睛有点眼花了,她闭上眼睛。仅仅有两三秒钟,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蛋蛋的眼睛里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人,站在那沙滩上。
“老鬼头,影子要游走了,像一条鱼那样。如果它进入深海里,我就看不见了。老鬼头,赶紧呀,帮帮我吧,截住它。”巫婆说。
怎么这个巫婆满脑子都是大海和鱼儿的事,她不知道自己在高山上吗?面对的无法理解的东西,陈明都傻了,只是抓住蛋蛋的手更用力了。
“蛋蛋,你的脑子里怎么会有一片海和一条鱼吗?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世界的呢?”巫婆尝试着跟蛋蛋沟通。
蛋蛋被老鬼头的点穴法和银针弄得有点迷糊了,好像催眠的样子。
“她是人,不是鱼,后来她才变成鱼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大概是中了魔法,我现在帮你解除魔法,这可是个很不一样的魔法,现在没多少人知道解除情人魔法的方法呢。”
“也许我进到海里就知道解除魔法的方法了!”蛋蛋说。
蛋蛋这么说,把一旁的陈明吓了一跳,他紧张地看着巫婆。蛋蛋这句话不是爱情,而是陈柿子,他的妹妹,蛋蛋的妈妈。那个跳海的美女。她什么时候变成鱼了呢?蛋蛋是不是中邪?他不是失恋了吗?跟柿子什么事呀?
“在蛋蛋的眼里,花儿就是陈柿子,他能允许花儿的背叛,但不允许妈妈的背叛。”老鬼头说。说这话的时候,老鬼头也没想清楚,他是怎么知道陈柿子的那么多事呢?
“啥?”成差点惊叫起来。
“喂……等一等……等一等……我再试一试。”巫婆制止陈明的冲动。
“也许你可以帮我抓住她。”蛋蛋说。
巫婆有点明白蛋蛋的意思了。这一点相当关键,她把水晶球推进一些,更近地观察蛋蛋的眼睛。有那么一秒钟时间,巫婆感觉自己变小了,而蛋蛋的眼睛大得出奇。现在巫婆真的有想抓住那条“鱼”的冲动,她看见了那条“鱼”,而且她觉得,不把“鱼”抓回来问个清楚,这个蛋蛋可能搞不清楚花儿和陈柿子的区别,他可能真会跳海,去问清花儿和陈柿子是不是同一个人。这可是一条人命,不是《海的女儿》。
但是,“鱼”越游越深,它要去深海的龙宫吗?
“啊!啊啊,啊啊!”巫婆用一支激光笔对着水晶球发射出一条射线,像钓鱼竿的鱼线那样,呼啦一下,甩出很远很远,射线的末端扑通一声落入海中,追着那条鱼去了。
“快点吧,快点,快点!”巫婆忍不住催促着。
末端似乎扎到了鱼身上,有声音在吼叫,把蛋蛋给震动,蛋蛋不由得闭上眼睛。仅仅有两三秒钟,激光笔关闭了,蛋蛋的眼睛闭上了,一些眼泪流了出来。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蛋蛋再次睁开眼,巫婆发现蛋蛋眼睛里的大海消失了,也没有什么鱼儿。
“怎么样,行了吗?”巫婆问蛋蛋。
巫婆的这个问候把陈明惊得一跳,他睁大眼睛看着蛋蛋。蛋蛋在看着他们,好像第一次发现他面前围着这么多人似的。他问老鬼头,这是在哪儿。老鬼头回答在奋起湖,他曾经就读的阿里山中学附近。
“我怎么来到这里?”蛋蛋问。
陈明不敢回答蛋蛋的问题,他低声问巫婆:“那条混蛋小鱼取出来了吗?”
巫婆完全慌神地点点头,她也不确定。
“啊,谢谢您,谢谢您,您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呀!”陈明说,“嗨,都是我无能呀,害得妹妹和蛋蛋这样。”说着他差点哭出来。
“嗯,是呀,还好,我们出手及时,要是晚了些,可能就错过机会了。嗨,今天可真有点累啦。”巫婆自豪地说。
蛋蛋站起身,脸色十分悲哀地说:“嗨,花儿为什么就不能是”
“蛋蛋,那人就是变成鱼,她也是混蛋狗头鱼,不是你阿姆的美人鱼。”老鬼头说。他又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这话一出,让陈明都觉得有点奇怪了。
老鬼头垂下头。他觉得自己失态了。
没有把鱼钓上来,但是干扰了蛋蛋的心思,打断了花儿和陈柿子的纠缠,这也算大功一件,这也算治疗,不是最好的结果,也是一个能接受的结果。
陈明给巫婆鞠一躬,再给志婆一个红包。毕竟蛋蛋回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巫婆在奋起湖的老街有一个六平米的店面,门上匾额写的就是“阿里山最后一个女巫”,很多人冲着这个招牌都想让她给自己算算命或者预测一下将来等等。志婆的生意不好不坏,全取决于游客,这几年挣的钱还可以,如果这么发展下去,七八年后,她就可以退休养老了。
此刻,她摊在自己店里的躺椅上,感叹说:“问世间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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