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倾身向前,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紧张地在他的额头上碰触一下,感觉那个温度而已。她担心他在这么冷的天裸睡可能会感冒。事实上,没有,他很好,半夜把被子踢下床,他仍然没有感冒,身体出奇的好。寄人篱下的生活,身体还能这么好,真是奇迹。
他不喜欢被碰触,发出一声不满的□□,接着又好久没有动静。她看着他,那张美好的□□她见过几次了,真是百看不厌的风景呀。唇线丰满的厚红唇,大大的双眸,肌肉纠结的胳臂和肩膀,结实的胸膛,一片黑色胸毛长成倒三角形,垂下一根线,在三角区又茂盛起来。如此的强悍的身体陪伴左右,生活真是充满诱惑呀。
谁会讨厌这样的男人呢?即使这人是真正的罪犯,做三年牢出来,他还是比大多数男人优秀,尤其是乡村男人。美丽的事物真的会引发正常人的困惑!
现在,在她强烈的压制下,蛋蛋开始画画了。不,应该说他在写日志,发泄他的不满,然后在日记旁边配上画。那画有他,也有她,他的形象经常是负面的,比如:蜗牛的身子蛋蛋的头;乌龟的蛋蛋;饺子的蛋蛋;甲壳虫的蛋蛋等等。她的形象都是女巫:骷髅身子的;火柴梗;乱飞的苍蝇。她偷偷瞄了几次,就是这样的形象,没好的,但是她的心里反而很高兴,她甚至想去偷偷看看他的日记,但是没敢动。蛋蛋的心里恨敏感,她怕他发现,进而反感,不写不画了。
现在她心里的那个舞女和画工故事正在上演,有些梦总是在虚实中晃荡,很容易把玄幻当真实。希望越来越大,人总是越来越有精神,也越来越有战斗力。
有一天,她掏出一张小学的图画纸给他看,对他说:“我给你看幅画,我画的,你能猜出画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吗?就当猜谜。”
这画跟小孩子画的差不多,水彩画。画中心,一个袖子乱舞的、歪着身子的古代女郎,旁边围了一圈人,其中一个拿着画笔的、穿着胡服的男人比其他人高许多,显得突出,他在作画。
画面构图简单,很容易看懂的,他忍不住问:“这画是哪来的?你拿它干什么?”
“不干什么,”她说,“快告诉我谜底是什么?”
他的眼光扫过流线型的她的身体,无奈地说:“一个舞女,一群人,一个画工,古代的,这有意思?”
她问他是不是有过这样印象:一个画工和一个逃难的宫廷舞姬,在西部某个街边相遇,比如敦煌。舞姬在卖艺,画工欣赏舞姬的舞蹈,偷偷地画了她跳舞的样子,然后把它画在了敦煌的壁画上,那也许就是一张反弹琵琶的图画。
他听不懂。不过意境挺好,他不想反驳。
见蛋蛋没有反驳,还一副沉思的样子。小春的脸上出现了忧虑与决心混合的神情。她问:“蛋蛋,你有感觉对吧?你只是想不起来,答案就卡在你的脑子深处,就像鱼刺卡在喉咙口。我想帮你想起来。那么,蛋蛋,你是不是一个画工,画过一个舞姬的画像。”
他承认他是个画工,也画过一个舞女的画像。
“那你记得舞姬说什么样的的吗?”她紧张而兴奋地把脸凑到他的面前。
他惊讶地盯着她不超过七分钟,眼皮变得沉重,然后赶紧别开眼光。他结结巴巴地说:“舞姬是什么样的呢?瘦巴巴的高个子,身材很好。”
“你回忆起什么,蛋蛋?我是说她的脸蛋长什么呀?”她赶紧追问。
“我做了一个手镯,不对,是一个像手镯那样飞天的玉雕,你要找那个吗?”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来帮你回忆的,等等……”她直起身,停了一会儿,没说话,而后又俯下身来,着急地问,“你雕刻过那样一个舞姬对吧?那个玉雕在哪儿?”
“不知道,在别人那儿。”
小春知道“别人”是什么意思,她问:“在花儿那里吗?”
“大真?……花儿?……”他想了很久,终于想起跟小春说的比较像的东西。他补充说:“它可能在花儿那儿,也可能被卖掉了。”
“算了。”看到蛋蛋的脸又纠结了,她赶紧停止探究性的询问。她心里嘀咕应该是在花儿那儿,如果有那样的舞姬,花儿出于舞者的爱好,不会那么轻易把它卖了的。那个舞姬长什么样的呢?像花儿还是像她?
空气中划过一阵阵闷响,那是战马狂奔的声音,还有短暂的拍马声,哔——哔——之后,夹杂着沙尘的空气到处飞扬,人们四散而逃,大多数的人逃回帐篷里,舞姬没地方去,正在彷徨,画工拉着她的手进入一座帐篷。帐篷里有温暖的炭火炉,有两盏小油灯照在一件古琵琶上,映出支在下面的抛光木底座。
这后边的这些是她当下的想象。她的印象只局限在那个舞姬和画工的相遇,其它的,她也想不到。甚至连他们俩被哪个魔鬼给拆散的,她也记不起来。
编不出来了,编出来也是假的。她自己想到也如此苍白,想引导蛋蛋想起些什么,那是更不可能。
她虚弱地说:“你让我头晕。你自己再看看我的画吧。”
躺在床上,总是很容易就想些东西,黑暗中,世界总像梦。他的世界正着火了:人们跑来跑去,拼命扑打着身上的火焰;汽车一辆接一辆起火爆炸;燃烧的鸡一只只在空中飞舞。到处都是东西烧焦的糊味。
他不担心他的世界着火了,还有点喜欢,他甚至希望世界毁灭。惟一有印象的两张脸时常飞来找他,他们都是笑的,有时她的头上也着火了,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还几乎笑出声来。一旦闻到她的长发烧糊的气味,他的梦境立马止住了。
烧得一塌糊涂,她为他感到难过,有一次几乎问他是怎么回事,但最终还是没问。也许他过分的神经已经告诉她了。
那个阿姆式的女人总在窥探。他想让她着火,可是一次次没有实现。她在整理他的房间,扫出那一堆撕碎的旧报纸,一堆碎酒瓶或其它的东西。她也许是个善良人,但他还是希望她发火。
她已经待了很长时间啦,她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还不走。有时她被他各式各样的小动作给吓的,但她总不离开。他心灰意懒,精神极度疲惫,也懒得计较。
那双审视的眼睛,那个大嘴咧开着,她更靠近过来,问:“蛋蛋,怎么样?”
“给我一根火柴,”他恨恨地对着一堆碎纸说,“我会点燃它们。”
“你说什么?不,你不能胡来。这样做不对的,你知道吗?你一个火柴会把屋子都烧了,这栋木楼可不是你的!”她的口气像妈妈,哄小孩了。
她确实像阿姆,他渴望她温柔的双臂的搂抱,渴望她温暖嘴唇的亲吻。他看着这个母亲似的女人,她的脸上有同情,但毫无慈爱之心,只有仔细的审视和激动。哼,他恨她。
她喜欢照镜子,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清扫完地板,她照镜子,给他换下床单,她照镜子,收拾整理一下物品,再照镜子,之后她才走的。可是过了不久,她突然又出现了,不停地以跟着理由打搅他的清净。他让她走,她听话。可下次还是这样。
有时,她会跟他聊天。绝大多数时候,他不会回答,不会说一个字,可是她就是喜欢自说自话,他的沉默并未阻止她喜欢聊天的天性。
她跟他谈老黑。那条老狗忘了香林村的母狼,跟本地的土狗又搞上了;还谈他们电视被地震弄坏了,要修一个星期
他猜她肯定不适合独身,因为她太能说道了。有这样一张脸和一张嘴陪伴在身边,他失恋的那个世界的唯一秘密通道时断时续,他甚至喜欢捉弄她,给她看他赤身裸体的样子,当然刻意的,是故意的,他不是裸睡嘛,踢掉被单就成。每次,她给他盖上被子的时候,他总能听到她吸尘器般的喘息声。那声音不错,很好玩。
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离开,相反,她的那个直勾勾的表情反而进入他的体内,这是个缓慢而自然的过程,他害人害己,这样的感触让他害怕,好像那个直勾勾的脸在抢占他心里的地盘。他异常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为此紧张得大汗淋漓。
“谁是你的真爱?蛋蛋。”她不怕他的恶作剧,有时候还凑近他的脸,小声地问道。
她现在离他很近。她的手甚至轻轻抚过他的脸。他一把抓住它,紧紧握在手里。她紧张地喘着气,吸尘器的声音太大声了,让他也兴奋起来。
“嘿,别害怕。”她说,“我不问了。我只是跟你玩游戏,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我们这是捉迷藏的游戏,你再感觉一下。你疼,你把我弄疼了。”
她想赶走这两只钳子般的大手,那劲道让人焦虑。现在的他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是一丝残存的理智让他没有非礼她。她这是自作自受。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小春,你不能欺负我。”小春及时大声制止。
他并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紧张地说:“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
“别这样。蛋蛋,”她吓了一跳,劝说道,“你吓到我了,放开我的手,我马上就走,没事的,不是吗?”
他眼神闪烁着,大脑像高速运转的机器,飞快地搜索着什么。他说:“是的;我想是的。你出去,我有些受不了。我甚至连一根火柴都没有,我在蹲监狱。”
“我知道,”她平静地说。实质上,她什么也不懂,只是迎合着他,指望他把自己的手放开,可是他仍然紧握着她的手,但不敢侵犯她。他对“谁是你的真爱”的话感到害怕。
他把手松开了,眼睛被□□烧得通红,他说:“我不喜欢这样,我得出去。我必须离开这儿!这是监狱,我不想关在这儿。”
他开始发抖,起身想往外走。
“谁是监狱,谁被关在里头了吗?”她不想放弃,跟在他的身后。
“你没必要知道,是的,是的。”
“她是坏人,躲在那里,穿着黑衣服。那是她的城堡,坚不可摧,对吧?”他一边走,一边唠叨,跟一个白痴似的。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清楚,只能安慰、劝说。
“我被暗算了,自己人,自己人的背叛,一而再再而三,我的人都会背叛我,真的”他摇着头说。
他真的有点疯疯癫癫。不过,她理解了一些,他确实遭到暗算,被炸飞了,剩半条命,半张脸,但逃了出来。现在她要继续拼命带他逃跑,跑出那片危险的丛林,防止他再次走错了路。他迷茫了,必须由她带路。现在,她必须谨慎,不能像刚刚那样,只有这样才能成功,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茫然和苦涩:“他们从不放过我。他们总是在考验我,折磨我,问我屈服不屈服。不停地问服不服,服不服……呵呵……”
“生活艰难。”小春劝解道。
他真的有点疯疯癫癫。不过,她理解了一些,他确实遭到暗算,被炸飞了,剩半条命,半张脸,但逃了出来。现在她要继续拼命带他逃跑,跑出那片危险的丛林,防止他再次走错了路。他迷茫了,必须由她带路。现在,她必须谨慎,只有这样才能成功达到她的目的地。她早就想好了这个,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茫然和苦涩:“他们从不放过我。他们总是在考验我,折磨我,问我屈服不屈服。不停地问……呵呵……”
“生活艰难!”
“不,你不理解,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们,别把我当玩具,我是人,不是物体,不,他们不听,他们喜欢把人当物体那样看待,甚至收藏起来。我不是块好玉,不能被收藏。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会反抗。他们不相信。一直在试,一直在试,一拨人过后,又换另一拨人,没完没了,这些人把自己当神了,认为自己是万能的,不可能拿不下我,不可能不屈服,他们想试试,一直在试,好多年了”
“生活艰难!”
“不,你闭嘴,他们要把我活埋了。你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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