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还会有人拜访我们……”他有些心酸的叹气,“温莎小姐,你那位故人,可否告知名字?”
我不知道该不该透露罗伯兹的消息,他准和这家人有什么关系,如果是仇人,那么她可就危险了。
但如果不说,那么她就打探不出消息,来这儿也失去了意义。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正了正神色:“本杰明·罗伯兹,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几乎是在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少年的脸色便唰的白了,他的嘴唇颤抖着,似愤怒似仇恨。
——哦豁,还真是仇人!
我静观其变,却听见少年压抑不住的大声吼叫:“认得,当然认得!如果不是他,我们又怎么会家破人亡!”
他继续说:“你是他派来的?不安好心的家伙,给我滚!”
看来还是血海深仇啊,我想。不过,为什么我会心悸呢……
少年看起来已经是气愤到了极点,我都怀疑他要动手了。看来提到这个话题,这个少年是不会好好回答的了,既然这样,不如先行离开。
我正打算往门口走,却发现玄关那处站着个女人,准确来说,是坐了个女人。
她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脸上爬了淡淡皱纹,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便泪流直下,她抹了抹眼泪,推着轮椅来到我面前,轻轻地抓着我的手。
“坎蒂丝?”
整个房间蓦然静了下来,我的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下意识地试探:
“你……是谁?”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但为什么对她有一种熟悉感?况且,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些疑点在我的脑子里盘旋,自从踏进这个门,好像什么都变了。
女人的嘴唇颤抖着,身后传来少年紧张的声音。
“母亲,你怎么下来了?”
很显然,他并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
我强装镇定的开口:“布朗夫人,我想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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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家,二楼
“埃德加,去把门关好吧。”
少年点点头,离开了房间,布朗夫人又把眼神凝聚在我身上,这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压力,但接近真相又使我感到兴奋。
“布朗夫人,您是否认识罗伯兹先生?本杰明·罗伯兹。”
她苦笑:“认得,当然,我们一家都不会忘了他,他成功了,毫无疑问。”
“成功?”我有些疑惑,“成功什么?”
“报复。”
“本杰明·罗伯兹,或者说——本杰明·温莎。他和我的丈夫凯伦,曾经是一对身份悬殊的朋友。”
她叹口气,继续说:“布朗家世代为木工,而温莎家世显赫,他们本不该有任何联系。”
“但是他们却有相同的追求——对艺术的造诣。于是两人师从同一位画家,感情逐渐深厚,但这时,意外却发生了——”
“老画师遇害了,而当时只有两人随行,凯伦毫不犹豫的指认了本杰明为凶手,提供的证据都指向本杰明,他百口莫辩……”
“所以,凶手不是他?”
“不是。”
我犹豫了一下:“是……布朗先生?”
女人摇摇头:“我不知道。”
“在那以后,本杰明失去了一切,家人,财富,名望,自由。他入狱了,但是……二十年前”
“——他越狱了,没有人知道本杰明·温莎还活着,他们都认为他死了,死在了狱中。”
我内心惊骇,假死脱身还不被察觉,这背后必定有势力相助,毫无疑问,是温莎家族。
“温莎散财救了他,当然不是为了救他而已,他们势微,需要一位继承人,一位年轻的夺权者。”
“于是,他找到了我的女儿,作为筹码……”
我内心一顿,睁大了眼。
布朗夫人也抬起头,盛满水光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我。
“我的女儿……她……”
我内心惊涛骇浪,联系之前布朗夫人的行为,我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夫人,还有一个问题,”我颤抖地问,“您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却又回答了我的问题。
“坎蒂丝·布朗,这是我女儿的名字。”
我的猜想被证实,愣在了原地,再也说不出话了。
她从轮椅上摔下来,抱住我,声泪俱下:“他们将你催眠了这么多年……”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
她彻底崩溃,我迟迟回不过神来。
十年。
我的十年都是在虚假中度过的吗?我顶着一个莫须有的身份走上贵族的名利场,游走于虚伪的面孔之中。
坎蒂丝,坎蒂丝,我有多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叫我了?他们一遍一遍的对我强调温莎、温莎、温莎。
我的眼泪总算落了下来,手指紧紧抓着布朗夫人的衣袖,喃喃道:“我不是温莎,母亲。”
“你不是,你不是……”
她安慰着我,一遍一遍抚过我的脊背,就像遥远记忆里我曾忘记的小时候一样。
·
待我冷静下来,布朗夫人开口:“我知道,这件事是凯伦对不住他,他曾一遍遍的对上帝忏悔……于是在你走后,他疯了。”
“你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本杰明会找来的,你必须离开……”
我不想走,好不容易与亲人团聚,我又怎么会想离开?但是事实如此,我呆在这儿只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至于偿还,他欠我和我母亲的,我一定会要回代价!
“好,母亲,我这就去备马车。”
还没等到布朗夫人回答,门外便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她惊恐的抬头,与我对视一眼。
——来不及了。
我内心闪过无数画面。
他们会杀了我吗?
不一定。
但他们不一定会放过这家人。
我想阻止埃德加开门的手,但已经来不及了,门从内打开,我站在楼梯口,亲眼看着那群身穿西装的人捂住他的嘴。
“砰——”
子弹从他的太阳穴穿过,那个一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少年,就这样倒在了我面前。
我捂住嘴,脸色苍白,强忍着眩晕。
他是我的弟弟啊,我还没有与他相认,他不知道我回来了……他的姐姐回来了。
我还没有和他心平气和的与他说说话,我还没有听他叫叫我的名字。
我想跑,但是脚下像灌了铅一样,挪动不得,就这样,我被为首的男人——罗伯兹先生捆住。
他绑住我的手,用浸有迷·药的丝绸塞住我的嘴。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只听见枪再一响,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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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熟悉的穹顶映入眼帘,我噩梦一般的迅速起身,便看到熟悉的身影端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
“我把我绑回了哈特菲尔德,为什么不杀了我,”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嘲讽的开口,“哦,对,你还需要我,温莎家的继承人,对吧先生。”
罗伯兹先生沉默不语,我又想起来最后一声枪响。
“我母亲呢?”
他无情的说:“死了。”
我红了眼,恨恨地盯着他,默念不要冲动,不要急。
“你杀了我母亲?是这样吗?”
“温莎,收回你这幅表情,我本来没想杀了她,要不是你,她也不会死。”
听着他轻蔑的语言,我的手指狠狠抓紧床单,强掩心中仇恨。
“别叫我温莎,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我会配合你的计划吗?”
他笑了起来,在这幅场景下颇有些骇人:“温莎,你说过不会背叛我。”
我死死盯着他离开的身影,在确认他走后,在好几层裙子的隔层里搜出一把手枪。
这是母亲在敲门声响起时塞给我的,她认为他们会杀了我。
但他们不会杀了我。
·
·
–夜晚,哈特菲尔德府
我静静地坐在阳台上,双脚腾空。
果然是站的越高看的越远,从这个角度,整个庄园,远方的村庄都一览无余。
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地欣赏这儿的景致,的确难得的僻静风景,配得上它的价值。
“温莎,你在做什么?”
罗伯兹先生果然来了。
“别叫我温莎。”
我像个幽灵一样,坐在阳台边,仿佛下一秒就要摔落,罗伯兹的右眼皮不停地跳动。
“——好,好,坎蒂丝,你先下来。”
可笑的妥协。
我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你杀我母亲,杀我胞弟,困我十年,我竟还曾经感念过你所谓的‘恩情’,真是可笑。”
我看见罗伯兹咽了口口水,意欲开口,我立即打断了他:
“我父亲曾经毁了你,你如今报复了他全家,如今再加上我,你是否觉得公平了?”
我看着他,笑了起来:“今天,我将葬送在这里,同时,也毁了你数十年的经营。”
说罢,我借力跳了下去,罗伯兹果然冲到阳台边拉住了我的一只手,他的力气很大,我的手腕似乎都要碎裂。
但我还是忍着疼痛,另一只手从袖口里滑出一把手枪,正是之前母亲给我的。
我毫不犹豫地对准了他,在他惊诧的眼神中扣动了扳机。
而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罗伯兹,我从不崇尚公平。”
——男人松开了我的手,倒下了。
我像一只蝴蝶,轻飘飘地下落,身边的景象急剧变幻。
在生命的最后一秒,我会想什么呢?
——事实是,我什么也没想。
我心中没有复仇的喜悦,没有内心的解脱,什么也没有。
视线已经拼凑不起一个片段,我依稀看见一只信鸽在上空盘旋,一封信和我一同落下。
最后,信倒在坎蒂丝·布朗的血泊中,如同红玫瑰中的白兰。
温莎:
一切顺利,还有,如你所愿。
圣约翰·里弗斯
身世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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