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奴抱着他的刀,看着两人的身影,啧啧称奇,道:“活见鬼了真是,我跟着公子得有十年了,就没见着他正眼看过哪个女子。”

    裴清郁抱着手在旁边没好气地道:“裴思渡别说正眼看女人了,他能正眼看人就不错了。”

    “你们就没觉得嫂嫂很漂亮,跟二哥很般配么?”裴絮因抱着脸,两眼泛光地摇着头,“蟒袍配红衣,瞧着就跟成婚一般。”

    裴清郁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俩什么时候成亲?”

    兰奴答道:“下下个月,老爷为了准备彩礼,都快忙死了,你说公子也不提前说上一声。”

    “啧。”裴清郁神色变幻莫测,直勾勾地盯着曹瑾的背影,喃喃道:“我怎么感觉这亲事中间有猫腻呢?”

    裴思渡与曹瑾一路无话,两人匆匆走到裴思渡的书斋,合上门。

    他给曹瑾倒了杯茶,在罗汉榻上落了座,道:“你怎么看上官琪到邺城来这件事?”

    曹瑾坐在他对面,指尖点了点桌面,道:“洛阳要削藩,自然要派人到大魏来挑曹衡的错处。”

    他语气有些淡淡的,横出两分上位者的闲适:“曹衡这回日子不好过了。”

    裴思渡下意识瞥了他两眼,觉得此人身上的气度有些熟悉:“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曹瑾漫不经心:“担心什么?”

    “若是大魏当真被削了藩,曹衡必然是要交出质子到京城去,届时他那两个宝贝儿子是不会到洛阳去的,我怎么看遭殃的都是你啊。”

    “二哥多虑了。”曹瑾琥珀般的眸中滑过笑意,他话说的又缓又柔,却不动声色地渗出一股与年龄不衬的稳重。

    他静好地看着裴思渡,道:“且不说到时候我已经嫁到裴家来了,曹衡没理由将我再推出去当靶子。今时,他也不会这般白白地叫人削。”

    曹瑾胸有成竹,轻笑道:“你且看这上官琪要如何在大魏兴风作浪吧,等真的风起云涌了,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

    果真与曹瑾说的别无二致,这上官琪还真是以督国之名在大魏兴风作浪了起来。

    日日到朝堂上,挂个竹帘,当朝听证,搞得整个邺城人心惶惶,直到有一日,二公子手下的一个臣僚出了差错,算错了一门账。上官琪当众便将那官僚的错处抓了出来,押进大牢审了三日。

    那官员挨不住打,重刑之下便松口招认,乃是二公子派他做的假账。

    如此一来朝上掀起轩然大波。

    上官琪当场逼着曹衡将曹如下狱。

    场面一时间剑拔弩张。

    裴思渡当日正好在殿前当值,眼睁睁看着曹如一面叫着冤枉,一面被麒麟校事拖到了殿外。

    不过曹如左右是个公子,最后也只是被罚了俸禄。被关在府中禁闭了几天。

    又过了几日,上官琪便好似开屏孔雀一般在殿上招了一圈,最后笑道:“诸位大人日后可得清正做人,不可行歹事,桩桩件件都要秉公办理,否则吃苦的可是咱们曹氏的诸位贵人啊。”

    魏王一言不发,随着她胡闹起来。

    可是日子一长,朝中便开始风声鹤唳了起来。

    好长一段时间朝中大臣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与此同时,邺城又出了件稀奇事。

    说是有个采花的大盗,专门喜欢盯着大户人家的漂亮小姐下手,糟蹋一个杀一个,不劫财,只劫色,一连祸害了四五个良家千金。

    不少人连着片地报官,最后闹到了魏王跟前。

    国都重地,竟然出了这种乱事,曹衡大发雷霆,叫京兆尹查,查不到就要摘了人的脑袋。

    就因着这一句,官任京兆尹的徐家老爷子成宿成宿地熬着办差,徐应之怕自己爹硬生生熬死了就跟着一道看卷宗,陪仵作,走各家府邸。

    几日下来,两人眼底一片乌青地大眼圈不说,嘴边还燎起了一圈火泡。

    裴思渡看了回去跟裴清郁吹水,两人笑了半天,结果最后被裴老爷子看见了,把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案情胶着了几日都没查出来。

    这一天,裴思渡负责禁中巡守,林千卫急匆匆赶过来找他,道:“今日早朝,上官琪再三逼问徐老爷子邺城盗贼之事可有结论,徐老爷子当众便气急攻心撅过去了,徐应之今日给他爹递了辞呈,盗贼之事,他们徐家不管了。”

    “上官琪那头催得紧,魏王便点了麒麟府来办,亲笔书的,叫你去查。”

    叫麒麟府去查,是魏王向上官琪表明此事他上心了。

    可是众所周知,裴思渡是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废物,魏王这是挂羊头卖狗肉,把上官琪当狗遛呢。

    裴思渡伸手拿过了手谕,道:“我马上便去。”

    -

    第一个出事的人家姓沈,在邺城商贾聚居的东坊,裴思渡先到的便是这一家,与麒麟府的侍卫叩了笑半盏茶的门也无人应,后来还是个身手好的兄弟翻上了墙头,一看,院子中已然人去楼空,看荒凉程度,应当就是这两日的事情。

    裴思渡走访了街坊邻居,酒楼的老板娘说:“那家是这几天连夜搬走的,自从他家小姐出事之后,家里人见了外人就跟见了鬼似的,前两天,听闻朝廷派来专门的大人要严查此事,就立马搬走了!”

    裴思渡闻言皱起了眉,听闻麒麟府的校事来查案便立马搬走了?

    这是在躲人呢?

    他带着满腔的疑惑往下一家去。

    仍旧扑了个空。

    小半日查下来,裴思渡发现那些糟了难的人家大多是邺城中的商户富贾,遭了难后便火速地中销声匿迹,再寻不到踪迹。

    他带着麒麟校事到最后一家的时候,已经近乎日暮。

    残阳如血,阒寂地挂在天空之上。府门前的台阶上有几只黑鸦迟缓地跳动,这家小姐的头七还没过,此时府中正在大肆操办丧事,苍白的魂幡在昏沉中涌动,像是为阴间亡魂指路的旌旗。

    裴思渡在门前看了一阵,摁紧了腰间的刀,挺直了腰杆,跨步入了府。

    小姐的灵堂便设在厅堂中央,她姓檀,叫檀蒹葭,名字很漂亮。

    沉木的棺材压在青砖上,渗出几分寒意。

    仵作在来前就已经将事情跟裴思渡交代清楚了。

    檀蒹葭不是被盗贼杀死的,而是悬梁自尽。

    女眷都在堂前啼哭,老爷和夫人因为爱女辞世硬生生哭晕过去了一轮,最后是贴身婢女与裴思渡交代檀蒹葭自杀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几日,我家小姐精神便有些不对劲了,她成日里说自己脏,总是想沐浴,有时候能泡上三四个时辰。”

    婢女说着眼眶便有些发红:“小姐还时常梦魇,总是尖叫着让人走开,醒了便哭,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家老爷着人请了大夫,也不起效,只说是心病,却也无人知晓她病的是什么。”

    裴思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檀小姐这几日都去过什么地方?”

    婢女绞着帕子,“小姐喜好礼佛,不过今年年关过后的几个月倒是不怎么乐意往佛寺跑了,最近的一回去金田寺烧香还是半个月前。哦对了!在她自尽的前一日一人去了邺城布庄,她那一日未曾带上我,但是能猜着,大抵是瞧与新姑爷的婚服的。”

    “新姑爷?”裴思渡下意识寻起人来:“是何人?”

    “就是灵前烧纸的那位。”婢女伸手往棺材边一指,道:“新姑爷名唤傅明航,与大人一般,也是麒麟府中当值的校事,只是官职在大人之下,只是个小小的护军。”

    裴思渡对这个傅明航有点印象,上回在猎场中他也是保忠心保护魏王的那一拨人,而后也升了官发了财,五品护军也不算是小差职了。

    裴思渡远远看着傅明航,他鲜红的眼眶像是被血涂红,一双空洞的眼中愤恨与悲恻交织,连凶狠都溢满了,像是只走投无路的野狗。

    裴思渡远远盯着他轻“啧”了一声。

    随行的校事上前一步,冲他禀告道:“大人,四下都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看来今日也查不出什么花儿来了。

    裴思渡淡淡“嗯”了一声,盯了一阵傅明航,便道:“先回去吧,此案明日再接着查。”

    -

    裴思渡远远看着檀家大门,想着回府前,寻个食肆垫垫肚子,不想人还没跨出门槛,便看见曹瑾带着谢绮蓝站在门口,满眼温柔地看着他,一旁还停着大公子府的车驾。

    裴思渡轻轻“啧”了一声,同身边的校事先道了别,才走近了同曹瑾道:“怎么在这里等我?”

    “听大哥说你被派来办差,我估摸着你没用膳,便下了点抄手送来,给你先垫垫肚子。”

    裴思渡了然,道:“怎么猜到我在檀家的?”

    “先去了裴府,说你没回家,就来檀家寻你了。”曹瑾说着便拉住他的袖子,凑到裴思渡耳边轻声地问:“这案子办的如何了?”

    裴思渡往这家人里头看了一眼,握住了他拽着自己袖子的手:“上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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