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廷州每报一个人名,童绾表面默默点头,内心将他报出的人名和心中的人物对应。

    三王爷,荆楼,与荆廷州同年所出,皇后周氏所出。

    四王爷荆巩和小王爷荆泷,同贵人韩氏所出。

    还有一位明华公主没来,那便是唯一的小公主荆舒迎。

    荆舒迎为昭仪容氏所出,容氏为皇后表妹。

    重要的场合荆舒迎能不出席,皇帝定是对她宠爱得不得了。

    童绾记得淳于先生在诏隅编写关于明华录清楚载明,关于容氏是通过选妃进后宫还是周氏的操纵,值得商榷。

    明华宫内人系复杂,童绾明白自己要做的便是提前摸清皇宫的人系,这些人对荆廷州,是否为敌,要早早明白为好。

    忽然感受到一阵炽热的目光,童绾抬眼瞧去,便对视上对面那男子的视线,是三王爷荆楼。

    他的目光过于不屑,不知那道眼神是抛给自己还是身边的荆廷州。

    荆廷州注意到童绾的反应,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对面。

    荆楼见荆廷州看着自己,冷嘲热讽,言道:“真如那画卷般,亭亭玉立,长公主与二哥你真是般配的很。”

    末尾的很字被他咬得很重,仿佛要将荆廷州生吞般有威胁,童绾微微吸了口气,大致知道她的夫君荆廷州的不和的人,荆楼位居其中。

    童绾明白明华皇家人多事杂,面对这样的嘲讽,无言就是最好的回应。

    身旁的荆廷州拿起酒杯对奉:“莫打狂言”

    “哼”荆楼摆袖坐下,收回对童绾的视线。

    “我差点以为二哥是个断袖郎,这多年没见着他追着哪名闺秀。”

    斜对面那人打趣,是四王爷荆巩,他语气轻轻的调侃,似乎在这场不悦的气氛中调解。

    他身旁坐着妃子,正乖巧的喂着他吃果肉,听着自家王爷说的话,眼神也添了几分好奇,看着荆廷州两人。

    童绾应声:“四王爷莫打趣了,我君又怎会是断袖郎。”

    内心却闪过一丝怀疑,昨晚上还愣是平静的过去了。

    她愣了顺,思考荆巩话里有多少是真实。

    该不会是真的吧,她嫁给了一名断袖郎?

    “在想什么。”荆廷州用这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反问她,眼神不乏鄙夷的看了童绾的一眼,手里却往果盆里拿着蜜枣借机喂童绾。

    “谢殿下。”再不好意思也不能表现出来,童绾只能吃下了,扮装亲密,免得引人笑话。

    荆廷州见她细嚼蜜枣,小脸也因此鼓了半边,像极了他在塞外见过的沙鼠,两颊塞得满鼓鼓的,可趣的很。

    童绾见他盯着自己的吃相反而笑得有些溺,嚼的动作慢慢的延停,将嘴里的壳儿吐到雅白色瓷盘里,见他还盯着自己,她忍不住问:“殿下?”

    荆廷州低笑了一声,低声反问:“你是不是只会谢我。”

    童绾大囧,她想了想,还真是如此,睡前醒后她都在谢他。

    “给殿下闹笑话了。”

    “陛下驾到——”

    场面肃然安静,众人起身作揖,低头等待着。

    皇帝从侧殿走来,雄姿英发,帝王之气无处可藏。

    皇后周氏随后跟着,一颦一笑,仪态绝伦。

    “恭迎父皇,母后。”

    童绾随着他们,一起应和。

    “众位请起。”皇帝发声,众人皆坐回自己的位置。

    “昨日旭宁大婚,行足宫中礼数,今日才见到我儿媳,这诏隅的长公主还真不一样,落落大方,甚是养眼。”周氏满眼的欢喜,笑意却不抵眼底。

    周氏正视荆廷州两人,嘴边勾着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诏隅长公主童绾,原本是许配为荆楼,陛下忽然转念许配为荆廷州,此事虽为奇怪,但最近已从陛下身边的心腹得知陛下有吞下诏隅的念头,而这和亲过来的童绾,不过是个敷衍诏隅那边的幌子罢了。

    有朝一日诏隅被攻,这长公主便什么也不是,如今看来童绾未能许配给荆楼,倒也不见得是坏事。

    以周家的势力,已占朝廷半数臣相,但周氏还是担心,陛下一日未定太子,荆廷州便仍有可能。

    “谢皇后称赞,皇后母仪天下,人皆爱之。”

    “还真会说话,赏你北疆天蚕如意裙。”

    “臣为绾绾谢过母后。”荆廷州在旁边抢先童绾的话,她就不再吱声。

    “你们二人的成婚,乃两国邦交之大举,朕望你们相敬如宾,也早日给朕添个大胖孙儿。”

    皇上发话,倒也把事说全了,童绾和荆廷州皆应声回复。

    接着便是献礼,在场众人都献着贵物,皇帝见惯了这些,却面色仍作欣喜拍手叫好。

    又如童绾所料,高台上软腰撩摆的舞步下,蓝衣褶裙的抱琴女就是荆楼的献礼。

    她内心扬起几份夷色,亲儿子当着生母的面给自己父亲献美人,真扎眼。

    “二哥,你今年又为父皇准备了什么礼。”荆巩眉飞色舞。

    荆廷州抛了个眼色,雷逸心领神会,吹了个口哨,殿外即刻飞进一只黄头绿身的鸟儿。

    众人定眼一看,原来是鹦鹉,那鸟儿扑打着翅膀,爪子里吊着一把绿枝头,飞到台阶前李公公身边,众人看清那绿枝头下,尽是瑰红丹荔果。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鸟儿光是重复着两句词儿,足以哄得德明皇帝喜笑颜开。

    “这鸟儿真灵,廷州真是费心了。”德明皇帝频频点头。

    “二哥,你这红荔从何寻来,中原就没有合宜种荔的地。”荆巩探头看的间隙,李公公已把鹦鹉爪着的红荔送上阶上的王。

    “甜果羹?”

    话里话间,宫女已一份接着一份上菜,矮桌渐渐被名菜填满,童绾没想到这边居然还有甜果羹,童绾忍不住小声感叹,刚好便撞上荆巩的话。

    从小到大,童绾在诏隅吃的最多就是甜果羹,节日吃、生辰吃、岁旦吃她上一次吃到甜果羹还是两个月前了。

    没想到在明华,居然还能吃上了,童绾拿着自己那份,满怀期待的尝上一口。

    “红荔产自母妃的生地,诏隅国隅岭荔城,臣让逸之加鞭送至京城。”

    荔城,荆廷州生母柳氏之乡。

    荆廷州轻描淡写,皇位上,德明皇帝骤然面色一沉,殿内的笑语欢声顿时停住,连童绾也查得这份不对。

    柳氏数年前早就冷宫深院病死,恰逢那年东海乱党勾结,朝事紊乱,柳氏的死也夹在乱政中草草处理。

    但柳氏成为宫内人皆不可提的禁忌,皇帝对柳氏真情亦或是假泪,无人得知。

    侧椅的周氏看在眼里,她眼快盯着童绾,随即便把殿内的话锋一转。

    “听婢女说,旭宁昨日去了御膳宫,特地命赵总厨做的甜果羹,说是让绾绾能尝到诏隅的味道,我看这甜果羹还真是与众不同的甜呢。”

    甜果羹在童绾嘴里的味道泛开,还真如诏隅的味道一般。

    皇后的一番话,却把童绾的动作说停了,她看着清澈甜蜜的甜果羹,这是荆廷州特地为自己准备的?

    “喜欢吃吗,喜欢便把我这份也吃了。”荆廷州靠过来童绾身边低语。

    “好。”

    外人看来甚是甜蜜,童绾却很不是滋味,这荆廷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面的荆巩仰天大笑:“闻所未闻,闻所未闻,二哥,看来我还真不习惯这样的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不像你二哥多多学习,你早早成家,却成日没个正形,拈花惹草的,丢脸。”皇帝责怪,浑圆的瞳仁却在荆廷州身上停留了好久。

    父子若有貌合神离,此语大抵指的便是他与荆廷州。

    “是是是”荆巩嬉皮笑脸应着。

    —

    午宴及时结束,荆廷州与童绾暂作分开,他让童绾在宫里走走熟悉,童绾应声说好,而他则独自前往养心殿。

    “陛下容你进去。”李公公左右看了眼,压低着声道:“今日送礼之事,以奴婢拙见,殿下恐已触怒陛下,稍后应谨言慎行。”

    “多谢李公公提醒。”荆廷州点头,随着李公公进了殿内。

    李公公把荆廷州带到殿内,收到了皇帝的眼神,识相的退开。

    “儿臣还请父皇收回对开征诏隅密令。”荆廷州刀枪直入,皇帝微眯着眼审视他,半晌,沉着一股气问:“理由。”

    只见荆廷州清了清嗓,摆起衣袖往后挽动,平声而言:“东海一事已去数年,周家残党势力日益壮起,朝廷以内,无人能料其暗中锐养精兵何数,若征伐诏隅,精兵仍需从京城调派,期间无人能保证周家对父皇的忠诚。”

    “州儿,诏隅地处明华以南,物产富庶,若能伐胜,价值不可估量,至于周家的威胁,父皇清楚,目前也在寻一个策子。”

    “父皇非要进攻诏隅,儿臣也有一策,此策周家定不会构成危害。”荆廷州凝神,眼底的幽怨已成一道凌厉的钩子。

    “何策,畅言。”

    “立荆楼为东宫太子,周家必定人心定稳。”荆廷州冷着张脸。

    “逆子!”皇帝四十来岁,听了他的话,身体被气得剧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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