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参见王爷。”高钊渐将军行礼,气如洪钟,话出成雾,魁梧的身材颇有大将风范。

    数人更是行礼如仪。

    荆廷州颔首,未来得及与高钊渐将军寒暄太多,便一同进了军营。

    营房内,炉火正旺,偶有火星劈啪作响,从炉里飞出,落到地面为泥土埋灭。

    两人虽为君臣,却也出生入死,提及军事,未有过多赘语。

    “明郦关一向平和,两方井水不犯河水,偏偏前几日大郦百姓越线冒犯,祸及子民,两境起了冲突,这本是常有的事。”

    说到这时,高钊渐清了清嗓,继续说着:“他们的将军却借此为理由,出兵我营,我营未设过多防备,折损了良兵。我军探子有报,大郦边境贺兰大王子失踪,生死未卜。如今他方大将在明郦关屡屡越线,消耗我军军力,还请王爷主持大局。”

    荆廷州听着高将说完,心生疑惑,便直言:“贺兰大王子一向驻守边境,如今忽然失踪,他们将军偏在此时冒犯,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高钊渐迎上荆廷州的目光,确定的说:“依王爷的意思,这两件事逃不开关系。”

    “报!”门帐外传来一身呐喊。

    一人现于门前,双颊因长途跋涉而作红,却依然精神奕奕,长发束顶,英气逼人。

    “禀报王爷,了媖晚告。”

    徐了媖自是随着荆廷州,一前一后来到明郦关。

    “了媖,你去查贺兰大王子失踪的来龙去脉,我让逸之出关交涉,高将留在关口镇守。”荆廷州下令。

    荆廷州接连处理事宜,直到酉时,他终于回到熟悉的军账,研墨写信。

    “咕咕,咕咕咕~”

    信鸽浑身白羽,因荆廷州在从鸟笼里抓出来而咕咕响叫。

    带着信鸽,踱步军帐外,停于流溪前。

    夜色沉林,溪水细细长流,不湍不急,边塞的夜色又一次落入荆廷州眼里。

    他将信条夹在信鸽腿上,将其往着向南放飞。

    望着南飞的信鸽,一时惆怅一时喜。

    童绾,愿这封信能带着我的思念寄到你的身边。

    荆廷州寻了常见的石块坐了起来,清冷的月色斜斜的落在他身上。

    刚要想得出神,一道步声使他瞬间凝神。

    不必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逸之,你来了。”背对着那人,荆廷州也能猜得。

    黑暗中走出一道人影,那人轮廓硬朗,步伐轻盈却又沉稳。

    姜逸之漫步到他身边,也寻着旁边的硬石上靠了起来。

    “参见王爷。”

    姜逸之唤了一声。

    他猜得荆廷州的心思,毕竟作为出生入死的君臣,他们无话不谈,无心不交。

    逸之抬头望月,月色打在他的脸上,肤色清晰可见,因常年在塞外驻扎而落得一身黝黑。英俊硬朗的面容上有着一条道疤,匪气侧漏。

    二人皆于十六第一次出塞,姜逸之年少莽得很,夜里出营烤烧鸡,结果半夜突遇沙尘暴,混沌一片,鸡没吃着,人也吃了一嘴沙,摸不着东南西北,蛮荒之地,他还以为自此命丧边境时,荆廷州提着油灯来救他。

    后来他才知道荆廷州寻了他一个时辰。

    救难之情,毕生不忘。此后,每一次参战到领军,荆廷州展露了自己的谋略与智识,让姜逸之折腰佩服。

    春秋四载,如今他已是荆廷州的左臂右膀。

    这片溪水竹林也成了他们多年谈心之地。

    “可是牵挂夫人。”

    “是。”目光投向姜逸之,他托出自己的计划:“父皇心腹透露,年末仍会从京城集结精兵暗中出兵诏隅。”

    谈到此,荆廷州眼神愈发犀利。

    他所谓的父皇,口口声声会处理好此事,实则就是瞒着他暗中行动。

    “此事有所耳闻,殿下可已良策阻止,逸之将竭力为助。”

    “尚有一策,借明郦关此次动荡一事,向朝廷借兵,带到年末也牵制着兵支滞于明郦关,待时京城储兵空缺,定时皇家精锐未反,父皇定不敢贸然动兵南下,以免周家那帮人乘机篡位。”

    “此策拖得一时,拖不得一世,陛下在位一日,诏隅定为明华所吞。”

    “我明白,暂且只能见机行事。明日以后我将立下军状向朝廷调兵,届时你与钊渐于明郦关理好这支精兵。”

    “臣明白。”

    “还有近日荆楼愈发猖狂,官臣三番四次要求父皇重立太子,东海的眼线来信,当地官兵向百姓高价收粮收畜,徐相也屡次向我提醒,我已有预感周家人蠢蠢欲动。”

    此话让姜逸之猛地一惊,他反问:“殿下,周家人五年前意在除掉没有流着周家血的太子,五年后恐野心已涨,以周洛为首意为登上皇权,届时,殿下恐沦”。

    “恐怕身首异处。”荆廷州捡了块脚边的卵石,卵石沾着泥,他用手搓着,嘴里念着:“我将秘密向周家人尚未伸手的州府借兵,定时全数调到明郦关,明郦关离京城最近,万一周家人叛乱,异军攻入皇宫,明郦关的兵力便为了与之抗衡的底牌。”

    “属下明白。”姜逸之提剑作揖,学着荆廷州从地面捡了块卵石。

    两人纷纷以石击水,姜逸之的石块扔得远一些,略为神气,荆廷州挑挑眉,笑而不语。

    –

    荆廷州离开那两日,童绾无聊时窝在观书堂,仔细观察明郦关的地形图,大致找到荆廷州驻扎的营点。

    她信手拈来,提起暗色台面上摆放着荆廷州手抄的地方录。

    封面是荆廷州手写的三个大字——广元县。

    广元县她有在地形图上所见,便在明郦关数里开外。

    荆廷州的字迹浑然有形,见字如见面,童绾咬了咬唇,只望早日能盼得荆廷州的归来。

    这本地方录她随手一翻,里面密密麻麻尽是荆廷州手抄之迹,这倒让她有些错愕,这应是荆廷州的费了不少心神所撰写得出的地方志。

    她翻到前面的书录,刚要认真阅览,一道破天嗓由远及近传到观书堂。

    “王爷来信啦!”

    是雷逸。

    童绾不由分说,推开房门,惊喜之色不加掩盖。

    雷逸将信条递给童绾,童绾立即搓开信条,飘逸有形的字体跃于童绾眼前。

    【军令急如火,快马加鞭,我已到明郦关,未及时吾妻告别,望谅。一场秋雨一场寒,记得添衣。塞外景虽好,归家仍心切,府邸事务繁重,朝中人杂难应付,需照料好自身。】

    童绾反反复复将信条看了三遍,冲回房里研墨回信。

    【君位前线,必将顾全大局,才为国谋全,为民谋安,府邸之事,无需担忧,童绾定当料好事宜。】

    完毕,便匆忙把信条附在信鸽上飞了出去。

    她想让他尽快收到她的信条,末了,才有些后知后觉,她应说的话没有添上。

    荆廷州回信很快,童绾这些日头便是边料着连朔府,边收到他的来信。

    【边塞之事无需担忧,我必完整而归,明郦关开始飘雪了,京城也快了吧,莫忘了给自己添新衣。】

    童绾也回得快,却没有了首次收到信的焦急,反而写的更细了。

    【好,那我便等殿下凯旋。近日京城是有些冷了,昨日阿沅阿净陪我去添新衣,我还拿着你以前的服饰多做了几套,等你归来,便能着新衣。府里的银杏落了,昨日随着皇祖母在宫庙里添香,皇祖母可念着你了,絮絮叨叨,我听了许多你小时候的事儿呢。】

    这些时日,两人便靠传信,相互知了一些事,思念之情隐于行间,未表于字。

    阿净回府时,童绾刚传完信鸽,看着阿净谨慎的眼神,静候她发音。

    “公主,今日吕阳已安全离开医馆。”阿净凝住。

    “嗯,那就好。”童绾望着远去的信鸽,鸽子飞向天涯处,渐渐成为一抹白点。

    “怎么了?”才察觉到阿净还有话要说,童绾这才真的回过神来。

    阿净回想起方才送走吕阳时,他离开时期待公主出现时的眼神,直到最后离开仍旧等不到的那种落寞。

    她察觉吕阳有着对公主超越普通救命之情的感情。

    虽说吕阳只是大郦的富商,她们的身份也掩盖的严严实实的,但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公主。”远处阿沅的一声大叫,引住了两人回头。

    阿沅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随后跟着的是雷逸,大步而行都跟不上阿沅。

    “公主,公主,我们诏隅使者进宫了!”阿沅快步到童绾面前,激动吐字。

    —

    黄昏垂暮,夕阳落在湖面,泛出粼粼金光,湖边绿草茵茵,一亭立于草坪之上。

    “还记得从前,淳于使者常年周游列国,地方传统,礼节都一一授教于公主,这时间可真是不禁过。”阿沅喃喃自语。

    一行人低调进宫,却没在宫内寻得使者们的踪影,只好择了个亭子观风眺景。

    这三人,谁也比谁更迫切地想见得诏隅国的人。

    “和亲前便听闻淳于使节落病了,明华路途遥远,奔波劳碌,或许这次来的并不是淳于使节。”童绾轻声宽慰。

    回想起来,还真是感慨呢,自己熟得明华当朝之事,还真是离不开淳于使节的功劳,倘若这次能见得淳于使节,自然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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