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阿英得冲灵子准允,又带着谢礼前去找冠带。
冠带并不多推辞,眉开眼笑地收下谢礼后,问道:“怎样?伺候仙姑修行可比你在下人房里做粗活松快些了吧?”
阿英道:“搭赖冠带大哥帮忙,现下比之前松快多了。”
冠带又笑问:“那冲灵子仙姑脾气可好?待你如何?”
阿英道:“仙姑虽有些娇气,但并不挑剔严苛,待我也算亲和。只是……”
冠带见阿英迟疑,不解道:“只是什么?”
阿英看了看四下无人才道:“只是仙姑似乎无心向学,回屋后从不看书温习,功课也是草草了事,有些懒惰。”
冠带开怀大笑道:“嗐,这有何稀奇。能入府拜师在此修行的,就算家里不是皇亲国戚,也少不得是个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她在家里当惯了娇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不指着学了这些本事去跑江湖讨饭吃,自然惰怠些呗。”
阿英点点头,嘟囔道:“说来这仙府收徒的规矩也是奇怪。既收了这样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为徒,却又偏要折磨他们,让他们去耕地养蚕、劳筋动骨,害他们个个叫苦不迭。”
冠带闻言,神秘一笑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这些规矩可是有大门道的。”
阿英好奇道:“这能有什么门道?”
冠带道:“最开始入府拜师的修士们并未被分成三六九等,也不像如今这样男女避嫌。直到后来有一次,某位皇亲出身的女修与某位乡绅出身的男修互生情愫私定终身,闹出了大乱子,才有了今日这些隔阂和规矩。仙师的意思是,这些年轻的公子小姐能否得道倒是其次,先不要惹出事端才是要紧。就算这些年轻男女血气方刚,忍不住春心暗动,至少也要门当户对才能对他们家里有所交代。从此便开始按家世背景,分等次收徒授业了。后来又怕这些年轻人精力旺剩,清修无聊,进而闲中生事,索性给他们安排些体力活,消耗掉多余的时间精力,也就保住了仙府太平。因一等修士多是皇亲国戚,身娇肉贵,故而未敢指使他们劳作。其他修士都需按时劳作,与课业考查同分。当然,除此之外,这么安排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越是低等修士,越是劳动量大,成绩通常也就略次一些。如此,也就间接提升了那些高等修士的成绩,保全了他们的颜面。一箭双雕。”
阿英听了大为震撼,目瞪口呆道:“竟有这样的缘由?不过,我之前听冲灵子仙姑说,之所以安排二三等修士劳作,一是为了补足学费中比一等修士短少的部分以示公平;二是仙师说劳作可吸天地自然之气促进修炼达成。难道这些说法都是骗人的吗?”
冠带忙道:“嘿,可不敢这么说。这当然也是其中缘由。只是能够入府拜师的,哪怕是三等修士,就好比冲灵子仙姑吧,虽然不是皇亲国戚,但是家里也都殷实富足,何愁拿不出一等修士多出的五百两学费呢?何况在仙府的起居饮食都是额外开销,哪样不是花费颇多?真要短这几百学费的人家前来拜师,也是学得起活不起!所以说这就是门槛,一道让这些出身高贵的修士家里放心的门槛。当然了,要是一等修士真和三等修士好上了,打死也不愿分开,最后还能说服各自家里同意让他们在一起,就像之前的皇亲小姐和乡绅公子那样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家事了,咱们仙府倒也乐于成人之美。怕就怕碰上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的,那就罪过咯!至于,劳作可吸天地自然之气促进修炼达成嘛,那倒不假。只是有这样悟性,能无师自通的,这世上又有几人?要不,这全天下的农民杂役不都得道成仙了吗?”
阿英颔首道:“原来如此。真是让我长了大见识了!对了,冠带大哥,你刚才说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也是仙师的徒弟吗?他们后来怎么了?”
冠带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阿英这个刚从农村出来的小村姑,不仅没念过书不识字,而且怕是连戏文和说书都没听过,于是忍不住大笑逗弄道:“哈哈,他们……对对对,他们都是仙师的徒弟……后来、后来一起化成蝴蝶飞走了!”
阿英瞪大眼睛道:“化成蝴蝶飞走了?那他们飞到哪里去了?这就是所谓得道成仙了吗?”
冠带笑得眼角飙泪,捧腹道:“阿英,这段故事我跟你说不合适,你去找长生大哥跟你说,这件事他最清楚!哈哈哈哈……”
阿英信以为真,连连点头。
冠带见她当真,越发乐不可支,几乎笑得要打滚去。
阿英不明所以,等冠带止了笑,才问道:“冠带大哥,我以前在家乡听说咱们仙师法术高强,所以我才来这里想求仙师帮忙捉妖。但是,咱们仙师到底有多神通广大呢?为何会有这么多富家子弟甚至皇亲国戚都来求学问道呢?”
冠带正色道:“诶,这话你可问对了!要说咱们仙师的本领那可真是通天彻地、定转乾坤呐!仙师名声鹊起的事还得从先帝在世时说起。那时,咱们仙师就已经有胆揭皇榜去镇五黄、去三煞、捉蟒仙、定洪涝、解旱灾了,不可不谓劳苦功高!几次三番化解国难之后,先帝便对咱们仙师信任有加,把仙师封为了平定乾坤济世救民镇国大法师!当今皇上继位之后对仙师亦是颇为倚重。算起来,仙师一人便主理了两朝足足二十载的皇家敬天祭祀大典!若不是如今年事已高,潜心钻研长生术,这祭祀大典的主理之责哪能轮到其他仙家!总而言之,咱们仙师修为高深,深得皇家信任,因而,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地方豪绅,都想把子女送来咱们晖岳门修仙问道。”
阿英若有所思道:“那为何仙师要规定只收十五岁至二十岁的男女为徒呢?”
冠带道:“仙师起先并未想过收徒授道。是先帝担忧仙师飞升之后,后继无人,没人能像仙师辅佐自己一样辅佐新皇治国理政,为保金瓯永固才特意下旨,命令仙师收徒教学的。仙师领旨之后,认为收徒太过年少则未开化,不解天道之精妙;收徒太过年长则失性灵,不得纯粹之本心。因此,才规定只收十五岁至二十岁的男女为徒。”
阿英又道:“那仙师为何偏心,收徒男多女少呢?”
冠带道:“嗐,有几个大家闺秀能出来抛头露面的?收徒男多女少并非仙师偏心,而是情势使然、合理调节。”
阿英频频点头,听得兴致正浓时,只见巡夜人已来巡夜了。她忽然察觉自己已在此逗留半个时辰,该去后山桑园喂蚕了,当下便与冠带告辞,急忙去了桑园。
从晋和园中靠女修所住的凤初园一边的东侧门出去不远便是仙府桑园。若是从晋和园中靠男修所住的琴心馆一边的西侧门出去则是仙府的耕地。仙府周围的山林田地都是特意留出来给三等男女修劳作使用。
阿英提溜着采桑的竹篮一路小跑到了桑园。在桑园门口便碰见了看守桑园的仙府家仆——张叔。
张叔见了阿英道:“怎么又只你一人?你家仙姑呢?”
阿英支吾道:“张叔晚好。我家仙姑身子不适卧床不起,只好让我代她来看看。”
张叔冷笑道:“你家仙姑这段日子可没少头疼脑热啊?今日是又伤风了,还是又闹肚子了?”
阿英惧怕张叔追问,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是练武功崴到脚了!”说罢,不等张叔开口,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桑树林中。
三等女修平日所上的农桑课主要内容便是跟着农桑先生学习养蚕缫丝。农桑先生五日一课每月一查,所作的评价等次算入修士们功课排名总榜。冲灵子这半年来一直排名最末,难怪她急着找人帮忙。
阿英从三岁起就开始跟着母亲采桑养蚕,对蚕宝习性、桑叶喂法和环境控制都颇有心得。她养出的蚕总是个大饱满、圆润晶莹、吐丝充分,备受村民称赞,在镇上都小有名气。
当然,养蚕养得好也不仅是因为阿英从小受到熏陶、掌握了养蚕技法的缘故,关键还是在她能专心致意、吃苦耐劳。
就拿在仙府养蚕这件事来说,蚕宝对气味敏感,这于阿英这样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的农家女而言自然无碍,但对冲灵子这班娇贵女修乃至她们的贴身侍婢来说可就犯难了。这些女孩大多喜欢涂脂抹粉、使用香料,她们用自己沾了香粉的手来抚摸蚕宝时便无异于毒杀。
加之,养蚕辛苦肮脏,要她们一日几趟地来回跑,浑身沾满泥污腥臭,她们自然是不肯的。即便用心跟农桑先生学了养蚕的方法,也难知行合一、学以致用。
以前,冲灵子虽也有从家里带来的贴身侍婢宝珠代劳。但宝珠平日在冲灵子家宅中也是养尊处优的大丫鬟,纵比冲灵子勤快些,却也既不得养蚕门道又不能吃下这份苦头,帮不上冲灵子太多。所以,阿英这一来,可解了冲灵子的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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