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内,简臻和江锋正面对面坐着。
“你是说姜家窝藏逃犯!”江锋激动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看着她。
“坐下坐下,你别嚷嚷。”
江锋心虚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被人听去后才缓缓坐了下来,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会……已经跟默萧山庄搭上线了吧?!”
“对,他们已经决定跟我合作了。”
“这……整座京城的人都在找他,唯独你拿到了消息……”江锋的脸色变得有些惊慌,他小心翼翼问道:“你究竟……给了山庄什么啊?”
简臻深吸了一口气,想到江锋一家如今跟她是一条船上的人,自己手里也有他们足够多的把柄,便觉得也没什么必要掩藏了,答道:“我用陛下的一个暗桩换的。”
……
江锋足足呆愣了一刻钟,才算大概明白“一个能换得到全京城独一份儿消息的暗桩”究竟该是什么地位的人。
“你……疯了?你玩儿命呐?!这要是给那位知道了,你……”
“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简臻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她给自己斟了杯酒,尝了尝味道,才慢悠悠道:“这是桩合算买卖,你不用操心。”
“可是……你明明可以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或者选择一条更谨慎的路。”
“有吗?”简臻放下酒杯直直盯着他,反问道。
“我从来都没有多余的选择,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只能这么走而已——我必须成为陛下极其重用的人,让他杀不得我,否则就只能步简家的后尘。我只有砍掉他的一只臂膀,我才有可能,成为他新的臂膀。”
江锋沉默了。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他在初见简臻时,她眼底的冷色究竟源自于何处。
“你想让我做什么?去揭发姜家吗?”
简臻看着眼前的酒壶发呆,片刻后,她道:“不,这件事不能由你来做……你不能这么早就得罪姜家。”
“那我要怎么做?我听你的。”
简臻回过神来,抬眼看着他,问道:“你想让你们江家站到更高的位置吗?”
“想。”
江锋回答得不假思索,他的神情认真起来,继续道:“这是我哥毕生的愿望。”
“那看来,我也有必要见见你哥了。”
“你要跟他谈吗?其实我做什么他都是知道的,你放心,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他既然要我跟你接触,那就不会坑害你。”
“我知道。”简臻点了点头,“不过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我们不能在这事上横生枝节。”
“那我要怎么做?”
“那天你将‘杀人魔’赶到姜家人手里时,有谁看见?”
江锋仔细回忆了一番,道:“当时冲在最前面的就是姜家人。不过我看着姜家人挡住那‘杀人魔’时就没有再追了,等我躲了一会儿出来时,姜家的就已经和别家围着那魔头了,但那个时候我没有专门去确认……”
“也就是说,姜家人利用这个时间差把他掉了包。”
“应该就是这样!这几天刑部的人传我过去问话时,我听他那意思……应该是姜家人暗示说,在他们抓到那人之前魔头就已经被我掉了包,或者根本就是我认错了人!可是……他们要那魔头有什么用?”
“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简臻的手指在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道:“为己所用、栽赃嫁祸……但是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些。我们只需要在他们将人转移之前,用手上的信息在他们之间制造一些信息差,让他们互相对立即可。”
“就……只是这样?这么重要的消息,我们明明可以干一票大的!”
“对,就只是这样。”
见他还是困惑,简臻便解释道:“之前我让你散布消息说陛下要对付各家时,他们还团结了一阵子,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陛下想让我继承简家,就是想让我继续搅弄各家的关系,好让他们互相狗咬狗,所以现在是时候打乱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可这么好的机会……”江锋还是觉得可惜,总想争取一下。
“一盘好棋在开局之时,并不一定非要猛攻,坐收渔翁之利才是最省力的做法,至于往后如何,我自有安排。”
想起简臻之前为了得到简家而用的手段,他终于松了口,道:“那我要怎么做?”
“找到当天一起抓捕魔头的人,记得避开姜家一党,你可以借着询问细节的由头向其他人诉苦,切记把握好度,不要被人抓住你怀疑姜家的话柄。其实你只需要实话实说,他们自然会怀疑到姜家头上。”
“可是凭他们几个,如何能与姜家抗衡?”
“自然不会让他们去硬碰硬,毕竟现在能与姜家抗衡的,不就只有一家吗?”
“你是说王家?可是王家和这次的事情没有关系啊……”
简臻笑道:“当天和你们一起的齐小将,可是和王家老三私交颇深呢。”
看着江锋离开的背影,简臻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潇洒。
十八年的棋子生涯,她已经受够了,原以为这次出宫就有机会离开这棋局,没想到自己反而走进了更大的棋局……
但有一点她说得没错——她根本没得选。
简臻勾唇一笑,摇了摇头,给自己满了杯酒。
……
兴义学堂内,教书先生对着茶壶嘴吞了一口茶,拿着戒尺往桌上猛敲了几下。
“先休息一会儿吧。”
临出门时那教书先生又停在门口吆喝道:“你们好好领会领会孔圣人的话!就你们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参加科考?!真是……”
等他一出门,学堂内就翻了天,爆发出一阵喧闹之声。
然而简鸣并不为这环境所动,安安静静从自己的书袋里掏出了昨天没看完的书继续看。
“唉!小哑巴!又看书呢?可真是勤奋呀~”
一个黝黑粗壮的小子带着三个小孩儿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简鸣的书桌前面,昂着脑袋叫嚣着,然而简鸣并不搭茬,像是没听到一样。
旁边那个面色苍白、细瘦伶仃的小孩见状,捏着嗓子讽刺道:“呦!小六哥,快别打扰人家简举人啦!毕竟没爹没妈的,总得比咱们多受罪,想想后路不是?”
一个呆头呆脑的小个子插嘴道:“他不是有个姐姐吗?看起来他们家家境还挺不错呢。”
细嗓子斥道:“那又有什么用?等他姐姐嫁了人,你看谁要他!啧啧啧,真可怜呐~”
为首的“小六哥”听了这一阵奚落简鸣的话,得意地踢了一脚他的书桌道:“哎!哥儿几个提前接济接济你。”
说着,“小六哥”下巴一指,旁边立刻有人将一摞本子拍在了简鸣正在看的书上。
“来,把这些功课替我们抄了,小爷我以后绝对不刁难你。我让你做我的军师!怎么样!”
简鸣没说话,只是看了这几个混子一眼,然后将自己的书从功课下面抽出来继续看,丝毫不把这些人的话往耳朵里收。
这样的无视可惹恼了他们,为首的“小六哥”觉得损了自己的颜面,当即伸手往简鸣的头上推了一把。
“你什么态度!啊?活腻了是吧?”
几个随从似的小子手忙脚乱地上来一边一个抓住简鸣的胳膊将他拖出了座位,另一个则端起砚台泼在了简鸣正看的书上。
为首的“小六哥”上前抓住简鸣的头发狠狠道:“你小子挺横啊?这条街上谁不知道我徐六!懂不懂规矩?!见面不知道打招呼吗?!我看你在你表姐跟前不是挺会说话的么?”
见他丝毫没有被自己的气势震慑,徐六更不痛快了,他一边拍着简鸣的脸一边说道:“噢~我可听说了,不仅你没爹没娘,连你表姐也没爹没娘呢!怪不得这么没有家教……”
一听这话,简鸣平静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凶狠的表情,并且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
虽然看着瘦小,但简鸣的力气却很大,钳制他的人又和他差不了几岁,于是他很快就挣脱了束缚,抄起砚台就往徐六的头上砸。
将人砸倒还不算,又扑上去继续厮打。
……
另一边的酒楼内,绣萍见简臻迟迟不出来,有些担心,便敲了敲门,可屋里有声音却没有人应,她当即推开了门,却见简臻正好端端坐在椅子上。
“咦?是绣萍啊。”她看着绣萍笑道。
“小姐……您怎么喝了这么多?”
“没有很多,只喝了一壶而已。”
“可是小姐你的脸都红了……”
简臻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了绣萍的腰。
绣萍很意外,但她能感受到简臻此时的疲惫与难过,便也环抱住她的肩头,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肩膀。
这一刻,简臻很想把这一切都说出来,即使已经知道作为一枚棋子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但她还是很憋屈,还是很难过。
然而她还是忍住了,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等到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她闷闷地说道:“是不是该去接阿鸣了?”
“小姐,要不您今天别去了?我替您去。”
简臻摇了摇头,她松开绣萍站起身来,道:“还是我去吧。阿鸣怕生,我再接送他几回。”
看着刚刚还脆弱无比的简臻现在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走在前面,绣萍不禁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心疼。
……
刚靠近学堂,简臻就听到几个妇人尖锐高亢的叫骂声。
远远一瞧,学堂门口正围着一圈人,大人孩子们都凑在旁边看热闹。
“这是干什么呢?”
简臻走近往里瞧,却发现被人团团围住的正是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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