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亚平的东西可清理得差不多了?”一到家,简臻就问起了这事。
管家安放应道:“回郡主,您说的关于什么凤凰的书啊画啊的都已经挪到库房了。”
“嗯,”简臻踏进自己的书房,掏出了怀中的一封密笺。
这是在与江锋时常碰面的地方由他们之间传信的人给的。
在她离开的日子里,江锋一直尽力站在王家这边,而王家与太子关系切近,故而江锋就与太子也亲近了不少。
而据他所说,前阵子太子点名带了他去西南,说是镇压异端。
按照他的描述,简臻觉得那恐怕就是丹桑了。
如此两年多过去,她也算了解了一些简亚平与丹桑的关系,这么看来,当年孔尹文之所以突然向简家发难,恐怕就是因为简亚平试图传播丹桑教派的缘故,也无怪乎当初孔尹文说如果她能查明,就会理解了这种话了。
既然江锋和太子此行是秘密行动,想来孔尹文也不想让此时暴露,引得人心惶惶,更不能容许丹桑有所扩张。
简臻将信笺随手烧了,并不在意——反正这教派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
回到府里还不肖两刻钟,那些随队护卫的侍卫们就又带着简臻入了宫,说是皇帝召见。
孔尹文的样子看起来比两年多以前精神了不少,连笑容都多了几分真意,想来是因为收归了不少权力的原因。
大场面话说尽后,两人这才聊到了王家。
荣喜在旁叨叨了两句王家的不是,说他们之前如何如何与皇帝对着干之类的,似乎皇帝的处境极其悲哀一般。可简臻离开的这么长时间里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王家,自然也就知道荣喜这话里究竟掺了多少水分。
“阿臻这次回来是为了给太后祝寿?”
简臻端着得体的微笑点了下头。
“这几年你做得很好!这回回来恐怕是已经有盘算了吧?”
简臻表面应和着笑了,心里却觉得没劲。
明明两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偏要搞这些弯弯绕来玩儿,难不成这样无趣的话语游戏能让他们互相亲近不成?
心里虽然不快,但她还是顶着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答道:“粟襄听说,王家最近在参与通商之事?若是成了,那就不是皇商那么简单了,其中的权利和便利更是难以计算……”
“如今也是没有可用之人呐,通商之事势在必行,可姜家现在又萎靡不振,打仗也不行了,这样下去,用不着外人插手,他们自己就先把自己给作没了!”皇帝“哼”了一声,又问道:“阿臻可有计策?”
“不敢,粟襄有的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孔尹文用手指冲她点了点,开怀笑道:“雕虫小技可不能让策州的赋税增加呀!朕在你离开的这几年里时时惋惜,你要是个男儿该多好哇!啊?”
听他又开始说这些没用的东西,简臻不禁腹诽。
好不容易聊完了,正当她要走时,孔尹文又突然问道:“阿臻也为朕做了这么多事了,想要什么奖赏?”
简臻犹豫了片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目的和身份来回答。
可能是为了试探,也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她还是字斟句酌地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粟襄……想等王家的事情结束以后,把手里的东西都扔掉,做个什么都不用管的闲散郡主。”
皇帝捋了捋胡须,点点头道:“你也做了够多了,等你把剩下的做完,朕一定答应你的要求!”
听了这模棱两可的回答,简臻只觉得异常膈应,但她还是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道了谢,闲话几句后便回府去了。
……
“年前这些人还都收敛着,必然是惮于之前那场到处是冷箭的混斗,可如今大家族散的散、藏锋的藏锋,他们就又开始按捺不住了。”简臻翻看着手里的信息,急于了解近年来京城的个中细节。
“姐姐,这是刚送来的东西……”简鸣细看了一眼,补充道:“唔,是这次表现比较好的一些‘鱼’。”
“有裴家吗?”
“有。”
简臻头也不抬,继续翻着手里的东西,习以为常道:“之前不是让你看过么,讲讲。”
“裴家老爷裴祖照之前一直在工部当主事,妻子杨氏是江淮商贾之女,家里做香料生意,两人育有一独女,如今应该刚及笄。”
“只有一女?”简臻一手支着脑袋抬头看他,“家里没有妾室吗?”
“嗯……曾有过一个,是随杨氏陪嫁的丫鬟,不过婚后第三年就被休了。”
“哦?什么原因?”
“这……大部分人说是因为杨氏善妒,但据一些曾在裴家做过工的人说,杨氏是不舍得她这丫鬟在此虚度年华,所以才让丈夫休掉她,之后又重新给她找了个人家做妻了。”
“倒是难得,”简臻点点头,若有所思,“那裴家是如何上位?”
“应该也有借助过杨氏娘家的财力。之前各家相互攻讦之时,裴老爷顶头的员外郎被人搞得落马,于是他借助我们这里的信息口,出钱补了这员外顶头的郎中的窟窿,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因此被提拔重用,有权有钱有头脑,现如今也算是相当富有的一家子了。”
“帮了自己上级的上级的忙,可真是聪明的,那他有什么底细和把柄吗?”
“基本上都是些金钱交易,都没有过线。”
闻言,简臻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
“姐姐不看看别家了?我记得有个姓宋的富商几乎和裴家不相上下呢。”
“不必了,他过了线,其他的要么是差点火候,要么就是有一屁股烂账,不用看了。”她头也不抬,专注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显得有些难以接近。
可简鸣看了却嘴角含笑,只觉得简臻此时的样子要比平时待人和和气气的样子来得更真实,也更加有魄力,不禁笑道:“姐姐是早就看中裴家了吧?想必这次宴会也是冲着他们去的?”
“差不多吧,而且我不在的这阵子,虽说消息卖了不少,但哈没有和买家们打过照面,人脉难免不够疏通,再说了,如今的情势与当年已经不同,我们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了。”
“的确,过去各家势力强盛,惹了谁都不好处理,现在那位收回了不少权力,姐姐也能安心一些了。”
简臻抬起笑眼感慨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呐。”
……
太后的寿宴定在御花园,几乎邀请了所有排的上号的文武百官以及贵族前来参加,相当热闹。
可热闹的也只有客人,寿星反倒看起来与这气氛格格不入。
在皇帝长篇大论之时,太后就只是在椅上坐着,眼神里显出些疲惫和迷茫。
头上身上披挂着的一堆首饰极其繁重,压得本就有些佝偻的太后更加瘦小,几乎是陷在那一身的绫罗绸缎中了。
大概也是心疼太后,故而祝寿的环节极其紧凑,但在场的人还是不遗余力地想用贺礼来展现自己的实力,好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露露脸。
然而再名贵的东西在简臻的祝寿图前都显得有些没劲了。
只见她手一抬,宫人便将木石画上的绸布揭了去。
刹那间,御花园中的各色器皿宝玉都暗淡下来,仿佛被画上大块大块的辉山石抽走了光辉一般,在万盏灯火的映照下,辉山石中的碎金的断面犹如截取了银河几捧,全都镶嵌进了画上仙人的饰品和法器纸上,连带着云中的仙宫都活了起来,引得宾客纷纷忘记了呼吸。
“好!好!”
良久之后,原本如木偶一般的太后眼里竟然有了几丝清明,嘴里念叨着“好好”,一边还轻轻地拊掌。
这时,众人也如大梦初醒一般,跟着太后赞叹起来。
这倒是简臻没有料想到的,毕竟太后精神不济已经有几年了,寿辰年年办,也正是怕她一个气儿不顺直接去了。
如今一下子又鲜活起来,可把皇帝给高兴坏了,命人把那木石画呈到太后面前,好让她细细观赏。
可太后毕竟还是精力不济,贺礼还没都看完就先被人扶回寝宫休息了。
不过这也并没有影响到人们的兴致,依旧是热热闹闹的一片,很快就各自熟络起来,自行到御花园里游赏去了。
隔着人群,简臻遥遥看了一眼裴家的方向。
裴家老爷裴祖照正端着酒杯跟人说话,他看着面善,和人说话时也一直带着笑,观察了许久,简臻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估摸着确实是一位性情和乐的。
裴夫人杨氏穿了一身暗色的玫红,端方而不失妩媚,也是满脸的笑意,想必除了因为裴家近年来的平步青云,也有本身性格的缘故。
再往旁边一瞧,一位娇小可人的小姑娘正在和身边的丫鬟交头接耳,没事说几句就笑了起来,圆圆的杏眼弯起来,小巧的嘴巴咧着,露出了一颗小虎牙,实在是讨人喜欢。
“看来裴家的气氛不错啊,一家子都是爱笑的,你觉得呢?”
旁边的简鸣笑着附和道:“确实如此,而且裴家的下人们待的年限都很长,这几年很少有离开的。”
“哦?这样么……我倒是更喜欢他们了。”
见他们身边拥着好些人,一直也没个消停,简臻就把视线转到别处去了。
王家和简臻一样坐得靠前,就在他们对面,只来了老大和老三两个人,旁边还有两个人在跟他们说话,细看之下,正是江锋和一个不太眼熟的男人。
那男人的下半张脸与江锋如出一辙,只是颌骨稍收,比江锋显得更儒雅些。
简臻来了兴致,拍了拍简鸣的胳膊道:“你在这儿坐着,我去跟王家打个招呼。”
“王丞相,原麟公子。”简臻端着酒杯过来跟王家老大和老三打招呼,不出意料的,王原硕在看到她时露出了一些不快。
不过这人素来爱板着一张脸,倒也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冒犯。
“去策州之前就没来得及拜访,如今回来这么久了也一直没顾得上登门,真是失礼。”
王原硕上下打量一下,脸上的肌肉冷不防抽动了几下,似乎是想扯出一个笑脸来。
“不敢,粟襄郡主早有威名,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儿,如今又博得了太后欢心,哪儿能让您来拜访我这么个老头子呢。”
“瞧您说的,我到底是个后辈,应该的。”简臻的调子拖得长,显得有些针锋相对。
她将酒杯上举一下道:“这杯酒算作赔罪。”
说完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了。
“哎呀!郡主果真女中豪杰!不过喝酒伤身呐,老朽近来戒了酒,就不作陪了,还望莫怪。”
周围的人都看得到,王家老大手边分明就放着酒,刚刚也喝了几杯下肚了,如今却故意推脱,摆明了是不想搭理简臻。
可简臻并不生气,反而看向江家哥俩,明知故问道:“这二位是?”
王原硕眼神里有些不耐烦,尽管不愿意搭理简臻,但也不好不给外人面子,只好简单介绍了一下。
“新封的校尉江锋,这位是江通江主事。”
俩人都冲简臻拱手一拜,江锋还悄悄对她挤了挤眼。
原来是江家两兄弟,简臻这才想起来,她曾在册封宴上见过江通的,不过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所以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江通也抬眼看了一眼这位弟弟口中精明能干的姑娘,正巧对上她的目光,简臻便冲他一笑。
虽然两人并不算相识,但对视的一瞬,这陌生感便消融了一半,仿佛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了似的。
这两兄弟的下半张脸肖似,而眉眼却不同。
江锋的眼睛较圆,配上凌厉的眉毛,一看就是个武夫。而江通的眼睛略长,上下不宽,两道剑眉斜逸着,端得一幅精明之貌。
一看便知,江锋这几年能平步青云,一定少不了他哥哥的指点。
“郡主在策州仅两年多,就让策州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实乃国之栋梁呐。”
王原硕三两句又把简臻给架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简臻也不客气,专门刺他当初没有主动捐款的事情道:“我就是做个小本买卖,您要是喜欢也可以从我这里买点儿呀,您这一出手,不知道能让多少抚柳百姓吃饱穿暖呢。”
王原硕神色有些僵硬,只好随口答应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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