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良是一个很好的名字,隔壁的奶奶揉着他的脑袋说,给你取名的人很爱你。
给他取名字的是爸爸,可惜爸爸并没有爱他,也不爱文善。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整天花天酒地,周文良妈妈最后受不了跟他离婚,两人都不想要周文良和周文善,都各自算计着怎么丢掉这两个包袱。
周文善那时候六岁,父母吵架从不避讳孩子,做打算也不避着他。所以他明白他们的盘算。
爸爸做得绝,离婚当天就没有再回家,再也没有回来。文良一边照顾文善,一边紧盯着妈妈。后来妈妈将他们放到另一间房,文良从不关房门,除了必要的睡眠时间,时刻都盯着妈妈的房门。
文善妈妈头发蓬乱着,她恨这个家庭拖累她,她常常念叨自己以前是校花,现在也才不到三十岁。她之前叫文良:“团团”,后来叫他:“小人精”,后来变成:“害人精。”
文良心里气闷,但更害怕。他早慧,东边一个大婶跟他说,他妈妈不想要他们,没了妈妈他们就要去孤儿院,还跟他说孤儿院多恐怖。西边的奶奶安慰他,只要你们乖乖的,妈妈不会不要你们。
周文良殷勤地给妈妈洗衣服,小声地说:“妈妈,不要走。团团乖,球球我来带,团团什么都会做。”
文善是西边奶奶给取的名字,她的出生似乎谁都不开心,大名无人在意不说,没有人给阿善取小名,每次他抱着文善出去,都会有人感叹:“这孩子怎么瘦瘦的!吃胖点好!”所以文良给她取名球球,希望她不要瘦瘦的。
妈妈笑一声,让文良有点害怕的那种笑:“我待在这里永远不会好,知道吗?害人精?”
周文良抖了抖,颤着手去摸她,她甩开手,大跨步地走出门。
妈妈穿得越来越漂亮,跟这个脏乱的家越来越格格不入。
那一天晚上,周文良耳边似乎听见拉链的声音,他惊醒过来,趴在门后面偷偷地看。
妈妈正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动作轻而迅捷,就像训练过千百遍一样,把很多必需品快速塞进包里。她拉好拉链,回头,被一双月光下明亮的眼睛吓得几乎叫出声。
她有些发狠地瞪他,指着他,警告他不能出声。一边轻手轻脚提起包,倒退着往外走。
周文良想喊:妈妈。
但她以警告的眼神严厉地瞪着他,嘴里细碎地咒骂。文良喉咙发不出声音,跟个小僵尸一样,僵硬着跟出屋子。
走出大门后她快而准地将门栓栓上,提着包向着黑暗拔足狂奔,就像身后有怪兽要追着她咬一样。
周文良在黑夜里呆呆守了一夜,听到文善哭声进去哄她,给文善做好稀饭,他就到门口蹲着,直到夜晚再次降临,他才终于确认,她不会再回来了。
一切就像梦一样。
他踩着凳子把门栓拉开,拉着文善去找西边的奶奶。
他说:“奶奶,我什么都会做的。洗衣做饭都会,我和阿善吃得不多的。”
奶奶只有一个人,她欢迎他们,她亲了亲文善的脑袋,收留了他们。只是在他上六年级那会儿,奶奶去世了。
领居们谈论说:“这么老了,整天去收破烂,不收留这两个拖油瓶,还能多活几年呢。”
他们两儿最终还是去了孤儿院。
一切,就跟梦一样。
敲门声将周文良的思绪从记忆里拉回,焦择的声音有些急:
“阿良,阿良?开门!”
周文良不想搭理,但是门越来越响。周文良只好打开门,转身躺回床上,一声不吭地盯着墙角。
焦择摸摸他的手,有点冰凉,觉得他情绪不对。上次遇见吴丽研母女,他也是有些奇怪:“我给你煮小鸡炖蘑菇吃好不好?”
周文良表情没有什么波澜,声音却有点哑,就好像一个快要哽咽的人:“你出去。”仿佛一切情绪都堆积在胸口,已经堵到喉咙处,他却强行压着。
焦择改变策略:“我问你,你知道陈致其跟卓闻涛怎么回事吗?他们好像在谈恋爱。”
周文良:“???”周文良眼睛微微变圆,一脸你在胡说些什么的表情。
焦择表情严肃,拿出手机点开刘志华的对话框:
刘志华:这是卓闻涛吧!他跟一个男人在接吻!我考!(照片)(照片)(照片)
这是他去咖啡馆前刘志华发过来的。
周文良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机,两个小时前,果然刘志华也给他发了:
刘志华:卓闻涛!卓闻涛!跟人接吻!跟人接吻!(图片)(图片)(图片)
刘志华:我考,那个男人是陈致其!我还发给了焦择!
刘志华:文良!问问焦择怎么回事啊!然后告诉我!(自拍)
周文良无语,他横了爆室友猛料的某人一眼:“你不知道?”
焦择摇头。
周文良:“那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焦择只能悻悻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挪到厨房做饭。
周文良只觉得心烦,焦择爸爸铁了心要他们分手,还威胁他的家人,周文良现在看看焦择只觉得烦上加烦。
他发信息给某人:
z:“我想送我妹去国外读书。”
w:“我到枫叶机场了,来接我ok?”
w:“你知道的,阿善离不开你,除非你一起出国,这事你得问她。”
z:“我现在去枫叶机场。”
w:“快点。”
焦择正做着饭,周文良就晃出去了,焦择只能忍气吞声地低头做饭。
机场里人来人往,一个穿着休闲,发型潦草的高个男人拖着个小行李箱逛大街似地晃出来,他正和一个微胖的男人说话。
形象气质如此鲜明,周文良压根都不用找:“王嘉木!这边!”
王嘉木巡声望过来,拖着自己的小行李走来,他打扮潦草,跑动的时候一双大而明亮眼睛露出来:,让人觉得他无端可爱:“阿良!”
微胖的男人皮肤有些黝黑:“哟,阿良不认识我了!”
周文良有点儿惊喜:“东林!你回来了?”
他们四个都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关系很不错。东林很早就被有钱人收养,带出国了,跟他更多是电话联系。王嘉木与文良文善则是一起在孤儿院直到成年,周文良不在的时候,是他照顾文善,算文善半个亲哥。
东林走出机场就不停地擦汗:“早就想回国了,现在正好放假嘛!嘉木说今天回来,我也就掐准今天咯!我爸念叨着奶奶,让我顺便回奶奶家看看。”
王嘉木虽然是个黑客,却有着迷之艺术气息,蓬乱的头发晃悠着:“东胖过去点,满身臭汗!阿良,善善呢?她不来b市逛一逛?”
周文良:“她去旅游了,说要报考b市,以后有的是机会玩。”
王嘉木:“她想来b市啊?那你还说让她出国?”
周文良:“具体原因,待会儿到宾馆跟你们说。”
东林:“嘉木,要不你跟我回我奶奶那儿?”
嘉木:“你奶奶跟叔叔住,你回去都尴尬,我还跟你回去?得了吧你!”
嘉木拍手:“你也别回去了,就去宾馆!找个保密等级高点儿的!我们好好说说话!东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家一起喝两杯!”
东林笑着摆手:“你们先去,我先回奶奶家放行李。”
王嘉木和周文良开了间房,买一听啤酒拎回宾馆。两个喝了没多久,东林也来到了宾馆。
周文良最近烦心事多,也喝得干脆,三人都三言两语交代清自己的近况。
东林养父母对他很不错,但后来养父母试管,有了亲儿子,对亲儿子更好,他也被明确告知没有继承权。不过捡来的幸福,东林很知足了,整天吃吃喝喝,体胖心宽。
王嘉木还是老本行黑客,至今孤家寡人,除了孤儿院这几个朋友,愣是没有跟社会产生什么多余的牵绊。
文良从小到大生活简单,就是学习、赚钱、养妹妹,最近多了个焦择。文良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都交代完,仰头喝完剩下的半罐啤酒。
东林咂摸:“他爸搞不定自己儿子,专搞你?真够不要脸!焦氏在国内一手遮天,文善如果要出国读书,这件事我帮你办!”
王嘉木此时把头发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圆润的眼睛,他不同意:“问过善善没有?女孩子一人在国外,周文良你真想得出来!你呢?你去不去?”
周文良不语,他如果去,焦择也会去,那么焦宏康的视线就跟着移向海外,他还会有更多的法子来搞事。
王嘉木:“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让焦择跟家里解释清楚,让他爸不要管不就行了?”
东林不屑:“你可真不了解人情世故,他爸要是能那么好搞定,他男朋友能不去搞定?”
王嘉木点头:“也是啊。反正他要是敢动善善,我们就搞焦氏!”他忽然降低声音:“阿良,要彻底搞死这样一个企业,你一个人办不到,我给你多联系几个人?你是有技术的,不如跟我一起干?”
文良摇头:“我不能让阿善跟着我过那样的生活。”
王嘉木嘀咕:“哪样生活,我觉得挺好的。”
文良跟他碰杯:“她啊,就是想要普普通通地活着。”
那时候高中上学,他们从孤儿院出来,一切开销靠自己。文良很想赚钱,什么都想尝试。文善曾经敏锐地察觉到哥哥要从事危险的网络技术某工种,她跑去告诉哥哥的班主任后,以当年周文良防备妈妈离开的毅力防着他上网。后来哥哥去高档酒吧当服务员,文桢远把事情告诉她,她一哭二闹让周文良把工作辞了。
文善很郑重地说:“哥哥,你放心,就算只是捡破烂儿,我们就饿不死的。吃苦没关系,普普通通地过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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