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不平,时有动乱。
老百姓为自保,拉帮结伙是常事。虽然朝廷明令禁止,然暗地中却是屡禁不绝。
杏水村所在的武川县于湖泊中便有一个秘密集会,叫做鲤鱼会。里面颇有些能人异士,平日里以打渔为生,间或也干些劫富济贫惩恶扬善的营生。
那日王井见魏二嫂坐在村口颠倒黑白,撒泼打闹,当面不说,心里极为不满。当下便出村,找到相识的鲤鱼会头目冯南,问他要不要做一笔买卖。
冬日湖水结冰,捕鱼正是淡季,会里缺钱地很,又是过年时节最需花钱的时候,两人一拍即合。
几人乔装打扮了悄悄来到村中,王井见大家伙儿都去魏家要债,灵机一动,暗中也煽风点火,火上浇油,使得魏家直吵闹到入夜才散。
夜半,等得魏家人疲累至极,呼呼大睡的时候,三四个人身着黑色夜行衣越墙而入,使了迷香让魏家人睡得更沉,便潜入屋中翻箱倒柜,金银财宝少说也值得几百两银子,全叫他们搜□□净。
几人高高兴兴正要走,忽然听见后门有些小动静,遂一惊。
王井示意伙伴藏起,自己悄无声息来到门边,往外一看,只见冷白的月光下,一道小小的身影趴在墙头,随即转身,极其灵活地爬了下来。
那小子头上也蒙块黑布,看不清脸孔。然而王井习武多年,眼睛极厉害,光看他身形动作,就心中惊疑,觉得很像一个人。
王井干脆暗中打量,想看这小子到底要干嘛,难不成也来偷盗?
只见小小身影停顿一下,猫着腰打量,随即飞快跑到后墙根灶房门口。门没有锁,他轻轻推开门进去了。
难不成嘴馋偷东西吃?
王井越发好奇,悄悄来到灶房门前,透过门缝一看,只见那身影正抱着一个瓶子往堆砌高高的柴草上倒,冰冷的空气传来浓郁的油香……
——这是要放火烧屋!!!
王井大惊之余,忙推门闯进,捂住那小子的嘴,一把抢过油瓶,放在土台上。
瓶子很轻,一瓶少说五斤沉的油已经尽数倒在柴草上。那小子亦吃了一惊,连咬带踩脚,疯狂挣扎。
王井拿捏力道,一掌劈到后颈,把他给打晕了。抱到外面院子,揪下面巾一看,嘿,果然是裴秋。
王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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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秋醒过来时,只觉得后脖子很痛。
手捂着后脖子,哎呀皱眉睁眼,就看见一张脸几乎要贴着他面上。
“你干嘛呀大嫂,干嘛上我这屋?!”
裴秋吓得后仰大叫,接着又痛呼一声,觉得后脖子更疼了。
余莹方抱着胳膊点点头,问:“你醒啦?”
又在他眼前伸出手比划个“二”,问:“这是几?”
裴秋:“……你有病吧?”
余莹道:“这是二,你才有病。秋儿,你知不知道你昨儿干什么去了?”
“我……怎么了?”
裴秋心里打个突儿。昨天魏家那一闹,他也进去看热闹,熟悉了魏家院子地形。
想起那日集市上单大爷和魏二的嘴脸,又从师父和大嫂那儿得知,魏家想反咬一口诬陷他家偷盗。心里发狠,想要报复。杀人暂且不敢,他想烧了他屋子,叫他破财,算是解气。
谁知昨夜趁家人睡熟,偷偷溜过去,顺利爬墙进魏家,正要点火,忽然被人抱住打晕。他晕倒前还以为定是被魏家人发现了,没想到睁眼反而在自己家。
魏家巴不得他家进牢狱……能这么好心,这么轻易放过他?
余莹抓住他幼小的肩膀,说:“你梦游啊!”
“啥?”
“你昨晚不是在东小屋睡觉吗,谁知早晨就不见了。娘急得到处找,就看你埋在灶房柴草堆里里睡觉,死活喊你不醒。娘哭得泪汪汪,喊我起床看着你,她和顺娘慌忙跑去请大夫了。”
“真奇怪,你小小年纪,有何压力,怎会梦游?幸亏没打开门,否则叫人抱去了都不知道。也幸亏柴草盖着没再冻病,不然过年又得躺在床上好几天了。”
余莹三言两语说完,又问:“秋儿,你哪儿难受吗?”
秋儿捂着脖子,移开眼睛:“哪里都不难受。”
“那你捂着后脖子干嘛?脖子疼?”
秋儿放下手,撑着床铺低垂着眉眼说:“没事儿,扭了一下。”
“也是,柴草堆里睡了不知多久,许是落枕了。”
余莹同情地揉揉秋儿的头。她自己以前也落枕过,知道多难受。不禁哄道:“秋儿,我叫你哥哥在城里给我捎了两包顶好吃的糕点,回头分给你许多。等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手擀面。”裴秋抬脸,想了一会儿才说,难得笑起来。
“好嘞!”
正答应着,忽然听见外面院门响,必是娘请大夫回来了。
余莹起身掀开门帘,往外走。
谁知快走到正屋门口,却看见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瘦高的身影提溜大包小包逆光挡在她面前。
“莹娘。”
“相,相公?”
裴素终于回家了。
风尘仆仆的裴素对妻子露出久别重逢的浅淡笑容。却只见妻子先是惊愕,然后露出大大的笑容,热情接过他手里提的几个油纸包。
“哎呀,你怎么给我买这么多好吃的,多不好意思啊。”
裴素:可是她一把抢过去的模样,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呢。
裴素忍不住温声提醒:“莹娘,贴红纸条的两包糕点是你的,其余几包是孝敬母亲和过年摆盘子的。”
“?!”
余莹搞了乌龙,提溜着一大串糕点,定格在原地,和他大眼瞪小眼……便见到面前俊秀的小高中生抿唇低头一笑,又抬眸,凤眼笑意如春水涌动,动人心弦。
“娘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买给她的糕点不太甜。你的两包是最甜的。”
余莹放糕点在桌上,心里麻酥酥的,心想,这小高中生笑起来可真苏。
“哥,你回来了。”
秋儿站在门帘边,蓬头乱发。
裴素回应一声,扫了一眼,忽然顿住,盯着弟弟游离的眼神看了半天。
裴秋犯事了,绝对。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兄弟。
“怎么,我不在家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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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又哭闹起来,还报了官。
然而村人只是疑惑,他家不是早就被偷光了吗,怎么又被偷光了?还说有人要烧他们家,柴火上淋了油,然而淋了油也没烧起来呀,真是怪。
官府倒是受理了,可魏家因为很多家财来路不正,誊录失窃名单时候支支吾吾,反而引起官差怀疑。胡乱搜索一番,上哪儿去找犯人?
这事儿也传到家主耳中,单养德没等到美人,倒是等到魏家对头纷纷告密——想趁机弄死竞争对手——因此得知许多魏二贪污吃回扣的事情,只觉得晦气。
把个魏二臭骂一顿撵走,又收了他家宅做赔偿,村里横行一时的魏家两口子几乎成了光身乞丐,含恨灰溜溜离开了村子。
这事儿搞得沸沸扬扬,单家连带着也大失面子。
单养德又听到裴素已经回来,和他没弄到手的小美人亲/亲/热热过年,更是没趣。
“要不,就说魏家遭偷窃和裴素有关系,搅黄了他二月份的县试,叫那小娘子过来求爷?”
有心腹手下这么出主意。
单养德否决,“裴素那时候根本不在村里,如何拉扯干系?”
“哼,本大爷又何必搅黄他的县试。相反,我还巴不得他马上考呢。”
县太爷那边早已经联系好了,这事儿已经做了两回,正是轻车熟路。
小娘子眼里没他,不过是以为自己丈夫读书,会有出息。等打碎她的幻想,看她还能骄傲么?
“还有,听说裴家婆媳给绣店做些针指赚钱,”单养德忽然想起一事,磨牙笑道:“你叫咱们的人过去说,谁也不许收。”
得罪了他也不是白得罪的,先断了裴家的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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