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汐心意坚决,她这两日清醒的时候认真考虑过了,虽说这清吟馆是楚潭清的,陶倾颜也是楚潭清的亲戚。可这几日,倾颜兄妹待她很好,她是很愿意撇开楚潭清,结交这两个朋友的。再说,这事有了蛊毒的参与,与五圣教脱不了干系,她虽然现在逃出圣教,她早晚一日要杀回去做大长老,圣教之事不会与她无关。这责任她于情于理都应当担下。
“你慢点儿!慢点儿!”陶倾颜追着汐汐,想把她拽住,却根本碰不到她的衣角,“我哥已经去跟了。他说先看看对面是多少人,你身份敏感,不宜过早暴露,让他先,先探探路。”她说得气喘吁吁。
汐汐却头也不回,一路跑到了清吟馆门口,才驻足回头问她,“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门外轰隆一声,阴沉沉的天空,忽的响起一道惊雷。
刚才还略显阴沉的天,雨点淅淅沥沥地砸了下来,落在清吟馆门口的青石地砖上。
“今日天气不好,月晓冒雨也要出去,一定是有大问题。”汐汐在陶倾颜耳边低语,“这几日我每天午膳后都问青棠,没抓到过可疑之人。一定就是这个月晓了。”她斩钉截铁的道。
陶倾颜没见识过她的武功,完全不放心她前往,便随口敷衍,“是啊,所以我哥刚刚就跟上了。”
“他不认识和五圣教相关的人,跟上又有何用?”汐汐十分焦急,脸上挂了几分怒气,“你快告诉我呀,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陶倾颜愣在原地,咬着下唇,吞吞吐吐地道,“汐汐,要不……”
“别要不了!”汐汐下意识高声打断了她,引得门口的杂役,还有柜台中的账房,全部停下手上的工作,直直地盯着她。
她连忙走回门内,望着陶倾颜微微颤抖的嘴唇,双手拉上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这五圣教相关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是那些教徒惹出来的,我岂能置之不顾?”
陶倾颜眉间微愠,道,“就是因为和五圣教有关!若你万一被人发现,你又想过后果吗?还是稳一点比较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的事,我绝不能把你赔进去。”
汐汐微微一愣,又叹了口气,道,“可谁知还有没有下一次呢?若是今日出什么意外,下次就再难抓住这样的机会了呀。这条线索就断了。”
她见陶倾颜没立刻反对,便连忙继续道,“你放心,这样,我只远远地看看脸,偷听交给你哥,我们配合一次。”说完眨了眨眼,摇了摇陶倾颜的手。
陶倾颜低着头,道,“他们往东边去了。”刚说完马上拉住了汐汐,“外面雨大,也怕被人认出,你来戴个帷帽,我房中有。来得及的,月晓没打马,走得慢。”
汐汐笑着点头,“好。”
等到汐汐戴好帷帽下楼,准备离开清吟馆,雨已经越下越大,青石地砖上积了一层水。
以前在南渚,这样的天气她一定会穿着草鞋,可今日只有脚上这一双,是楚潭清为她买的珍珠绣鞋,这缎面做工很是精细,不知否经得起雨水冲泡。
“管它呢。”汐汐一脚迈过了门槛,踏入雨水中,“谁稀罕。”
她趟着雨水,一路向东,今日天黑得似乎比往日早上了几一个时辰,雷雨交加,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豆大的雨滴落在帷帽边缘,又顺着边缘打湿鹅黄色的罗裙,她顾不得这些,只一路往前走着,心下愈发困惑,都快走出两里地了,怎么既不见陶三公子,也不见晓月的踪影。
难道是在来的路上错过了?或者陶三公子,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她心头一紧,不过转念一想,虽不知陶三公子的武功如何,他的轻功应该了得,真发生什么意外,跑路应该不是问题。
她决定继续再走一炷香,若还是没碰到就先折回。毕竟如果超过三里地,月晓大概会选择赶马车去。
想问问路边摆摊的人,可刚刚一路走来,已经瞥见了几个扫上她两眼的摊主。若是被人发现是个生人,不知会不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而她必定不想再由楚潭清为她善后。
雨渐渐停了,天黑透了,她约摸着此时已经过了酉时,出来了半个时辰,居然没有任何发现。
她垂头丧气地站在陌生的路口,迷茫地四下张望着,这里比清吟馆门口还要荒凉。
只有街边的一处小酒馆,门口摇曳着几盏灯。
三三两两的人从附近的小酒馆走出,带着浑身的酒气,叫喊着她不太听得懂的方言。
那声音越来越近,她心中微慌,若是只有一两个还好悄悄解决,可若人多恐怕要纠缠一番,安全起见,还是先回清吟馆为妙。
于是她急忙转身,快速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路越走越窄,大约一炷香过后,她驻足,因为忽然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她来时的路,这一段没有什么标志物,灯更是寥寥无几。
她不知道路上能不能买到灯,可自己的金锭全部在林府,哦不,楚潭清府中的霁雪阁。自己还会回去吗?
她深深叹了口气,只能先顺着这零星几点小灯试着往回走。她垂着头,仔细绕过脚下深深浅浅的水坑,来时大意了,绣鞋湿透,初秋的晚风吹过,脚下冰凉刺骨。
“快过来!”一道清朗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划破傍晚的沉寂,不近不远。
他竟然这么快就从宁州府回来了。
眼前是那双流云纹男靴。离自己不过几步。
“在想什么?快过来呀?”汐汐闻声,下意识缓缓抬起头,楚潭清一身玄青色长衫,一手握着油纸伞,一手提着一盏檀木六角宫灯,比整条街的小灯加起来还要亮。
她在原地踌躇着,刚才找路的间隙,想到过要半夜才能抹黑回到清吟馆,想到过陶倾颜的马车会出来接她,想到过今晚露宿街头……唯独没想过会在这时,猝不及防地见到楚潭清。像在大漠中寻找水源,却寻得一碗苦汤药。不喝口渴得很,喝吧,又是在难以下咽。
而且她还不曾想好要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
“过来呀!”楚潭清的声音急促了几分,那双流云纹靴子也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回家了!”
“我不回!”她忽然抬起头,脱口而出。
楚潭清一怔,停下脚步,轻笑一声,“你不回家,你要去哪?”
“我……我要去清吟馆。”说罢,她刻意回避着她的眼神。
“哦。”楚潭清深深点点头,环顾四周,“先上车再说。”他转身走了几步,却发现她没跟上,眸中忽然暗了几分,问,“你今日怎么了?”
汐汐不语。
“先上车。想说什么也不变在这说。”他见她还是直愣愣站在原地,一把拉起她的手腕,拖着她踉踉跄跄地往十几米外的马车上走去。
汐汐挣扎,“你别拉我。”
他顿了一瞬,果然放开了手,淡淡地道,“那你自己走。”汐汐想着在此僵持也不是办法,本想问他借一盏灯自己走回去,可楚潭清大概不会答应,只能灰溜溜地先跟他上了车。
她刚坐稳,楚潭清便轻声道,“你今日刚走,我就到清吟馆了。前因后果倾颜都与我说了。月晓的事,你无须再操心,陶三会办妥。现在馆中的姑娘们毒都解了,汐汐可以放心回家了。”
回家吗?她没有家。
“我不回。”她抬起下巴,平静地说,“这几日在清吟馆住的很快乐。我喜欢那里的生活。”
楚潭清一脸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喜欢清吟馆的生活?”
汐汐想起自己新结识的朋友,再打量着眼前这风流纨绔,道,“我与新认识的沈公子、廖公子都相见恨晚。他们饱读诗书,精通音律,还给我讲了很多比话本还有趣的故……”
“胡闹!”楚潭清一掌,重重地拍在了马车上的桌案,眉间深深蹙起,音量提高了几倍,“你身份特殊,怎可随意结交朋友?这个陶倾颜真是喝酒喝得越来越蠢!什么人都掺和在一起。”
“不怪她呀。”汐汐低下头,漫不经心地玩起了微微湿润的发梢,不知为何,看到楚潭清发怒,竟然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是我喜欢和他们玩的。他们都是心怀天下之人,与东溟朝廷也关系不好,即便知道我的身份,也断然不会出卖我。”
好巧不巧,说着说着,马车正路过一排橘色的灯笼,汐汐一眼认出,那是这几日醉生梦死的清吟馆。
“到啦!”她喜出望外,准备起身下车。忽然被一只青筋凸起的大手掐住左肩,被按在那坐榻上,她双腿用力一蹬,身体竟没能起来分毫。
“干嘛?放开。”她嫌弃地撇撇嘴,伸出左手,试图搬开楚潭清的右臂,然而那手臂像镶在了她的肩上,纹丝不动。
楚潭清皮笑肉不笑,“你不用去了。东西我叫山茶给你理好,一会儿就带回府中。包括你那只小蟾蜍。”
他的指腹似是陷入了她的皮肉,后肩被按的生疼,她看着窗外的橘色灯笼渐渐远去,有些绝望了,低声说了一句,“你拿开,疼。”
楚潭清竟轻易就放开了。汐汐窃喜,果然,这风流之人,姑娘随便装装可怜,便能对付。心下有了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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