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镜意识到问题:“什么意思?”

    方小池没接话头,反问她来了之后有没有去见过县令,吴镜摇头,方小池一拍大腿,让她明日赶紧提礼去拜访,晚了又生出是非来。

    吴镜问什么是非,方小池又反问她知不知道前几任县丞是怎么走的,为什么她来这里后连个交接的人没有。

    在方小池的叙述下,吴镜才知道这儿五任县丞,除了最长的一位干了半年,后来上头有人被调走了,剩下的几位里,最短的只干了二十来天就称病抱恙,说是人命关天,不等朝廷批文就溜之大吉了,剩下的都是上任不超过三月就请辞,理由也是花样百出,有表亲新丧的,有归园耕地的,还有说因为思念家乡菜的夜不能寐的,反正就是待不了,也因为这些人跑路的速度过人,所以吴镜来之前县丞厅已空了许久,全靠方小池和孔佑暂时打点才没彻底乱了套。

    俗话说‘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虽是调侃之词,但能一朝入仕,鸿鹄展翅是多少读书人心之所向,这延平倒是奇怪,好似有洪水猛兽赶着这些人跑一般。

    知道了结果自然要问原因,方小池耸肩,说日子久了她自然就会知道。

    说话说一半憋死人,吴镜等了半天见方小池自顾自啃着果子,没有继续再说的意图,眼皮抽了抽,道:“给我一个。”

    “啊?什么?”方小池有点懵,跟不上她思路。

    “果子,给我一个。”吴镜笑,伸手。

    “哦哦。”方小池又拿出一个在衣裳上蹭了蹭。递给吴镜,道,“给,大人,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甜果,可脆呢。”

    “多谢。”吴镜接过咬了口,果然甘脆多汁,问,“你不是延平本地人么?”

    方小池摇摇头,道:“下官是淮南庐州人士,几年前跟随师父到这里的,因为无人任职,机缘巧合下被前任县令推举,做了这里的主簿。”

    吴镜道:“原来如此,这县丞一拨一拨的换,你倒守得住。”

    方小池呵呵一笑,道:“反正师父在哪我就在哪,都一样。”

    吴镜颔首,初次见面不好多问,二人又聊过一些家常便各自忙去。

    一夜好眠后,第二日卯时吴镜早早地更衣起床,到了大堂之中,看见孔佑已经拿着花名册站在堂下了,一会方小池与其他几人也快步入堂。

    鉴于吴镜昨日的悍行,一众人聚集的很快,但仍有懒散惯了起不来的点卯时未到,吴镜依律而行,该打的板子一杖都没落下,众人这才明白自己这回真碰上了个女铁面,暗叫倒霉。

    到了巳时,吴镜记着昨日方小池说的话,去山下拜见县令。

    虽为一县,然山下明显比山上繁荣许多,商贩摊位,店铺杂货都算齐备,人气也重,不像山上冷冷清清,喊几嗓子连只鸡都不搭理你。

    进了县衙,接待她的小厮说县令大人正在和要客谈话,让吴镜稍等片刻。

    上官让等吴镜自得从命,打发了门童,独自欣赏了一番县衙布置,发现这里房屋宽敞,景致秀美,一草一木皆错落有致,不知比县丞厅好了多少倍,就连桌椅板凳也是檀木制成,一尘不染。

    坐了多半个时辰,小厮跑来说县令大人已商谈完了,现在请吴镜过去。

    小厮带吴镜到了二堂,只见一个圆头大耳,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正坐于堂中品茶,听见脚步声也没抬眼,吴镜在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道:“下官新任延平县丞吴镜,见过县令大人。”

    闻言,林升泰将茶叶吐回杯中,打量一下吴镜,不疾不徐道:“我听说吴县丞昨日刚到就立了通下马威,好厉害啊。”

    说罢扫了一眼吴镜手边,看到什么也没有,脸色微沉。

    吴镜注意到他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岔开话题道:“大人见笑了,实是因为下官新到抹不开场子,这才用了这种笨办法,以后如何,还要多向大人取经。”

    这番话明显对林升泰十分受用,脸色也转晴些许,道:“你这后生倒会说话,这管人的事学问大着呢,你啊,还太年轻。”

    吴镜淡笑,颔首称是。

    “哦,对了。”林升泰命小厮去传监库,道,“月前朝廷刚下发一笔慰抚款,前几日从州里转运了过来,你既然来了,正好运走。”

    说话间监库已到了堂下,吴镜随他离开,到了银库,令吴镜不得入内,自己领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衙役去当抬手,前后走了好几波人,待人走净后,吴镜向监库借备账一用,说想回去账实核对一下,免得出纰漏。

    这个提议虽稍显突兀,却也无可厚非,谁知监库倏然变了脸色,呵斥吴镜不懂规矩,说县令既派发下去,欢喜接着就是,哪里还有问东问西的道理。

    吴镜翻个白眼,想不看就不看,你吼个什么劲,回到二堂欲向县令告辞,县令已然不在,让小厮代为通传后便离开了。

    回到县丞厅,看见运来的钱粮布帛等已经一箱箱的摆在了院里,方小池,孔佑和掌库正在记账验收,方小池看她回来,兴冲冲跑上前道:“大人,怎么样?”

    吴镜笑了笑没有回答,道:“你去叫端己,让他跟我出去一趟。”

    方小池点头,又跑回去叫孔佑,吴镜换好常服同他一起出门,路上情形与她昨日来时并无二致,问孔佑:“延平一直以来都这样民生凋蔽吗?”

    “不是,”孔佑道,“以前延平虽然地处偏北,但因为背靠大山,物资长余,百姓们靠山吃山,冬耕夏耘,日子不说富裕吧但也过得去,直到飞虎……”

    “飞虎什么?”

    吴镜刚要追根究底,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轻扯了扯她衣角,吴镜低头,见是个面色蜡黄,双颊通红的小女孩,臂弯还圈着一大筐萝卜,怯生生道:“姐姐,你买萝卜吗?”

    她向来对这种软糯糯的小孩子没有抵抗力,蹲下道:“买,你先说说多少钱一斤啊。”

    小女孩抿嘴想了想,道:“母亲说最低卖五十文一斤。”

    “五十文?”吴镜惊了,她以前在醉梦楼干活,偶尔也给后厨打下手,京城一般菜价格最高也就二十文左右,这里却比京城还贵,直接翻了两倍不止,就差明抢了。

    吴镜压住心中的惊诧,问小女孩:“那你们家一天能卖出去多少菜?赚多少文啊?”

    “嗯……”小女孩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皱眉咬嘴唇,神色迷茫。

    “大人,”孔佑替她说道,“普通农户之家,一日进钱大概一百文左右,如果遇到收成不好,或者没人买卖,一月的入账也就一贯钱多些。”

    吴镜道:“既如此,那官府就没有想过调控物价吗?长此以往,百姓们还怎么吃的起菜?”

    “诶,要是官府能管就好了……”孔佑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顾忌的模样。

    吴镜皱眉,直觉事情不简单,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道:“既然官府管不了,那想必是不是官府的地方在管了?”

    孔佑不声不响的点了点头。

    “……哈!”吴镜气笑了,双手虚叉腰道,“孔捕头,搪塞上官,知情不报,你真是带的一手好头啊,昨日我问起民生,你与方主簿同在,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说明?”

    孔佑苦着脸,小声道:“说,说了也没用啊。”

    “你!”

    “姐姐,姐姐,”小女孩叫吴镜,眼睛扑闪扑闪,指了指萝卜问,“你还买吗?”

    “买,”吴镜才记起人家还在等自己,道,“不过你这里太少了,你们家还有多余的吗,我全要了。”

    小女孩欣喜不已,说让吴镜留个地址,她爹爹会送货上门,吴镜却说要亲自到她家取,否则就不买了,小女孩踌躇了下,最终还是抵不过对金钱的渴望,答应带路。

    三人穿街过巷,到一处草屋前才停下,小女孩推开栅栏,屋内传来她母亲的喊声,听小女孩名叫二丫。

    二丫跑进屋里,不一会一个中年女人从门帘里钻了出来,问吴镜:“你要买萝卜?”

    吴镜:“没错。”

    “行,跟我来吧。”女人领两人到了屋后,几只母鸡在地上咯咯哒的来回蹦跶,女人踢开两只,从犄角旮旯里扯出一个麻袋,对吴镜道,“我们家就剩这么多,你要是嫌不够,我再去向邻居要些卖给你。”

    孔佑探头看了眼麻袋里面,诚恳道:“大人,太多了,吃不完。”

    “闭嘴。”吴镜瞪他一眼,对女人道,“够了够了,只是我们一路从外地过来,口渴脚乏,主人家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等歇息片刻再走?”

    “外地来的?专门来买萝卜?”女人疑惑。

    “啊,不是,顺便而已。”吴镜打个哈哈,想这人警惕性还挺高。

    女人没再起疑,领二人进了屋,男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女人让二丫烧壶水来招待客人,吴镜坐定,扫视了一圈屋内,土阶茅屋,上漏下湿,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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