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擒虎脑中昏胀疼痛,耳边仿若有千万只蜂虫嗡鸣作响,聒噪似裂,他勉力睁了眼睛,隐约觑见一人坐于偏处,牢内昏暗,看不清真容,韩擒虎嘶哑道:“是谁?”

    笼灯亮起,那人手执微光信步走来,韩擒虎眯了眯眼,是吴镜。

    吴镜将夜灯放于一旁,道:“人生梦南柯,惊钟破黄粱,二当家一觉好眠吗?”

    韩擒虎目眦欲裂,合身向她扑去,手脚却被麻绳捆了,又被铁锁锢的牢实,反将自己狼狈绊倒,他双手握住铁牢栅栏疯狂摇晃,冲吴镜吼道:“贱人!算我瞎了眼,千防万防,却没想到你会设下鸿门宴戕害于我!”

    吴镜启唇一笑,道:“我早说过,国有国法,自你手挥屠刀,虐杀良民的那刻起,今日之祸便在等着你了。”

    韩擒虎仰天长笑,笑毕阴冷道:“无知小儿,你以为凭你困得住我吗?等老子出去,率飞虎帮踏平县衙,把你剁碎了喂狼的时候,才教你知道什么是假的福,什么是真的祸。”

    吴镜搬过一张椅子,坐下道:“忘了告诉你,昨日夜里,飞虎帮全寨七百五十三人,已被州兵马部署司率人尽数歼灭。”

    韩擒虎:“……”

    吴镜将左腿换到右腿上,继续道:“可笑此时此刻,你竟还兀自做着什么称王称霸的美梦,快醒醒吧。”

    牢中之人踉跄数步,在雪天寒月里,终于抑制不住地发起凉来,随即又扑上前道,“我大哥呢?你们将他怎样了?”

    吴镜道:“他跑了,走时囊金括银,半点也没有记起你这个兄弟。”

    韩擒虎呸了一口,双目赤红,道:“少费心机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老子既然做了,就不后悔当初所为,也绝不会出卖我大哥,死心吧!”

    吴镜点点头,不见愠色,起身道:“既如此,那你我便无甚可谈了,两个时辰后,部署司便会来提人,二当家一路好走。”

    说罢提灯要出,韩擒虎突然举起锁铐撞击铁栏,高声道:“吴镜!难道从头至尾,你就没有半分……”

    半分什么?已无法再知晓,只听见外间落门的声响,伴着女子远去的脚步,逐渐沉于死寂。

    吴镜来到外间,孔佑与方小池等在门侧,见她出来,迎上去问:“韩擒虎招了吗?”

    吴镜微微摇头,道:“他不会供出秦子龙的。”

    方小池冷哼了声,不屑道:“一丘之貉,这贼人祸害百姓的时候,怎地没见这般讲义气。”

    吴镜动动脖子,道:“此事还要移交审刑院处理,待部署司将人带走,便不在我管辖之内了。”

    这一动才觉出疲软,起先撑着精神不打紧,现下歇下来,方觉一夜未宿,困乏不支,吴镜边敲敲后背踢踢腿,边对两人道:“一宿没合眼了,浑身酸的很,你们去补会觉吧,等人走了我再给大家放年假。”

    方小池惦记着新年红包,笑嘻嘻凑上去,被吴镜威胁要揪耳朵,才唱个肥诺跑了。

    困意上头,吴镜自己也哈欠连连,准备去二堂小眯一会,孔佑却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迫的吴镜不得不停下脚步,失笑道:“端己,你这样跟着我,是要返童学步吗?”

    孔佑便停了步子,讪讪道:“属下是来跟大人赔罪的。”

    吴镜就知道他要提这个,笑道:“本是我瞒你在前,你一不知情,二来有气,况且事有万一也很正常,你不必自责。”

    孔佑握了握刀把,赧道:“那日属下还出言不逊,冲撞大人……”

    吴镜眼珠转了转,故作思考状,疑惑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早忘了。”

    说罢见孔佑还要谢罪,忙挥手道:“勿再多言,快去休息,快去。”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进了二堂。

    年后,新县丞张川穹携家眷到任,他比吴镜年长十岁有余,性子温润,人情世故都周到有礼,合县上下都对他颇有好感,吴镜也放心将事务交与他处置,一日,张川穹抱着整好的文书来到二堂,递于吴镜道:“大人,这是查获的匪帮名下的商铺,赌坊等,还有强占的田地,约计有百万两金,您看是否都要充公?”

    吴镜看他一眼,道:“这是自然。”置下狼毫,站起身拍拍手道,“本官正等着这笔钱呢。”

    张川穹不解,问:“大人何意?”

    吴镜便把开办学堂一事与他讲了,张川穹听罢道:“下官明白了,此乃积善积德之事,若能如此,这不义之财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吴镜颔首,道:“此事你与端己他们要尽快办,争取开春能多建几所学堂试行,这是第一。其次,如今匪徒已灭,曾经遭受匪徒欺压的百姓却多不胜举,你贴出告示,就说往日被飞虎帮欺压过的百姓,都可以来县衙处,经核实后,可酌情领取补偿,这件事也要尽快办理,不可拖延。”

    张川穹称是,揖礼退下了。

    二月初这日,孔佑气喘吁吁奔到正堂,对正在啃沙果的吴镜道:“大人,门外好多百姓闹着要见你,小池死活挡不住啊!”

    “啥?”吴镜一口咬下,差点酸到后槽牙,起身道:“叫两个人,跟我去看看。”

    吴镜赶到县衙门口,远远便看见方小池笑容满面,不知在和百姓们说什么,她上前问:“什么情况?”

    不知谁喊了句“县令大人出来了!”,大家霎时一拥而上,整整齐齐地跪在门前,异口同声道:“草民给青天大老爷叩头!”

    吴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俯身去扶,道:“各位父老乡亲,阿公阿婆们,大家快快请起。”

    说着命衙役们去扶众人,大家三三两两的起了身,突听一妇女叫道:“哎?你不是到我家买萝卜的商客吗?”又听一男人喊道:“我给县令大人指过路,原是认得她的!”,一言既出,大家纷纷话起自己从哪里见过这年轻县令,才忆起田间,河岸都曾见过她的身影,只都以为是哪家的娘子偷跑出来玩耍,不曾想到是县令的身份。

    吴镜笑了下,方小池比了个停的手势,大家便都静下来,等待县令大人发话。

    吴镜道:“当初土匪横行,官吏不治,以至多年来黎民倒悬,百姓遭殃,今日吴镜在此,给诸位赔礼了。”说罢双手互抄,以袖遮面,对众人揖了深礼,揖罢道:“大家回去以后好好种地,能读书的好好上学,今年又是个好年成啊。”

    百姓们纷纷点头,吴镜示意孔佑送他们回去,大家便三三两两,窸窸窣窣的散开了去,方小池疏散人群后跑过来道:“这场景真令人激动,刚刚连我都跟着大人你沾光了呢。”

    吴镜摸了摸鼻子,笑道:“延平能枯木回春,是大家共同的辛苦,不是我一人之功,这光本来就有你的一份嘛,哪里还用沾我的。”

    方小池却不依,蹭着她胳膊撒娇道:“不行,我偏就要沾你的,偏要沾!”说着拿脸揉了揉她肩膀,一副无赖样。

    吴镜龇下嘴,嫌弃的咂咂舌头,吆喝道:“地主家的傻闺女,两文钱一个,如假包换,卖了卖了啊。”

    “去你的!”方小池推开她,给个白眼,又蹦蹦跳跳进了县衙,去找沙果吃了。

    及至三月中旬,一切事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吴镜来延平已两年有余,估摸着是时候回京述职一趟,便叫来张川穹三人,仔细嘱咐了县内公务,又带了两个护院,乘上马车,便向京城驶去。

    马车一路畅行,四月中旬便到了京城,吴镜先安顿了护院,挑了个日丽风清的日子,换好官服,戴正纱帽,独身去了皇宫述职。

    入了正德门,文书符牌一应检查无误,便有值守的公人带她前往吏部,除去殿试,这还是吴镜头一次进皇宫,尽管好奇尚异,却不敢过于明显的东张西望,走过一个多时辰,方到了吏部门口,领路的公人说还有他事,让吴镜出来后原路返回便是,吴镜答应了,心中默默回忆路线。

    述职完出来,果然已没有公人身影,吴镜只得凭记忆寻路,七拐八拐,绕走到一处叫尚食局的地方,被把守的侍卫拦了回去。

    吴镜无奈,只得重新掉头,挠着脖颈边打听边找,拐来拐去,不知怎的,又溜到了一处渺无人烟的所在,吴镜寻的两腿发软,脚底酸疼,刚想席地而坐歇息片刻,打眼却看到前面有个紫衣绶带的清隽人影缓步而行。

    吴镜大喜过望,忙招手喊道:“前面那位同僚,麻烦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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