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莫辰飞面色逐渐好转红润,不再是方前的紫青色。随着右胸气体不断排出,莫辰飞逐渐大口呼吸起来。

    “老板!曾医师来了!”跑腿伙计王顺引着一位身着长衫黑衣的瘦削男子,气喘吁吁跨进门槛。曾医师本名曾熙然,约莫二十五岁。子承父业,半年前在西街继承家中医馆“半枝莲”。

    “医师?中医大夫?”楚玟斌脑袋发懵,曾熙然默不作声蹭到榻前。望向正在不断充气的医用橡胶手套,犀利如剑的眼神直勾勾向楚玟斌刺去。“仁兄所为?”

    “我看他憋的难受,我……”些许古怪诡诞泛上心尖,这个所谓“曾医师”,鬼魅似地考量自己。楚玟斌被盯得难受,左右手不断揉搓着衣脚,棉料沾染汗迹。

    曾熙然拱手作揖“各位大人,莫将军已无大碍。最致命的窒息已被这位先生解除。只是鄙人医术尚还浅薄,后面的内脏伤还请移至太医署。”

    “曾医师,有劳你赶一趟,这些银子还请您喝茶。”楚焱摸出几块碎银塞给曾熙然。

    “楚老板哪里话,鄙人医术不精,未能帮到将军。倒是贤郎,救人安危,智谋双全。”曾熙然视线始终落在楚玟斌手上。听到这话,淡然一笑。轻摆手,将银子推了回去。

    作罢,低声向楚玟斌浅谈,“还请仁兄随我过来一下,鄙人有几句话讨教。”

    远处金吾卫队已经散去,礼部仪仗队重镇旗鼓,继续迎着和亲轿撵向宫中出发。杜玉烟正指挥伙计将血迹冲洗干净,点香清尘。

    “曾医师,请讲。”楚玟斌被曾熙然盯的浑身发毛,难以名状的古怪油然而生:这个郎中,不对劲!他分明在曾熙然脸上读到了意味深长,猎人俯身凝视困兽的神情。

    “楚兄,你可知‘舟月三角豆’?”

    “啊?舟月三角豆?”楚玟斌差点蹦起来,高声重复了一遍,引得酒楼内伙计纷纷转头望向他。这个曾医师,到底什么来头?

    “楚兄,我再问你。你可曾听过‘一嗅二视三动眼’?”曾熙然玩味地向前一步,方才犀利的眼神已经淡下去,粗黑剑眉高高提起。“怎么?还不肯说吗?”

    难以名状的狂喜遍布了楚玟斌全身,“舟月三角豆,大小头状钩!一嗅二视三动眼,四滑五叉六外展!”

    他握紧拳头,猛然起跳,重重向空中挥打几下。右手快出,轻推曾熙然胸口。“行啊老兄,哪个科的?”

    舟月三角豆,大小头状钩。这是上学时解剖课学的口诀,讲的是人是手部的骨头组成。

    手舟骨,月骨,三角骨,豌豆骨,大多角骨,小多角骨,头状骨,钩骨。

    一嗅二视三动眼,四滑五叉六外展。指的是人脑十二对神经的前六对。

    分为一是嗅神经,二是视神经,三是动眼神经,四是滑车神经,五是三叉神经,六是外展神经。

    曾熙然显然没招架住这一掌,万分痛苦地弯下腰去,猛烈咳嗽起来。“内分泌科……咳咳,兄弟别搞我,我也是才来!”

    楚玟斌扬起嘴角,一改方才救人时的严肃冷面,暗暗拉长了音调,“那么——曾兄可知道,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去?”

    话毕,一把拉起半蹲猛咳的曾熙然,将他扶至边上的一把太师椅坐好。将八仙桌上的茶壶举起,蓄满推给曾熙然。

    曾熙然拿手上下屡着胸口,“谢了老兄,你是外科的吧?这么生猛?”吨吨两下,将茶水一饮而尽。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才来了半个月。”

    楚玟斌:“我是刚来不到一个时辰。本来正在台上做手术呢,突然就被一道光吸了过来。谁承想穿回景国,还是得救人。”自己也捏过茶碗,狂饮起来。

    方才一顿折腾,口中早已焦躁难耐。

    两人他乡遇知己,一见如故。

    “这曾医师,与咱们玟斌,甚是有缘啊!”申时,楚焱已将羊排炖好。握着铲子正往锅里加黄酱。

    杜玉烟在旁侧切着蒜苗,“可不是嘛,今日一见斌儿,颇有些医者风范。一会这黄焖羊肉,就让斌儿送去吧。”

    约莫半炷香后,羊肉早已收汁。伙计们将肉块捞出、配之姜黄锅盔依依装入食盒,食盒为红酸枝八仙,木质长手柄,方便携带。

    杜玉烟早早将“碧澜轩”五坛招牌美酒——“三勒浆”装置马车上。这是选自庵摩勒、毗梨勒、呵梨勒三种果实酿制而成,具有西域滋味的好酒。素有“味之甘美,饮之醉人。”美称。

    厅堂楚玟斌与曾熙然相谈甚欢,但寻找回去的方法依然未果,二人约好择日再见。看来这大景,他得亲自游历一番。

    楚玟斌坐在马车上,眯上双眼,任凭晚风丝丝吹拂他的衣衫。

    只要将食盒与酒水送至朱雀门口,他便能赶着车返回“碧澜轩”。酒楼位于东市南华大街,多为中亚西域商人聚集,叫卖声、锣鼓声喧闹冲天,好生热闹。

    没等小憩片刻,马车突然被截停。楚玟斌只觉头部被重重敲击了一下,即刻耳内鸣声大起,眼前一黑。夜幕已垂,街旁小巷闪出几位蒙面男子,悄无声息地跳上马车。载着已经晕过去的楚玟斌朝着城中方向驶去。

    “醒了,大人。”楚玟斌缓缓抬起眼帘,自己身子酸痛不已,手脚已被麻绳拴住。头顶四面均为灰黑墙面,仅仅身侧两支微弱火烛映照着。

    一位赤色丝布圆领衫,腰间系挂着金鱼袋的男子站在前方。雅士双手背后,一把长髯延伸至领前。

    “想必你就是楚家小儿——楚玟斌。”男子音色低沉有力,屋内实在采光欠佳,着实看不清来着的面容。

    “正是。请问大人有什么事情吗?”楚玟斌晃动四肢,企图找到一个角度让自己抽离绳子束缚,换来的只是关节皮肤的辛辣刺痛。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今日你救活了莫辰飞,他死不成,我便要你的命!”赤衫男子朗声斥咄,向身旁佩刀侍卫点了下头。

    “刷”,一把宽刃障刀横空出鞘,分秒之后,楚玟斌左侧脖颈上渗出血珠。

    空气布满肃杀,无人出声,一对火烛摇曳颤动,“噼啪”作响,蜡油沿着烛身向下,落在桌面上滴出好看的花。

    他没有出声,在医院规培轮转时,早遇过千百回难缠的病患家属。丁点不顺意,对方便会一把提起医生的领子,叫嚣挥舞拳头。

    与恐惧恰恰相反,楚玟斌清醒后竟十分平静。虽然刀架颈部,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若是在医院,莫辰飞这种急救情况要让家属签字,请示上级医师后方可进行。可若是上午那种情况,倒是也没法先起草家属知情同意书……若是日后打起官司,还得请主任和医务科帮忙解围。

    但如今身楚家酒楼,谁会要他死?此时不宜慌乱,先拖住来者,分清敌友。

    一想到这,轻松不少。楚玟斌戏谑开口:“大人怕是与我有什么误会,你若要莫将军死——你杀他呀!杀我做什么?耽误了给羌驰公主送餐食,大人来替我跑腿吗?”

    一双圆杏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他瞳仁为琥珀棕色,在暗处幽幽泛光。仿佛如猫科幼兽,竟含着一丝天真与纯瑕,极具有致幻性。

    “你!真是奸滑小子!公主吃食本官自会差人送去,无需操心。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命吧。”赤衣袍男子负气挥下衣袖,地面尘埃颗粒卷至空中。

    三两分钟,屋内情况被楚玟斌探查一干二净。这是他多年学习的习惯,先观察,将空间构型在脑海中搭建出来,再做事。考学、行医、万事皆是如此。

    毫无疑问,这是被拖进了牢狱。东侧是单侧铁门,自己被扔在南边靠墙处。听声音,身边异无其他杂音,看来这是被人‘别有用心’地关押起来。

    “大人要我死,可以。但是请先介绍下自己吧,我可不想,当个冤死鬼。”楚玟斌调整体态,靠墙斜坐,让四肢得到片刻舒展,以免供血不足肢体发麻。

    急促且强劲的脚步声忽而从北方传来,头戴束发木簪的翟环宇定身。

    他早已换了一身衣服,在狱门立身停留片刻,朗声:“有劳御史台沈大人了,替我缉拿贼人楚玟斌。楚贼正午刺杀莫将军未遂,我已受圣上之命前来提人。”

    不错,这正是莫辰飞亲信翟环宇,正六品羽林朗卫。

    赤袍男子为御史台中丞沈清修,官职五品。沈清修看清来人,咂嘴摇了摇头,“恐怕不妥,谋害御前亲信之事,非同小可。此事还得我御史台监察院负责。”伸手轻抚楚玟斌颈部血珠,厌弃地弹了弹食指。

    “怎么?难道沈大人不相信吗?来人!”翟环宇勾了勾右手手指,一个太监从身后闪出,手持圣旨宣读起来。

    楚玟斌心里直乐,看来头一次,有人要为争夺他打起来呢。

    颈边长刀渐渐移开,见身边众人慢慢跪下。只能悄悄扭动身子,以一个合适的角度俯身趴在地上,似作揖状听旨。

    他只听懂个大概,即是陛下知晓了今天的事情后,特批快派金吾卫来缉拿调查,为的就是给联姻西域羌驰国一个交代。

    “给他解开,放人。”听得出来,这几个字几乎是沈清修是咬着槽牙挤出来的。不甘、愤恨交织在脸上,烛光映衬下,格外丰富。

    楚玟斌被释放了手脚,右手摸着颈动脉窦。还好,有跳动。

    这才卸下口气,伸展着被束缚过的手脚。转身跟着翟环宇穿出晦暗漆黑的牢庭,向大门方向走去。

    “别出声,楚玟斌。”翟环宇像似揣摩透了心思,纵使楚玟斌心中有千万般疑问,此时也无法开口。

    “我说,那不是刺杀……”楚玟斌突然很想赌一把,细弱地憋出一句话。

    “我让你别说话!老实点!”翟环宇猛然爆发,伸出一双大手丝丝扣住楚玟斌肩膀。楚玟斌只觉得耳朵鼓膜鸣声大作,噤声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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