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茨位于江侧南岸,正是血吸虫多发的地带。

    成熟的虫卵在水内孵化为毛蚴,钻入钉螺内形成尾蚴。当日江永福落水救货,尾蚴侵入皮肤,致使感染。

    初期,引起皮炎,从而身上显出红疹。后期尾蚴形成童虫,入肝脾导致肝脏肿大。

    想到这,楚玟斌开口:“璘儿姑娘,这些天可曾接触过“素绢”江水?”

    江璘儿:“是了,兄长病后。我去江边给人洗衣服,补贴家用罢了。”

    这边对了,江家兄妹先后接触过疫水,都让尾蚴侵入了皮肤,才生了病。

    楚玟斌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是血吸虫。最近你先不要出门了,待我开个方子,用药后才能好转。”

    末了,楚玟斌从袖中摸出纸笔,刚要落笔,又触电般地收回了手——药呢?若是按照自己现有知识储备,毫无疑问应用吡喹酮。可先这是景国,何来西药?

    想到这,他不禁讪讪收回右手。左手用力在发间抓挠着,这是上学时养成的癖好,每逢不堪重负考试月,总能让他无端消耗许多发丝。

    想到这,楚玟斌定了定神,解释:“江姑娘,此虫特为难缠,待我回去查阅典籍后,明日再将药物交与姑娘。”

    话毕,掏出几枚铜板,放在屋中桌子上。“好生歇息着,买点吃食照顾好你和哥哥。”不及江家兄妹回答,即刻转身离去。

    “哎,请问公子大名?”江璘儿快步追出,声音清脆干净。

    “我是——楚闻斟。”楚玟斌笑笑,这是他给自己起的雅名。

    闻斟,问真也。行医救世,须得敏学好问,心正药真。

    鸠茨南岸一栋宅院,只见一位灰褂老者正坐在柜台后,眯着眼睛小憩。

    楚玟斌抬头望向门上的牌匾“玄参斋”,深幽甘苦的中药已经缓缓钻入脾肺。心中不禁愉悦起来,就是这里了,随即抬脚跨入大门。

    “老先生,请问您知道常山仙君吗?”楚玟斌凑近了老者,开口。

    “啊?我就是。请问郎君开点什么药?”老人睁开了眼睛,白色长髯格外醒目。

    楚玟斌一路打听,这便是鸠茨赫赫有名的中医堂“玄参斋”。为葛家世代珍传,眼前这位就是第十九代传人葛箐耘。

    因他在鸠茨常山闭关十二年,以身试药,并将自己的心得与葛家历来行医经验编纂成典《葛氏医典》。

    语言通俗凝练,通俗易懂,又读起来朗朗上口。故而名声大作,民间称为“常山仙君”。

    楚玟斌神色庄重,拱手作揖:“早闻先生大名,我有一事还需向先生请教。”

    一晃眼,楚玟斌来鸠茨已是两日。自昨日从“玄参斋”出来后,他已请人将常山仙君配伍的药包为江家兄妹送去。

    “茯苓、白芍、柴胡……”楚玟斌目不转睛地盯着常山仙君的方剂,脑袋里却是空空如也。

    最近发生过的事情历历在目,不断提示着楚玟斌他现代西医的身份在景国已是行不通。既往的学识也好似茶壶煮饺子——倒不出。

    好在上学时已经养成读书的习惯,他摊开《葛氏医典》,逐字逐句诵读起来。眼神停留在“理疗”一栏时,一拍大腿:“有了!”

    一月后,鸠茨市最热闹的街坊“湘善街”正人满为患。

    “来一来,看一看哎!理疗、正骨、康复无所不能!楚老板人帅亲和,首次光顾还送保健医书!”

    楚玟斌哼着小曲,反复擦拭着牌匾,“芷杉轩”三个字刻在红木板底上。行草如云流水,方正朗逸。这是他新想出来的点子,毕竟为了生计,还是得干起老本行才行。苦读研习一月后,这所按摩理疗馆便正式营业了。

    店口伙计灵光嘴甜:“这位爷,里面请。”

    来者便是鸠茨刺史柳煜。他科举出身,二十四岁考上进士。为官十余载,一直待民谦逊和蔼。整日更是奔波忙碌,水稻田内、货运码头、市井街道,都有他实地考察的身影。每遇店铺开业,也总是亲自光顾。久而久之,鸠茨虽远离京都汴西,但也是一幅欣欣向荣之景。

    楚玟斌见来者儒雅随和,更是放松了不少:“大人请这边坐,不知哪里不舒服?”

    柳煜长叹:“最近伏案阅读太多,总是觉得脖子酸痛,肩头胳膊还有点麻。”

    楚玟斌绕至柳煜右侧:“若有不适,大人请讲。”

    他右手握住对方手腕,左手轻抚对方额部,双手用力向相反的方向推动柳煜的身体。

    只听“咔咔”两声,柳煜紧蹙蹙眉头,低声:“还请先生松手,右臂实在酸痛难耐。”额上止不住的汗珠落下,打湿了上衫圆领。

    楚玟斌正色:“这便对了,大人长期低头工作。颈部骨骼不堪重负,过度突出。压迫引起肩颈、上肢酸痛。”

    话毕,楚玟斌轻轻揉捏起柳煜颈部两侧肌肉。手法灵动轻巧,似迎江绿柳,惬意醉人。指尖轻点柳煜后颈部与头骨相交风池穴处,一阵酸胀隐隐从颅内传来,柳煜只觉得自己缓缓舒展开来。

    “小店今天开业,我见大人疲惫不堪,再为您捏捏腿吧。”楚玟斌肩搭白色毛巾,活生生地就是一位康复师。

    柳煜微闭双目:“那便有劳先生了。”

    楚玟斌卷起柳煜裤脚,一下子愣住了:青色的突起从脚踝一直蔓延向上,这是静脉迂回扩张的表现!

    “大人可是近日奔走忙碌?可有搬运重物?”楚玟斌倏尔地停下手,疑声问道。

    柳煜:“先生果真火眼金睛!实不相瞒,我本是鸠茨的一个小小文官。近来夏季,江水涨潮,阴雨连绵。汛情严重,我白天前往稻田、码头港口调查民生,晚上加紧处理公务,着实辛苦。可最近——倒是又出了一桩头疼之事。”话毕,他闭上眼睛,略带痛苦地摇了摇头。

    楚玟斌一下子来了兴趣,替柳煜沏好清茶:“大人请讲。”

    柳煜微点下颌,抿过茶水:“码头港口的百姓总是反映,近来好些人都起了红疹,继而就是头疼乏力,甚至腹大如鼓啊!当下本是港口通商的好时机,鸠茨已有百余人为此病倒。这丝绸、瓷器、大米如果不能于八月底京都汴西,陛下可是要怪罪下来的。”

    想必这血吸虫,已经弥漫全城了。楚玟斌随手取过纸墨,一边磨一边道:“鄙人倒有些拙见,不知大人可愿意听?”

    “哦?先生请讲?”柳煜一下子来了兴趣,方才疲劳一扫而空,好奇地盯着纸面。

    楚玟斌将毛笔提起,轻轻在墨汁中转动片刻:一只细长尖螺跃然纸上。

    半炷香已过,纸上已是楚玟斌自己画的血吸虫传染流程图。他向柳煜将江家兄妹之事娓娓道来,轻言细语,引人入胜,一时间柳煜听得发了愣,目不转睛地望着楚玟斌。

    “因此,鄙人以为此次疫病为血吸虫引起。当下应做三件事,第一为清理钉螺、第二为管理粪池水田,不让粪便内虫卵污染水源、第三为健康宣教,需得让众人饮熟水、下地下江劳作时着油布衣裤才行。”楚玟斌忘我地抒发着,好不痛快!

    “先生真乃神人!敢问先生大名?”柳煜激动地握起楚玟斌的手,剧烈地摇晃着。久日紧锁的眉也如画卷一般,逐渐舒展开来。

    正值盛夏,可京都汴西城正殿内却充满了肃杀气息,满朝文武无人开口,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地。

    “朕问你们,怎么羌驰国公主刚入我大景,西域穆仓国就反了?”夏康王俯视群臣,不怒自威。

    “陛下,这穆仓国原本不是羌驰的附属国。是穆仓先王昏庸无道,借羌驰国兵力谋反才称王。作为筹码,他将穆仓七十七座边塞城都划给了羌驰,成为了附属国。”群臣中,兵部员外郎贺濂抬头,颤巍巍的开口。

    “可是现在边塞突然传来,穆仓雀日尼格突然暴毙。新王是他的亲弟弟,叫仓决亚尼。他可不认之前与羌驰国的协议,认为是咱们大景与羌驰沆瀣一气,夺了他们穆仓的土地!”另一大臣愤恨不已。

    “只怕是羌驰国珈茜公主,带来了火炮的制作图谱。听闻,这火炮借鉴了穆仓国的技术,改良加工了前庭、中腔药室、炮尾。估计是穆仓愤恨在心,借此向我们开战。”见有人开口,大殿内群气氛缓和许多,群臣交纷纷头接耳。

    “荒唐!我们景国与羌驰达成秦晋之好,目的就是为我景国子民的安危。他穆仓国与羌驰国的恩怨未了,现在倒是转向我景国来了!”夏康王举起一叠文书奏折,重重地摔了下去。

    “你们好好给朕看看!西北中炜、煊威城相继被攻陷,穆仓的突格木勒可是捆着景国的百姓,等着和我们谈判呢!”

    “陛下,卑臣以为,我们与羌驰联姻,是为了景、羌驰两国的和平稳定、西北边塞的繁荣而合作。但穆仓国与羌驰国之间的纠葛纷争,还是得让他们两国储君自行解决才是。景国素来崇尚和平、友好,我们还是不要私自插手他国政要为好。”贺濂抬起袖子,谨慎地将脸上汗水抹去。

    秉笔宰相李宗蔚沉吟片刻:“贺大人言之有理。可如今穆仓王不问青红皂白,在中炜城边境劫持了五十余位景国子民,这可如何是好?”

    “就是!这分明是穆仓国挑衅在先,哪能一味忍让?”

    “可若是直接开战,又怕是被羌驰左右拿捏。景国和他们只是联姻,但并不代表要插手他国政要。”

    夏康王陈晟甫听着群臣慷慨激昂,头疼不已。斟酌片刻后开口:“诸位爱卿皆言之有理,我景国第一要义是保护自己的臣民。但如果冲动之下直接对穆仓起兵,就是中了他们的奸计。穆仓在巴布山脉以东一带都有番邦,东南均为我景国国土,岂能让景国百姓终日惴惴不安!”

    无事不惹事,遇事不怕事。这是夏康王一贯以来的态度:“传令给西北中炜督府,切勿轻举妄动。在保护好百姓安危的前提下,派言官先与穆仓谈判。景国绝不会插手穆仓与羌驰的恩怨,但若是伤及百姓,那就让他们看看我国的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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