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仓”处于见亓里最深处的巷口,走出酒吧迎面便都是一些远古的仿佛属于上个世纪的红绿灯牌。
霜冻蓝色预警来的及时,此时的外面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泛着油光的古老青石板被氤湿,墙角的绿苔藓倒是恍若新生。
“阿月,要走啊。”
“嗯,玩得开心。”
郑月慈将叼了一路的烟从嘴里取出,她向上抬了下眼,看着韩江易嗤笑一声。
烟波流转间把好不容易抢来的烟反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韩江易微眯眼眸,透过烟雨微波清楚地捕捉到了烟蒂上的一抹湿红,他舌尖顶了顶腮,低着头闷笑一声。
郑月慈从酒吧门口的意见箱里十分熟练地摸出一把伞,没在意后面淋雨的韩医生,搂着白麻裙姑娘右拐进了“清仓”酒店。
不得不说老板的眼光毒辣的很,酒吧酒店双管齐下,活该他挣钱。
韩江易冒着雨跟着她拐进小旅馆,店内设施竟出奇的干净整洁,成功洗刷了锦衣玉食韩公子对小旅馆不洁的刻板印象。
活该他挣钱。
大厅里走出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姑娘将白麻裙女孩接过上了楼。
“阿月,我特地为你留了好吃的,快来。”
郑月慈趴在前台上与姐姐逗笑着,韩江易频频与前台姐姐对视。
他没什么其他心思,只是觉得人家一分钟能与自己对视八百次,为什么郑月慈就不愿意为他转一次身?
郑月慈要是听见了他这番吐槽绝对会捧腹大笑。
拜托,她又不是来参加飞诚勿扰,也不缺那马尔代夫七日游的大奖,犯得着天天为男嘉宾爆灯转身吗?
差不多过了二十多分钟,欢笑声停止,热络的客套送别声响彻大厅。
韩江易看着女孩热裤与吊带之间的那段细白的腰,下意识觉得郑月慈可能是说累了,有点口渴。
天生上位者的姿态让韩江易从小就无意识的习惯去破坏社会的生存法则。
他将孔圣人的规则打破,决心要把“己所不欲,要施于人”贯彻到底,又随手拿过放在小桌子上的矿泉水拧开准备来一出“借花献佛”。
“阿月。”
刚刚为了不让女孩淋雨,郑月慈将大半的雨伞都罩在了别人身上。
此时她懒洋洋地靠在圆弧台上,随意地拨弄着潮湿的发尾,滴落在地板上的嘀嗒声与店外愈下愈烈的玻璃敲击声共鸣。
“阿月,渴吗?”
不合时宜的男女喊叫声从楼上传来,刻意压制的喘息声从屏风里的休息区刺破大厅的呼吸。
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喊出,郑月慈似是很惊讶。她歪了歪头,无声询问着。
“我听他们都是这样喊你的。”
“喔。”女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发尾的水洇在黑色吊带里。
“那你和他们一样吗?”
被猝不及防地抛过问题后韩江易也不慌,他扶了一下金丝框眼镜,嘴角噙着笑。
“一样,又不太一样。”
“我有私心。”
郑月慈直视着韩江易的眼睛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掐了一把他的大臂,娇嗔着说了一声“拿着”。
韩江易扶稳镜子,十分心机地将这个专属于女孩的小物件放到唇前。
郑月慈不出所料地抬头,看破但不说破,她踮起脚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口红对着镜子涂抹。
“啵。”
丰满的红唇被抿紧后释放,郑月慈笑得像只刚化成人形的狡黠狐狸,白月光似的脸加上烈焰红唇比金丝框眼镜的杀伤力还要高。
她如愿以偿地从韩江易眼里看清了自己的唇色,却又像松山的天那般阴晴不定。
韩江易没设防,被她猛地一推跌靠在大门上。
郑月慈拿起刚刚从前台顺的烟叼在嘴里,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尖不偏不倚地戳在了韩江衬衫上的第三颗扣子上。
“刚刚看你一直盯着我,是想给我点火吗?”
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反差野性过分的迷人,韩江易攥紧拳头觉得今天晚上出来放纵实在是一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
现代美杜莎藏匿在遗忘之地的清仓里,按捺不住的七只响尾蛇吐着信子嚣张地挑衅着他的忍耐度。
但见过大风大浪的韩医生是不会被轻易劝退的,他抬手扶了一下眼镜,嘴角噙着笑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打火机。
雕花zippo在他手指尖随意地旋转着,“咔哒”声轻易改过讨人厌的喘息,他手法花哨,郑月慈险些以为他拿过什么花式转火机金奖。
“是想点火。”
但点的是什么火就不言而喻了。
水晶吊灯的光反射到镜片上让郑月慈看不清他的眼神,抓不住的危险气息与虚无的鬼话成功激怒了心情不错的郑月慈。
她手指绕着发尾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子拍了拍沾着粘腻雨水的腿。
“喝一杯?”
--
再次进入“清仓”的心态从复杂堆积的聚变转化为分崩离析的裂变,韩江易坐在熟悉的高脚椅上将手机摆放到熟悉的位置。
只不过这唯一的变量从那边的卡座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变量一脸神秘地敲了敲台面,酒保顺手从台下拿上来几个瓶瓶罐罐,郑月慈紧盯着他咬开了瓶盖,勾着嘴角递给他一杯特调。
“尝尝。”
“专属你的真露乌苏。”
美杜莎说的话吐着钩子很难让人拒绝,韩江易敲了敲杯身,抬起头将清澈的液体十分放心地灌了下去。
郑月慈愤怒的情绪得以平息,她挑了挑眉头,终于正视起来这张有点祸国殃民的妲己脸。
韩江易没有伞,又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此时灯光暧昧,旖旎的气息从他大敞的领口入侵。
水滴贪婪地划过优美的肌肉线条激起阵阵涟漪。
郑月慈不得不说,她浪迹酒吧一年有余,韩江易这款的属实算得上是天菜了。
可惜自己不怎么怜香惜玉,她的掷果潘郎成了一只落汤鸡。
韩江易显然不知道刚刚还打算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女孩已经将他视为了天菜。
早晨吹出的蓬松头发遇上雨水这个天敌已经完全塌陷,他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将它们尽数撩上头顶。
视线不经意间瞥过旁边的美杜莎竟惊奇地捕捉到了一丝懊恼与惊艳。
他翘了一下嘴角,张狂地故意撩拨着发丝,又歪着头眼角含情,手指敲着手机屏幕打着节拍,两人仍在针锋相对,擅长被动的狐狸都在等着对方认输。
郑月慈仰头甩了甩卷曲的长发,倾身上前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摸出zippo点燃香烟。
她右手把玩着火机,凑近他微张的嘴唇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我叫郑月慈。”
“阿易,加个微信?”
----
凌晨四点的湖汀公寓从来算不上是一个安静的场所,各种公子纨绔豪车不断。
过了好久才有一辆勉强算得上是低调的北极白大g缓缓驶入。
韩江易浑身粘腻急于冲进淋浴间重拾新生。
凌晨四点的寒气被热水冲散,磨砂质玻璃蒙上一层水雾,水声戛然而止,过了好久才又重新响起拖鞋拖沓的声音。
他抹掉镜子上的雾看着里面的自己,认真程度比多年前写研究生论文还更甚。
不过曾经有个患者说过,他的脸确实足以专门做次研究了,他端详着自己传说中的天菜脸,思绪飞散。
如果郑月慈听到这句无厘头的话又会怎么想呢?
水雾又纠缠着爬上镜面,里面的浓墨重彩逐渐扭曲形成了一张画着红唇的月亮。
月亮挂在弯钩上,盈盈秋水像是一汪华清池,美杜莎将他变作石像定在原地,调笑着勾起他的下巴赐给他一杯清色毒药。
韩江易想起那杯真露乌苏低声笑了一下。
确实像是毒药,后劲猛的很,比之前的那杯自由古巴更能让人沉沦。
那股窒息又刺激的热流再次上涌,韩江易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蒸汽搞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他拿过白色浴巾围上腰际,努力忽视着自己身体的诡异变化懒洋洋地躺在了沙发上。
他住在湖汀公寓的十一层,从出生起就注定他可以轻易地拥有被人一辈子得不到的荣誉财富以及一览众山小的风景。
凌晨五点的松山开始苏醒,上一轮的狂欢落下帷幕。
此时黑夜落幕,东边泛着鱼肚白,绕了一晚上的地球将要施舍松山一点天然维生素。
韩江易打开手机看着最新的聊天框,头像框里竟然是一只完全不符合她外表的wink柴犬。
他舌头在口腔中转了一圈尝到一点甜涩,仔细品味了一下左边聊天框中的“晚安宝贝”四个字气得笑出了声。
“宝”是比较亲密,“宝宝”是有点爱惜,而“宝贝”却是陡然变了个味,显得有些轻浮了。
不过两人本就是刚认识了不到半天的陌生人,实在算不上是亲密或者爱惜,这么看来,也只能用“宝贝”了。
这可真是个让人隔应的称呼。
韩医生实在是一个医者不自医的绝佳典范,一见钟情不符合他步步为营的性格。
他宁愿承认自己昏了头生了场大病也不愿接受别人拿捏的事实。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止痛药咬了一颗,想了想又起身去酒柜里抽出了瓶格兰杰稀印。
澄黄的酒液敲响天门的警钟,韩江易突然回过神来将药片吐到垃圾桶里,他站在落地窗前摇晃着酒杯,车水马龙映在玻璃上反射出他仰头饮酒的吞咽弧度。
辛辣入喉脸上浮上醉意,他眼神朦胧低声暗骂了句“美杜莎害人不浅”,眼角含情氤氲,模糊了脑海里蓄意谋害的红唇。
“阿易。”韩江易坐在窗前轻声呢喃,他哭笑不得,韩江易就韩江易,叫什么阿易?这不故意勾他魂吗?
“……阿月。”
月亮偷跑进池潭躲猫猫,清风雪色间他透过寒霜窥见月亮一角。
“阿月。”
耳机悬挂在键盘随波流,风起风止后他穿过树叶嗅到初夏绿意。
“阿月。”
蝴蝶穿过水泥飞入自由古巴,半梦半醒中他触摸到了嶙峋的美人骨。
“……郑月慈。”
红唇轻启,眼前讥笑化成虚影,慈悲的月亮落下山头,飞入湖汀。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