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郑月慈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自然也没有想好应付别人的措辞。
从小无止境的谩骂,到考入松山大学的冷眼讥讽,再到那天晚上撒了一地的骨灰。
她早就死了。
“阿月,你疼吗?”
郑月慈苏醒过来,她双眼放空,沉默了许久后盯着韩江易的眼睛渐渐聚焦回神。
“我疼吗?”
韩江易抬头沉默着。
哪儿疼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皱眉时又感觉额头有阵阵刺痛。
千疮百孔的心脏抽痛着,郑月慈震惊的微微睁大了眼睛,说不清到底是□□更疼,还是早已麻木的内心重新跳动起来。
她愣怔着抚上心脏的位置,手上的伤口在被韩江易清理。
郑月慈不懂韩江易的变化,自以为两人不过还是在针锋相对逢场作戏。
她观察着清理伤口的韩江易,心中暗暗窃喜。
再高傲的人,不还是为自己低下了头颅。
他的眉头皱成很好看的“川”字,泛着青筋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指尖似乎还透着与他不太相符的粉。
“韩江易,你的手指为什么是粉色的?”
郑月慈从不隐晦心中所想,她像是个少经世事的孩童,自以为还在童言无忌的年龄段,说话从来都是随心所欲,遵从内心。
毕竟人人都过得比她好,她又不干坏事,难道还不让酸几句了。
前一秒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下一秒思维跳脱出圈,直接引火上身到了他的身上。
伤口刚好处理完毕,韩江易放下棉签,向郑月慈张开自己的手掌。
“它不是一直都粉的。”韩江易攥了攥拳头,又展开。
“捏捏它,它会变色。”
韩江易如同哄孩童那般耐心,他诱骗着,语气仿佛在说“我家的猫,会读新华字典”那样情真意切。
郑月慈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她伸出双手抓住韩江易的右手,捏了捏他的食指。
“哪儿变色了?”
韩江易手指轻颤,往回勾了一下她的手掌:“你没看到吗?变色了。”
郑月慈歪了歪头不信邪,弯低腰凑近他的手,又用力将每一根手指都捏了捏。
靠的太近,她的气息骚动着他的手腕,韩江易胳膊用力,青筋突出,血液沸腾不再是因为前所未有的刺激感与征服欲,转而变为了心动与爱惜。
蝴蝶骨折叠突出,恍然间仿佛看见了那晚的红色夹克与黑色吊带缠绕的蝴蝶。
病号服也被穿出了颓唐的美感,韩江易顺着腰线往下看,转而又回到了女孩专注的脸上。
“骗人的吧,这不还是粉的吗?”
“哪有。”韩江易抓着她的手流连在各个手指上,带着她揉捏着指腹。
“你看,变色了吧。”
粉色指尖被捏白后一秒回血,郑月慈嗤笑一声,拉着韩江易的手就要攀比。
“这有什么的,我也行。”
郑月慈奇奇怪怪的胜负欲正中韩江易下怀,他嘴角噙着笑,抬眼看着这颗毛茸茸的头,宠溺的点点头。
“你也行啊?让我看看。”
郑月慈当然是全天下最慷慨的成人小朋友,她被韩江易的语气引诱,十分主动的摊开手任人宰割。
韩江易对上郑月慈的眼睛,带有茧子的手抚摸着她的手,从指尖到指关节,从手掌轮廓到掌纹,最后流连在她手腕上摩挲。
明明初衷是观察手指颜色,但韩江易绝口不提手的事情,他眉目含情,仿佛全天下没有比看着她更大的事情了。
热烈而真挚的目光看的郑月慈面红耳赤,右手也尴尬难睚的弯曲了一下。
明明是很正常的举动,但韩江易总是有这种把事情搞得下/流又色/情的本事。
心跳漏了一拍,郑月慈全身仿佛过电一般,她是在受不住这种眼神,她匆匆忙忙低下头,只能用她的拿手逃避伎俩来拒绝。
“阿月,抬头看我。”
两人实在是靠的太近了,郑月慈下意识的抬头,嘴角堪堪擦过韩江易的嘴角,两人均是愣在原地,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韩江易并没有这种打算,他只是单纯的想改正郑月慈这个下意识逃避的毛病。
但到手的猎物都没有飞走的道理,更何况这只猎物直挺挺的撞到了他的嘴边。
开窍几分钟的韩江易刚刚学会心动,对于感情这件事还有些生疏,但眼下这种场面只需要随心而动,一点就通。
惯性让郑月慈下意识就要退后,韩江易眼疾手快,他将郑月慈的手扣住,身子往前探,主动追了上去。
唇/瓣相贴,微凉的触感刺激着两人的神经,熟悉的气息环绕,霸道的缠上她的每根发丝。
她在被掠夺。
昏迷中的吻与眼下完完全全的重叠到了一起,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郑月慈敢下定义,韩江易绝对是个趁人之危的衣冠禽兽。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前几天那么生气,或者说是一门心思想要报复的冲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又陌生的情愫。
伴随着令人沉迷的心慌。
郑月慈不想去深究,她不愿推翻自己的法律与底线。
因为推翻意味着无下限,她承受不了后果。
韩江易也无法承受。
察觉到郑月慈在走神,韩江易眸色暗沉,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唇角,爱惜的摩挲着手中的洁白皓腕。
郑月慈盯着近在咫尺的睫毛出神,她无意识的攥紧了令人心安的大手,暖意传递到她的身体里,驱散了一片寒。
一种冲动快要冲出脑海,郑月慈焦躁不安,眨巴着眼睛用力探求一个结果。
韩江易的爱并不成熟,但一旦他认定了,就会竭力去磨合,去迎合对方,即便对方是错的,但那是他的爱人。
是郑月慈先来招惹他的,就算他们两人是形状各异的拼图,他也会磨平所有的棱角,强制性的组成最佳拍档。
他拉近椅子,双腿分开夹住郑月慈的双腿,抬头望着她。
“阿月,可以为我调一杯真露乌苏吗?”
郑月慈还在愣神,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洋娃娃。
韩江易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带着她点了点头。
郑月慈看着韩江易的嘴型,下意识的跟着他念着。
“好。”
-
神外工作强度堪称地狱级别,韩江易不知是第几天,第几次像这样瘫倒在椅子上,连郑月慈的面都没怎么见过。
说是没见过,其实也都是单方面的。
每天从手术室出来就已经很晚了,他不忍去打搅郑月慈的睡眠,每每也只会在小窗子上窥探一番。
拖着拖着就差不多到了该出院的日子了,正好没什么手术,下班后韩江易终于敲开了郑月慈的病房门。
正值初夏,郑月慈永远赶在潮流前列,在大多数人还在长袖与短t里纠结徘徊时,她就已经换上了一字肩与短裙,朝着夏天散发着独属她的热量。
听到门响,郑月慈连忙转头看了一眼,顿了一下后又扭回头,悉悉索索的继续收拾东西。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每当门把手被扭动的时候,郑月慈不再想着烦人的吊瓶,而是开始期待韩江易的到来。
她不敢踏出第一步,自然也就厌烦着无法控制的脚步。
意料之中的冷漠并没有打消韩江易蓬勃的决心,他向床边走去,没有去碰属于女孩子的衣物,他目不斜视,只是在她身旁站定,语气果断。
“我送你回家。”
郑月慈不愿去深思,此刻只想听从本心。
嘴角情不自禁的勾了起来,她侧头将包塞到韩江易怀里,弯着眼睛笑着说着。
“那就帮我提包。”
“好。”
韩江易看着郑月慈手中的包,自觉的伸手打算提过来。
“你不用背,我帮你提。”
郑月慈迅速侧身躲过他的手,包内“当啷”一声,像是罐子,与他停滞在半空中的手一起尴尬在原地。
她抓紧包包的带子,抬起手牵住了韩江易空中的手,又规规整整的放到他的身侧。
“好啦,这个我自己拿就好。”
韩江易低声“嗯”了一句,眼睛不再往那个包上停留。
-
汽车发动,郑月慈百无聊赖,无意间瞥到了车前竖着的一支笔。
车主得有多奇怪,才会专门买了个单只笔筒,将一支平平无奇的钢笔当作车载装饰物?
她本就是个喜欢插科打诨的性子,线下抓住了韩江易的小把柄当然要打趣几句。
“韩江易,”郑月慈戳了戳钢笔,“好雅致。”
韩江易目不斜视,车内的东西他再清楚不过。
“嗯,主要是闲情。”他意味不明的暗示着,“特殊含义特殊对待。”
郑月慈这才觉得此钢笔有些眼熟,她抽出来自己端详着,果然不出所料的在笔身上发现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划痕。
这是她的钢笔。
“想起来了?”韩江易心情颇好的笑着说道,“留藏凶器。”
凶手本人:……
受害者:“喔,我还专门给它买了个套/子。”
凶手:……
受害者:“保护指纹等关键线索。”
“……闭嘴。”
郑月慈尴尬的脸颊发烫,她转过头看向窗外,绝口不提那支钢笔的事情。
“其实,那个车载笔筒我挑了好久……”
“韩医生,适可而止。”郑月慈差点喊出一个山路十八弯的stop,企图强制消除那天的糟糕记忆。
“我不是个含蓄的人,对于美好的事物当然要展露出来。”
郑月慈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多歪理,自家小区就在眼前,她摆摆手示意韩江易停车。
“我更希望你埋藏心底,留着慢慢品味。”
“慢慢品味是自然的。”
韩江易并未停车,车子一路驶到小区大门,他停下车子,扭头直勾勾盯着准备下车的郑月慈。
又是这种眼神。
郑月慈难以招架,客套着问了一句。
“要上去喝杯水吗?”
“好啊。”韩江易迫不及待,笑弯了眼睛。
“没理由拒绝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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