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嫔虽然聪慧,却还天真,以她那样胆小的性格,居然和泼辣直爽的马嫔很合得来。我见状收起刻意接近她的想法——上林苑那次让她颇对我警惕。不动声色的为她拦了几次暗箭,她带进宫的两个大宫女对我恭敬了许多。
腊月二十七,玄凌宿在景春殿。我倚在他怀里,手指在他仅着亵衣的胸膛上画着圈圈,嘴里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诗韵的胎也快满八个月了,按规矩,妃嫔怀有八个月身孕,母亲可以进宫陪伴。可惜诗韵的父母皆不在京城,她这几日每次提起都颇为感伤。”
玄凌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捉住我作怪的手指,拿到唇边亲了一下道:“诗韵入宫也有四年了,朕打算她生产后封为容华。”我翻身趴到他怀里道:“也为诗韵拟个封号才好。臣妾的长杨宫里三个妃嫔,只她没有封号。”玄凌沉吟一阵,道:“嗯,那就封明容华吧。明与诗韵性子也衬。”
我在他颊边亲了一口,“臣妾代诗韵谢皇上。”玄凌伸指戳我额头,笑道:“调皮。”俯身欺压过来。我连忙撑住他的胸膛道:“臣妾还有话没有说完呢。”玄凌不耐的扯我小衣,在我腰间摸索,急促道:“快说。”
我偏过头,方便他亲吻我的脖颈,快速说道:“顺嫔胆小,搬进臣妾的长杨宫这么久也没有伸展开来。臣妾估摸着是因她年幼怕生的缘故。想请皇上允她母亲进来探视她一次,或许就好了。当然,臣妾也不敢怀了后宫的规矩,只要正月初一顺嫔母亲向皇后请安之后,过来一个半个时辰就够了。”玄凌一边在我身上忙活,一边喘着粗气道:“准。”
一夜春风。翌日早起服侍玄凌上朝,玄凌突然道:“也让你母亲进来看看你,你生宝哥儿时,你母亲也没有陪在你身边。”我一怔,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昨夜的事。继续为他穿衣,一面道:“臣妾和诗韵不同,臣妾母亲早年刺绣熬坏了眼睛。如今又年老体衰,让她来看臣妾倒折腾的她不轻。再者,臣妾也是才见过母亲的。诗韵却四五年没有见过家人了。”
“唔,”玄凌沉吟一息,道:“那便算了。”临走时,拧了拧我的鼻子,道:“看在容儿的份上,出了正月朕就给马嫔一个恩典。”我满头雾水的望着他,待欲追问,他却大踏步的走了。
玄凌走后一刻,诗韵便挺着大肚子与顺嫔一道联袂而来。我使喜儿去扶她,一面嗔道:“皇后已经免了你早晚请安,你大着肚子起这么早做什么?”诗韵爽利的笑,“嫔妾日日缩在炕上,身材都窝的臃肿不堪,再不能懒下去了。”
竹锦牵着宝哥儿过来,随着宝哥儿向我行礼后,接话道:“马小主说的是,正该多走动走动,来日生产才有力气。”我哂笑,“倒是本宫说错了。”转向顺嫔道:“也好叫你知道,皇上允你母亲正月初一来看你。只是时间不多,只一个时辰不到。想要说什么体己话,现在就要备起来。”
顺嫔喜上眉梢,连忙起身向我道谢。诗韵脸上有一闪而逝的羡慕,我笑道:“也有你的好事,皇上说了,等你这胎平安生下,就晋你容华位分,连封号都想好了。”诗韵大喜,就要扶着腰起来向我道谢。我连忙道:“你坐下,坐下。与本宫很不用讲那些虚礼。”
又说了一会子话,各自散开。我牵着宝哥儿带领顺嫔去向皇后请安。将近年关,没有华妃协理,皇后一人独理六宫事物,忙的不可开交。人方到齐,就让我们散了。出了凤仪宫,眉庄期期艾艾的接近我,手里无措的搓揉着娟帕。我松开宝哥儿的手,宝哥儿不负众望的跑到眉庄跟前,仰头道:“干母妃,您和宝哥儿一起向太后奶奶请安去吧。”
眉庄蹲下身抚摸宝哥儿的头,慈爱笑道:“好。”一面拿眼觑我。我在一旁微笑看着他们,眉庄牵着宝哥儿走进我道:“昨天我……”我打断她:“人和人相处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呢?你昨天才走我就不介意了。”复又绽出微笑来,“你和嬛姐姐毕竟一二十年的情分,我和你才认识四五年,自然她在你心里分量重些。不过,我们俩可是要宫中相伴一辈子的,这样一想,我一丁点儿都不介意了。”
眉庄长舒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恼我了,都不敢和你说话。”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我虽有些小性儿,也不是那等糊涂的,为这点子小事要与你置气。”眉庄来拉我的手,赧颜道:“好陵容,是我想多了。”
我横她:“你快去向太后请安吧,再不去就迟了。”眉庄问:“你不与我们同去?”我摇了摇头,“也就你沉的下心,抛却浮华,方能陪伴太后。我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俗人一个,如何敢去打搅太后的清净?”
眉庄不赞同道:“见面三分情,如今那位独大,你又有宝哥儿,已然她的心头刺。圣恩飘忽,后宫里,你能依靠的只有太后了。”我哂笑,推心置腹道:“你可要明白她是谁,太后的亲侄女儿,我如何能与她比?
太后她老人家虽然一直虔心礼佛不问世事,但这后宫里的纠结鲜有她不知道的。我去的勤了,一面是亲侄女儿,一面是亲孙子的母亲,平白使她为难。时间久了她面上不显,心里必是厌烦的。倒不如我识趣一些,她或许看在我识趣的份上再看重宝哥儿一分,我就满足了。”
又轻叹一声,道:“原先的华妃,后来的嬛姐姐,圣眷无常,我岂不明白?可是,我家世不盛,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眉庄拧眉道:“你何不在皇上面前为你父亲求一职位?看在宝哥儿的份上,皇上未必不肯答应。”
我不好说我父亲不着调,只道:“先前的慕容家,后来的甄家,我瞧着皇上可能不喜欢后妃家世太盛。”掩口轻声道:“端妃、敬妃世家贵女,却只抱养了两位帝姬。”眉庄一惊,瞪大眼睛望我。
皇权集中,皇上和朱家定不想其他世家有觊觎那个位子的机会。皇上皇后甚至于太后都知道华妃张扬的性子,为何那碗落胎药藉由端妃的手送去?还有华妃宫里的欢宜香,皇上亲赐,为何准许世家名门出身的敬妃与华妃同住?然而这些话却是绝不能说的。因此收了郑重的情态,站定道:“好了,我们也该分道了。你多替我看着些宝哥儿,别让他乱跑。”
蹲下身,捏了捏宝哥儿的肉嘟嘟的腮帮,“小馋猫儿,去了太后宫里,除了你干母妃和太后及竹息姑姑,其他人给的点心不许随意吃。”宝哥儿人小鬼大的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学我道:“……别人没有碰过的点心不可以吃,别人给的礼物,让小顺子接,我不可以直接拿。母妃,孩儿都记住啦!”
我好笑的点他额头,这小机灵鬼儿。为他理了理衣衫,起身回景春殿。
正月初一,命妇进宫向太后皇后贺拜新年。从太后宫里出来,我向顺嫔道:“你和本宫一起去景春殿吧,能多陪你母亲一程也是好的。”顺嫔低头应下。
巳时四刻,江夫人才从皇后宫里过来。向我行大礼道:“臣妾给昭媛娘娘请安,娘娘金安。”我示意喜儿去扶:“江夫人快请起。”江夫人又向诗韵顺嫔行礼:“臣妾给顺嫔小主马嫔小主请安。”顺嫔湿润了眼圈,碍于规矩受了,忙亲手去扶。
我向顺嫔道:“皇后只给了一个时辰,你带江夫人回你住处。本宫这里就不留说话了。”顺嫔感激的行礼,带着母亲走了。诗韵不见了顺嫔母女的身影,才问:“娘娘不是想收用顺嫔么?怎么不多留江夫人叙话?”挺一挺肚子,“亏得嫔妾特意赶来为娘娘显示恩德。”
我看着她圆挺挺的肚子,慌忙道:“你坐稳些!莫摔着了。”诗韵捧着肚子大大咧咧的道:“娘娘宫里能出什么事儿?不要紧的。”我瞪着她:“本宫宫里再干净,也架不住你这样疏忽!”诗韵讨好的笑道:“娘娘教训的是,嫔妾再不敢了。”
我又瞪她一眼,道:“顺嫔母女初次分开,必是有许多话要说。我在这里拖着江夫人说话,她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倒不如做个体贴人。”诗韵一愣,知道我是回答她前面的问话。笑着道:“那嫔妾就多叨扰娘娘一会子。”我点头,诗韵一直是个识趣的。道:“估计太后要留宝哥儿用饭,正月里咱们也没有叔伯兄弟家要拜年,不如你和顺嫔都留在本宫这里用膳吧,一宫里住的也聚聚才好。”诗韵应下。
和诗韵说笑间,江夫人来辞别。我惊讶道:“时间还没到,夫人怎么不多留会?”江夫人道:“圣人格外恩典,臣妾感激不尽,不敢稍有耽搁。”我笑道:“夫人也忒谨慎了。”江夫人陪笑,道:“论起来,咱们江家还与娘娘有亲。”
我心念一转,已经了然。面上讶异道:“哦?本宫倒不知晓,还请江夫人告知。”江夫人道:“今春二月是春闱的日子,许多学子都投书拜访。年前臣妾小叔子也收到一些,其中以一位张姓举人尤为突出。小叔接见了那位举人,竟是越谈越投机,当场收了做学生。年节送礼时才知晓他与娘娘沾着亲。”
我装作沉思道:“姓张?莫不是本宫二妹订婚的那位张靖国?”江夫人合掌笑道:“正是。”我也亲和的笑:“那感情好,张三郎与顺嫔算作师姐弟,本宫竟与顺嫔也是姐妹。宝莺,将皇上赏本宫的羊脂玉童子抓蝙蝠玉佩拿来。”
亲手递给顺嫔道:“竟不知咱们有这样的亲戚关系,这玉佩就当是本宫补给你的见面礼了。”顺嫔看了江夫人一眼,低头收下。江夫人在一旁微笑,继续道:“娘娘的大弟灵慧聪敏,臣妾娘家嫂嫂的族伯叶景汶想收娘娘弟弟为学生,臣妾想着要和娘娘打个招呼,不知娘娘的意思是?”
我抚掌笑道:“叶先生当世名儒,瑾儿能拜到先生门下,是我安家大幸,本宫也求之不得。”转向宝莺道:“你去寻周源挑些罕见的物件来与本宫弟弟做拜师礼。”江夫人连连摇手道:“叶先生看重安公子资质,并不需这些身外之物。”
我点头:“叶先生清奇,本宫怎敢唐突了他?不怕夫人笑话,本宫这里的物件大多是女人家用的,是为先生夫人准备,并不是为了先生。先生的拜师礼,自然由安家准备。本宫备的只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如此,江夫人才接了。我想了想又道:“本宫这里还有件事本不该再烦扰夫人,只是我安家才入京不久,人生地不熟的,竟一时做不到。”江夫人连忙谦逊:“岂敢岂敢,不知娘娘所言何事?”
我笑道:“本宫家里还有三个妹妹,都是说亲的年纪了。家里才来京城没有什么故交,敏儿才与张家定亲,也不好拿这事问他家。想请烦扰夫人代为留意。”江夫人笑容一滞,映月在我宫里生活,她不好推脱,遂恭敬问道:“请示娘娘想为安小姐们寻什么样的人家?”
我道:“我父亲壮年时数次大考都未中进士,深以为憾。因此想给家里的女儿们都说个有功名在身,又有潜力考中进士的。”这是在向江夫人解释为什么我给安敏拒了江家的求婚。“但本宫作为长姐,却不想妹妹们说个寒门士子,过苦寒的日子。”
江夫人赔笑道:“以安小姐的品貌,说与官宦富贵人家正好。”我摇头:“夫人这么说是看得起本宫,只是以我安家的根基门第,本宫却是不想妹妹们进权贵之家。请夫人帮本宫留意那些世代书香之家,公子平行端方,有些功名,肯用功读书的,与本宫妹妹们牵牵线。”
江夫人表情微微放松了些,应下:“是,臣妾记下了。”又说了一阵,江夫人起身告辞。我厚赏了她,遣喜儿亲送她出宫。
却说江夫人回家后,江家在京的掌权人齐聚一堂,将入宫的事情细细说了。江祖父轻捻胡须,问儿子道:“你们看昭媛娘娘这是想做什么?”顺嫔父亲道:“湘昭媛先是在皇上面前为五弟进言,使五弟得了左侍郎的位置,是市恩。后又遣妹婿与弟弟上咱们家拜师,是试探也是投靠。安家寒户之家,昭媛娘娘或许是想与咱们家结为同盟。”
江祖父不做评论,转头目视江侍郎。江侍郎沉吟道:“我与大哥意见相左。昭媛娘娘虽然颇得圣宠,然而如大哥所说,安家寒户出身,昭媛娘娘再得宠,也不够分量与咱们家结盟。若是投靠,我们家也有位嫡系姑娘在宫里,以昭媛娘娘的位分尊严,无论如何也不肯向月儿臣服的。我原以为昭媛娘娘是想借着咱们江家的人脉,为安家谋求发展。可是,娘娘为安家小姐择选夫婿的要求,我又有些看不懂了。”
江祖父向江侍郎满意微笑,“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错了。你们再仔细想想昭媛娘娘为安家小姐择婿的要求。”江夫人看着丈夫和小叔沉思,才插话道:“媳妇认为以安家的门楣,也只能配这些读书人家了。权贵之家除了那些攀龙附凤投机的,大多是看不起安家出身的。”
江祖父摇头,“正是因为昭媛娘娘看重书香之家,老夫才不敢小觑这位娘娘。”江家兄弟闻言都请教父亲。江祖父捻须道:“你们都知道昭媛娘娘有子,却没有重视这一点——昭媛娘娘这是在为二皇子铺路啊。”
江侍郎有些懂了,顺嫔父亲却还在迷雾中。江祖父给儿子们分析:“不论大皇子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却是皇上的嫡长子,皇后的儿子,太后的孙儿和侄孙儿。与大皇子相比,二皇子身份就有些尴尬。作为皇上唯二的儿子之一,他母家外祖却只是一个从四品编修的虚职。这其间,天差地别。到时候,完全不存在竞争。”
江祖父并没有说到时候是什么时候,但是江家长子和五子都明白他指的是储位之争的时候。“既然二皇子争不了,昭媛娘娘却也不愿意二皇子做一个闲散宗室。她欲与书香之家结亲,目的是抬着安家做清贵之家——安比槐虽然只是一个编修,那编修却是最清贵不过的职位。
安家寒户出身,不能成为世家,安比槐身无长才,也不能成为权贵。昭媛娘娘这便要打造安家好学书香之家。”
顺嫔父亲不解道:“既这样,为何不干脆与没落世家结亲,得的名声岂不更好?”江侍郎道:“世家子纨绔成风,罕有成才的。昭媛娘娘要的妹婿都是要有科举出身的官员,将来二皇子参政,这些便都是他的第一批亲信了。”
江祖父道:“不错。若将来二皇子博学多才,礼贤下士,引士林言论,不论下一任皇帝是谁,对二皇子满意与否,想动二皇子都要掂量一二。”叹道:“咱们为与安家避嫌,只收了张靖国,却把安瑾推给叶先生,怕是正中了昭媛娘娘的下怀。以叶先生的威望,安瑾将来在士林的声望只怕也不小。”
我完全不知江家想了那么长远,把我塑造成一个长远目光的大智慧者。我为安家择亲,完全是做给太后皇上皇后看,你们看,我没有野心,不会幻想着皇位威胁你们皇家和朱家。结亲对象也只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并没有趁机拉拢权贵之家,集结自己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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