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十二年初冬,兰芳殿刘贵仪生下德宗明熙第五子,德宗赐名“和”。
紫金看着刘贵仪,她很平静,没有一点表情,一点也不像失去孩子的母亲。
她小心又低声的说“毕竟在太后身边,也是咱们五皇子的福分呢!”
刘贵仪转过身说“不过是我身份低微,没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罢了”。
她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哭不闹,身体很快就恢复如前了。
锦桦很喜欢这样温暖的冬天。
夜里,听着外面沙沙的落雪声,她把自己藏在被窝里,和彩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如意坐在炭盆边的小踏子上,听着。
锦桦说“瞧着静妃倒是和刘贵仪的性子很相像呢。”
彩萍笑着说“娘娘真是抬举刘贵仪了,朝华宫的静妃娘娘出自中山名家卫家,是家中唯一的嫡女,初入宫的气派,就是当年的荣妃娘娘也是比不过的。”
如意纳闷了“可是看着静妃娘娘身体康健,怎么就不如刘贵仪了,刘贵仪承宠不多,还生育了五皇子呢。”
彩萍看了看锦桦,没有说话。
锦桦淡淡的说“宫里的女人不是不想有子嗣,皇上更是愿意自己有数不清的儿女。只不过,只不过就好像荣妃,她长兄是右相,权倾朝野。又连生三子。而卫家,著书立说,书院育人,百年清贵。卫家就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荣家,但是也明白,他们抗衡不了荣家的权势。静妃没有子嗣,凭借卫家的名声,也会很好的活着。但是,如果那个时候,静妃也和刘贵仪那样,和荣妃相继有孕,只怕会给卫家带来祸事。”
这个话题沉重了,锦桦也不想多说什么,就打着呵欠说,“今晚留着如意守着吧,彩萍去瞧瞧良恒,别又踢了被子。”
彩萍躬身退下。
彩霞早睡下了,见她才过来,笑着说“如今好像你才是娘娘带来的人,这样殷勤小心。”
彩萍梳着头发笑着说“咱们主子真是明白人儿,伺候好咱们娘娘,咱们日后也才是有了指望了。”
如意起来垂了帘子,关了门,在锦桦的床榻外纱厨里歪着。
她轻声问“娘娘,刘贵仪怎么就敢生了五皇子?是因为娘娘先她有了身孕吗”?
锦桦懒懒的说“她出身低微,没有几分心思怎么能做了贵仪?娘家又是那样不堪,没有可以倚重的人。在宫里,她只能如履薄冰的活着了。而如今,为了自己,她把自己的妹妹们都当做了自己固宠的棋子。至于她腹中的孩子养在太后那里,她和她的妹妹们更是受了太后的挟持。”
如意闷闷的说“她自己活的这样不易倒也罢了,还把自己的妹妹们都算计进来,也是讨厌”!
锦桦笑着说“个人有个人的算计,也许当日她以为皇上为了我,会把她的儿子养在咱们这里呢。这宫里的女人,算来算去的,怎么就忘了,皇上的算计才是顶顶厉害的”。
她突然笑出声来说“你放心,我不会留你们一辈子在这宫里,等时机合适了,一并请皇上把你们赐婚,都嫁人去!这宫里,闷闷的,没人喜欢”。
如意红了脸,不做声。
锦桦看着摇曳的烛火,满腹心事。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一个女子,轻纱微荡,珠钗步摇华丽,身量窈窕,别有风流姿态。
那女子抬起头,竟然柳眉细长,媚眼风情万种,眼波流转间俱国色。
锦桦心中疑惑,荣妃,静妃,李妃,俱在妃位,也无这等富贵装扮。宫中并没有听说有这样一个人,难道是皇帝的新宠?
那女子微微一笑说“没有十分颜色怎么使君王心动?和天下相比,多少颜色都无趣。如今想后退,只怕是身不由己了。”
那女子未见行走,长裙上明珠璀璨,发钗上珍珠摇曳。
她缓缓说,“我就是你啊,想出宫,却只能留在宫里。”她面有悲色轻生说“从来权势的争斗中,都有看不见的女人的血泪”。
锦桦想说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努力挣扎着,耳边远远听见良恒哭闹,心里正急切烦躁,只觉得手腕一痛,隐隐听到外人喊“娘娘,娘娘……”
突然间,睁开眼睛,只看见眼前皇帝焦急的脸,太医惶恐的脸,彩萍,彩霞,如意,平安俱是泪的脸,居然还有荣妃,刘贵仪看起来急切的脸。
她恍惚着,有点魂不守舍。
直到她清醒过来,皇帝就在身边,而那些人,就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皇帝眼睛里,她看到梦里那张女人的脸,那样熟悉,熟悉的有点害怕。
她喃喃说“你是谁?”
皇帝抱紧她,紧紧的,紧得她疼。
她低声说“我梦见一个女人,很美很美,头上有簪着半尺长珍珠发钗。”
她感觉到皇帝有轻微的颤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镇定了。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是深情的说“阿桦,朕真的怕了,怕你就这样睡着,不能再看朕一眼”。
锦桦看着他的眼睛,低下头说“那个女人,皇上知道她是谁吗”?
皇帝一动不动,沉默着。好像就这样沉默了很久,才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没事了,你歇着吧。明儿朕来看你。”
锦桦看着皇帝的背影,然后轻轻躺下来。
如意轻轻过来,看了看锦桦,而锦桦盯着她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朝华宫里,静妃看着荣妃,平静的说“我们也有几年没有再来往了吧?”
荣妃突然抓住静妃的手说“那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静妃挣脱她的手,冷笑着“不是你?那就是你兄长!”她嘴角有淡淡的讽刺“难道你真的认为你的儿子可以做皇帝?”。
荣妃脸色苍白起来,她颓然坐下。
静妃看着她的模样,颇有点蔑视说“皇长子是你生的不错,估计他早已忘记你的模样了吧?太后悉心教养长大的孩子,恐怕以后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荣妃更加沮丧,她抬起头看着静妃,“锦妃又有身孕了。”
静妃笑起来“姐姐,你看看宫里这么多的女人,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多。皇帝会有更多的子嗣,这也是太后最大的愿望。”她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悠闲的说“荣相真是想不开,那样贪恋权势。姐姐入宫多年,可曾见过皇帝对哪一个女人有锦妃的这般在意?”。
荣妃眼中怨气难掩。
静妃叹口气说“姐姐还真是痴心,只是姐姐有没有想过,没有荣相,姐姐日后真能依仗的人是谁?是皇上么?只怕未必。”
她眼神的冷漠,语气里的嘲讽,都是不屑。
玉珠进来,施了礼,看着荣妃,疏离的说“荣妃娘娘千金贵体,夜深天寒还是早点回去安歇吧。我们娘娘身子不好,恐怕不能陪娘娘久坐”。
荣妃站起来,欲言又止。崇章宫的宫人们也掌灯而入,一众人拥簇着,姗姗而去。
玉秀进来,一脸怨气的说“她怎么想起来咱们来了!”
玉珠冷哼着说“也是报应!凭空来了锦妃娘娘,可不是断了她的贵妃梦”!
“不可胡说。”静妃靠在榻上,白皙的手摆了摆,两个姑姑就闭上嘴,一个重新沏了热茶,一个给她拿了手炉。
静妃悠悠的说“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玉秀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玉珠倒是说“也是,都等着荣家出个贵妃呢,这下,只怕荣相爷要着急了。”
静妃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他不会妄动的,如今朝廷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宫里他辛苦安插的人也都被皇上太后处理了,只要荣妃的儿子们都长大了,也就是到了立储的时候了。他等着的也只有这个时候了”。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不是这样,那他,就是晋安朝最忠心的臣子”!
玉珠,玉秀皆看着她,玉秀不服气又不甘心的说“要说荣相是什么样的人,瞧瞧荣妃就知道了”。
静妃淡淡说“这些年,再瞧不出皇帝的心思,那就是咱们的蠢笨了。就是咱们卫家,也隐忍喘息了这些年,她们荣家也一步一步后退蛰伏。荣家想的是百年以后,而咱们卫家,心里只有晋安朝,只有皇帝。再怎么说,我也是四妃之尊,也就这样了。至于锦妃,有皇帝护着,有太后护着,更有自己的骨肉做指望,位及贵妃不过是早晚的事。”
她微微闭着眼,神情安然,红唇微启,好似古画卷轴里的龙女,淡然且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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