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氛围使然,大皇子才没管住自己的嘴巴,透露了一点口风,但接下来任姬昭明怎么探听,他都不肯再透露更多的信息。

    “我的事还早着呢,你先挣得过再说。你要是管着我的后院,再添什么人还不是你说了算。”

    这个思想在姬昭明眼里可要不得:“你既然真心喜欢她,怎么能舍得让对方受委屈?怪不得人家姑娘不愿意嫁你,就冲你这个想法,我认识的好姑娘,没人乐意把终身托付给你。”

    大皇子听不得这个话,臭着脸转移话题:“你认识的姑娘都有本事,现在也很是招人眼。不过,碗不够大,盛的饭若是太多了,就容易装不下。”

    这话意有所指,姬昭明也收了玩笑的心思,严肃地问他:“此话怎讲,请王爷明示。”

    “私下里再叫这么生分,我就不给你通风报信了啊。”大皇子瞪她一眼:“听说那个‘从良蜡’的生意很不错,有不少人找来想合作,你都给推了?”

    从良蜡是那些攒了半辈子钱,幸运地活到年老色衰后的□□们,因为得到制豆蜡这份养活自己的生计,而私下里叫着玩的说法。

    今时今日,姬昭明是第一次听说“从良蜡”这个词。被大皇子这么问,姬昭明很迷茫:“什么蜡?”

    大皇子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就那个烧起来有淡香味的蜡烛,有不少人用来做茶蜡的,还有人用它做……咳咳。这门生意的管事打的是你的旗号,东西也优先供应你家铺子,你不知道?”

    这么一说,姬昭明才反应过来:“你说豆蜡啊,这个我知道,只是刚才那个说法我没听过。就算制作人员有过卖笑的经历,那也是生活所迫,她们也是藜国的百姓,你可是裕王爷,怎么能说这样挖苦人的话。”

    大皇子觉得很冤枉:“不好听的词未必是侮辱人,要说‘良人蜡’才是刻薄呢。这些话我不好和你讲,既然是你的人,你自去问问便知。我只是想提醒你,相中这摊子的人不少,有小人要背后搞动作了。”

    “妇孺糊口的生意都要抢?他们还要不要脸了?”姬昭明脸都气红了。

    大皇子就知道她会有这个反应,把茶壶往姬昭明的方向推了一下,劝她道:“姬阁老家大业大,何至于舍不得这点蝇头小利?纵是百兽之王,亦素不与豺犬相争,容易伤及自身不说,还弄得一身脏,不划算。”

    姬昭明没想到大皇子是站对面的,气得都站起来了:“豆蜡是启蛰研制的,这门生意也是交给她管的,除了场地费和铺面的抽成,我一文钱都没有再拿。作坊里那些工人也大都是苦命的,与她们相比,那些人不是豺犬、是虎豹吧。”

    “昭明乖,没必要意气用事,你回去问这个新蜡烛的管事知不知道‘良人蜡’,就知道那起子小人什么手段都能用,和他们斗不值得。你想安顿那些老妇,作坊又不用关,多找几家合作,让别人去其他城市开作坊就是了。”

    关于“良人蜡”,还真不是个好词。

    豆蜡燃烧后熔化的温度较普通的蜂蜡、石蜡都要低一些,所以,从前接客时吃过苦头的女工,就把“从良蜡”介绍给了相熟的、还得要接客的姐妹。

    这个行当里,管事或许舍不得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为了做长久生意,可能会推掉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但是,跟客人的关系不能弄僵了,总得有人去受那个苦,热蜡滴在肌肤上的痛,总是有人受的。

    豆蜡的温度也有五十度左右,滴在身上还是很痛的,不过相较于其他的蜡烛,至少不容易烫伤皮肤,事后受的罪能少些。

    启蛰并不介意自己研制的蜡烛派上了这个用场,还主动请大家往青楼楚馆里推销。老鸨们也很乐意让“货品”们身上少一点疤痕,推广做得很顺利。

    客人们当然是识货的,他们也认得出这是姬昭明名下产业中的新品。

    他们并没有拒绝换用豆蜡,甚至还觉得更加“有趣”了。

    后来,不知是谁说漏了嘴,让客人听说了“从良蜡”的名字。那个客人说:“这么金贵的好东西,爷都舍得给你享受,小贱人还一心想着从良?”

    欢场中的女子还能怎么办,当然得小心哄着客人:“是奴说错了,爷就是奴的良人,求爷……”

    再后来,这些欢场中的“资深玩家”,都爱用“良人蜡”来称呼豆蜡。

    豆蜡的生意很好,有许多家相中了这门生意,各自试着走门路想要寻求合作。但是启蛰并不想与人合作,不论来者什么背景,全都婉拒了。

    每个大城重镇都不缺青楼楚馆,少有人问询的阴暗角落中,也有许多没有死在妓馆里、却因为没什么生计随时会饿死街头的老妇。启蛰想的是,把赚的钱用来再开新作坊,收留更多这样的人。

    想法是好的,背靠姬昭明的产业,一般人也确实不敢打她们的主意。

    可惜,享受这姬昭明这块招牌的庇护,就也被摆在了明面上,成为了别人攻击姬昭明的一个方向。

    自古以来,□□羞辱总是个特别好用的手段,对那些想抓姬昭明私德错处的人来说,这一条就够用了。再有眼馋豆蜡产业的人推波助澜,这件事儿已经起了一点风声。

    想要完全压下去没那么容易,大皇子也觉得那样不值得,再怎么样,为些没用的□□惹一身腥污了名声,太亏了。所以才有这一劝。

    姬昭明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这边谢过大皇子,等到把大皇子送出门后,就让人去找启蛰了。

    等了解到这其中的一二三四,姬昭明是又气又心疼,半晌说不出话来。

    雷启蛰以为小姐是恼自己惹了麻烦,还小心翼翼地道歉:“小姐对不起,我没想到这样会给您惹麻烦,我这就……”

    姬昭明打断了她:“这麻烦是冲着我来的,你们日子过得好好的,被卷进争端里,不怨我就很好了,哪里对不起我了?”

    雷启哲知道这件事闹开的话,那些下九流的人嘴里能传出多么肮脏的话来,这会儿也后悔自己大张旗鼓借小姐的势了。

    听见小姐没有怪自己,启蛰特别愧疚:“那些合作我如果没有拒绝得那么果断,或许就不会种下祸因。帮我们,小姐费心费力也没得什么好处,现在还有可能会脏了名声,都是我贪心的罪过。”

    姬昭明本来就心疼这些女人,自然也听不得启蛰往自己身上揽错:“我不怕别人说,明是非的人自会知道对错。我又不曾做过欺辱别人的事,只有愚昧无知的人才会觉得我有错,何必‘与夏虫语冰’呢?”

    启蛰算是过来人,见小姐洒脱得厉害,顾不上愁豆蜡的生意了,皱着眉劝她:“名声能给草石塑金身建庙宇,也是看不到影子的杀人刀,小姐不可小觑。就算您不在意,您的亲朋好友呢?”

    想想自家爹妈,姬昭明语塞了。

    静默片刻,姬昭明转移了话题:“启蛰,你之前不想和人合作,是打算自己做独家生意?垄断虽然利润丰厚,但确实比较招人眼,要不要考虑投资一个‘对手’呢?”

    小姐的想法,启蛰自然洗耳恭听。

    “找人合作也好,再开一家也好,做同一大类的东西,细化的产品定位、目标人群、定价等等都做些区分,既是竞争,也是互相激励,更是双保险。就算因为种种原因,一边的筹码都输了,押在另一边的也能赚。”

    启蛰愣了一下:“小姐这是,对博戏也有研究?”

    博戏说的是赌博,今年姬景行他们修整的《藜律疏》中,《赌场议》中的《博戏赌财物》篇算是书面上首次把“赌”和“博”两个字串联在一起。

    所以,绝大部分人现在还是更习惯于用博戏来泛指赌博。

    姬昭明对这个行业当然没研究:“启蛰你可别忘了我的规矩,但凡我还能做一天的主,我的所有产业,都不许沾黄赌毒。若是人沾了,无论是谁,一经发现永不再用。”

    启蛰想起来了,在她还没有改名换姓的时候,就听说过姬家用人的规矩。听说因此真的处置了好几个有些脸面的老人,才真的把规矩推行了下去。

    “那您怎么这样了解?”

    姬昭明笑了一声:“赌场之中,除了庄家谁能赢呢?这并不需要深入了解,只要置身事外,就能明白取补的道理。其实也未必就要把筹码都下进一局里,比如说,咱们摆一个卖肉摊子,在旁边再设一个卖菜的摊子,客人路过,想选哪样都有,钱不就有更大可能性被我们赚到了?”

    启蛰明白了一些:“把身份有瑕疵的人都转到新开的作坊里,虽然起步可能会难一些,但也确实是个办法。”

    姬昭明哭笑不得,自己跟人讨论的是行业发展、产业规划,人却还在想着给自己洗名声呢。

    “启蛰,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你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难道是怕以后飞黄腾达了被我赖上?”

    “当然不!小姐的恩情,我……”

    “停,我不爱听那些。”姬昭明打断了她:“那些女子都是被命运苛待的人,我帮不上多大忙,至少不能拿她们的苦楚欺负她们。这些人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没关系的。真要闹起来,我就借势闹大些,他们最好真的看不得‘□□的存在’。”

    虽然已经在藜朝生活了十四年,虽然享受到了不少作为“剥削阶级”的好处,姬昭明仍然看这个制度不顺眼。

    只是改革非一朝一夕之事,这又不是乱世,太平时候没点势力就想谈改革,那是奔着带全族体验酷刑去的。

    如果真有人意正言辞地想要批判她,她倒不妨试上一试,哪怕不能马上就废除奴隶制,能撬个口子也不错。

    更何况,关于脱贱籍这件事,她从前已经凿过几条裂缝,现在看着,效果还不错。

    前世的宋朝后来都能废除奴隶制改为雇佣制度,她先定个“缩减人口买卖”的小目标,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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