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梁夫人起了个大早。
梳洗时,小红告诉梁夫人,说小姐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候着。
“今儿把我那件翡翠头面给我戴上,我要去庙里给我儿求个状元香。”
望着镜子里保养得富态白嫩的贵妇人,梁夫人对今日自己的状态满意极了。
又装作不经意的扫了眼小红因为常年做工变得粗糙的手,梁夫人心里更满意了。
谁说四十岁的女人就没有小姑娘的娇嫩?
她徐婀不就是?
到了大厅,梁夫人看见女儿梁渔阳穿戴齐整,坐得端正,忽略女儿脖子上的大黑痣,只觉得整个青州都找不出比女儿还端正的大家闺秀了。
不枉她手把手教了这么多年。
“我的儿,今儿怎么来得这样早?玉葳那里都安置好了?”
梁夫人问的是梁渔阳的丈夫庆玉葳,梁渔阳十六岁那年就嫁给了青州的另一个乡绅,庆家。
虽说庆玉葳大梁渔阳一轮,但梁渔阳过去后却是把庆家打点得井井有条,就连庆玉葳的小妾在外面都要说一句庆家少夫人真贤妻也。
那给梁夫人的脸上长了多大的光啊。
“回母亲,都安排好了。”
梁渔阳老实的回答。
接下来梁渔阳接过下人手上的漱口茶,手把手的伺候完梁夫人这一顿早饭。
慢腾腾吃完饭,梁夫人大手一挥:“走吧,去给你弟弟求个好签。”
于是梁家母女一路出了门,带着十大车米面浩浩荡荡的往城中心的神庙去了。
这时李非玉正好和陈玉在脂粉摊前买东西,听到动静也去看热闹。
陈玉妒恨的盯着那几车的米面,说道:“这几日北边正闹饥荒呢,粮价飞涨,多少百姓都没饭吃,这家人倒是阔绰,指甲盖里翻一翻,就有十大车的粮食。”
“我看那姓梁的要是做官了,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如考不上!”
他这句话是看着李非玉说的。
李非玉一脸莫名:“你看我作甚?”
说着,又拿起一个胭脂盒,拧开盖子,看了眼里面的胭脂,说:“这个海棠烟薰色也不错,你的黄花娘子一定喜欢。”
陈玉没说话,把李非玉手里的胭脂拿过来放在了手里装了满满一篮子的脂粉里。
“小相公对夫人真好啊。”
脂粉摊的老板娘笑眯眯,陈玉悄悄红了脸,迅速看了眼旁边的李非玉。
在旁人眼中,这该是一对恩爱的情人携手出街的好风景,男的俊,女的美,怎么不是一对神仙眷侣?
“你误会了,这是我哥哥,早就名花有主了。”
李非玉却马上反驳,迎着老板娘探究的视线笑弯了眼:“你看,这都是我哥哥给嫂子买的胭脂水粉,他们可恩爱了。”
她的声音不算大,也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在闹市中显得有些不起眼。
却让刚刚还在偷乐的陈玉立马沉下脸来。
“这样,原来是兄妹啊,小公子,你这妹子长得可真俊啊。”
老板娘支起下巴,只觉得眼前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姑娘长得真是漂亮,人都是喜欢看美人的。
说来也奇怪,说不清是青州的水土养人还是什么,八年过去了,李非玉除了个子长了些,其他是一点也没变。
快十八岁的年纪,这时看着却还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似的。
临走前,老板娘还送了李非玉一把梳子。
李非玉揣起梳子,和陈玉往东街走,两个人都住在东街,这会儿是要回去。
路上李非玉嫌热,还把头发全挽起来,露出长而细的颈子。
她今日穿了身黄色的衣服,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
在一个转角处,一辆马车恰好迎面而过,车身上有着白云纹样,是白云教的车。
说来奇怪,在马车经过的时候,李非玉分明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抬眼看去,只依稀看见了一个绷紧的下半张脸。
李非玉回过头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刚刚那一瞬间,她分明感觉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
真是邪门。
说起来,白云教这样的□□能成为国教,这本身已经足够的邪门了。
白云教,本土第一大教,拜观清太子。
无论门第高低,据说每十个人里就有九个是白云教的信徒,剩下的一个人要么是其他教徒,要么就是李非玉这样,什么教都不信的人。
梁夫人和梁渔阳就是白云教的虔诚教徒。
梁夫人一进门,就受到了庙主的隆重欢迎。
“数日不见,梁夫人又年轻了不少啊,这一回可还是要求些养颜丹?”胖乎乎的庙主腆着一张油腻腻的脸,笑呵呵的迎了上来。
梁夫人摆摆手,一边跟着庙主往里面走着,一边笑着说:“我这回是为了我那儿子求根状元签的。”
这话一出,庙主脸上的横纹更深了几分。
几人刚要进院子,就见着几个弟子拿被子裹着一个什么长条物从院子里出来,在撞见庙主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来害怕的模样。
“这是……”
庙主搪塞几句过去:“只是屋里的一些旧物罢了,夫人不必介怀。”
在梁夫人心里,庙主是道法高深的半仙,断然不会做欺骗她的事,见他这么说了,便也没有多问。
而几个弟子一路费劲的把被子搬到了后院的一个房子里,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火炉。
几人将被子拉开,露出里面两个赤条条的不省人事的女人。
女人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勒痕,处处是施暴的痕迹,仅仅有微弱的呼吸。
几个年轻的弟子脸上面无表情,像是对眼前的景象已经司空见惯,熟练的打开炉子,把女人们一个个丢进了燃烧的火海。
坚固的钢铁炉壁隔绝了女人凄厉的尖叫。
她们到死,无人知晓。
梁家母女此时正跪在庙里祈福,忽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阴鸷青年。
“贵客可是梁夫人?”
未等梁夫人发问,青年先发制人,问了梁夫人一个问题。
梁夫人有些发懵,下意识回道:“是……请问你是?”
“梁夫人,这位是我的师父,云璨法师,正好云游到此,听说您有仙缘,特来指点一二。”
庙主适时从一旁走出来,对着青年一副十足十恭敬的模样。
“原来是云璨法师,失敬失敬。”
梁夫人立马站起来,诚惶诚恐的对着云璨行了个大礼。
接下来,庙主将几人请到一个云雾缭绕的屋子,期间梁夫人多次与云璨论道,云璨对答如流,宠辱不惊,俨然已经一脚踏入了凌虚幻境之中。
末了,云璨还说她儿子梁金絮此番必定高中,他们梁家就要出个状元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梁夫人乐得险些当场给云璨法师磕个头。
“只不过,我看贵公子这一路上命犯桃花血煞,危险得很呐!”
这一句话,直接把上一刻还在天上飘着的梁夫人拉到地狱,她吓得的花容失色:“桃花血煞?怎么会这样?”
云璨接着又问:“敢问贵公子身边可有什么红粉知己?”
梁夫人讷讷说道:“我那儿子年幼的时候住在道观,清心寡欲的,回来后连个通房丫头都塞不进去……非要说的话,倒是有个叫李非玉的戏子和他走得近,难道是她?”
只见云璨掐着手指头神神叨叨的一通掐算,他笃定的说:“这李非玉与贵府可有什么机缘?”
这回说话的是梁渔阳,她说:“她是我弟弟十三岁时捡来,之后跟着他在道观待了两年,又回府住了一年,那时她长得水灵,也不会说什么话,我们都喜欢她。”
“后来她的父亲找来,我们这才知道,原来她是个戏子,就让她爹连夜把她带走了。”
“但之后,那李非玉还是会偷偷翻墙来找我弟弟,每回都有人守着,知道她只是送些玩具吃食过来,倒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
云璨一拊掌,笃定的说:“就是她了,此女与令公子是前世纠缠的怨侣,这辈子是来报仇的!”
“夫人,万万不能让他二人凑成一对啊。”
说完,云璨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
梁渔阳与梁夫人对视一眼,这一刻她们都做了个决定,日后无论梁金絮怎么闹腾,都绝对不能让他二人凑在一处!
这次礼拜得来的消息好坏参半,离开的时候,梁家母女脸上都阴沉沉的。
在踏出门的时候,云璨叫住了梁渔阳:“这位夫人,我还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谈谈。”
起初梁渔阳还有些犹豫,梁夫人却推了她一把,说:“云璨法师这是要给你传道呢,还不快过去。”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梁夫人在回去的路上刚好碰到了在街边买菜的李非玉。
“李姑娘,我家夫人有话要与你说。”
被搭话的时候,李非玉刚抱起一颗大白菜,闻言看了眼梁夫人车的方向。
不用过去都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李非玉也不着急,把白菜装到了自己编的篮子里,然后才上了车。
“李非玉,你日后离我家絮儿远一点。”
果不其然,见面的第一句就是这句话,李非玉心中叹气。
她说:“眼下一切还尘埃落定,但我之前已经答应过你儿子,只要他对我情意非假,我绝不辜负。”
“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届时哪怕你们都反对,只要梁金絮一句话,我就算奉出全部身家,搭上这条命,也绝不辜负梁金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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