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神庙,人们总会想到崇高的信仰,虔诚的信徒为神明献上一切:财富、性命、灵魂。
从小到大,观清太子伏魔立国的故事始终影响着梁渔阳。
传闻中,那位天神住在瑶池天宫,位高而慈悲,却因为不忍心看见人间水患而下凡。
他先是杀了昏庸误国的大周太子,又亲手杀了乱世的蛟龙,在蛟龙的骸骨上重建王都,他的心里装着天下苍生,因日夜劳顿而早早死去,他的尸骨被供奉在神庙中,他的随从被赐予长生,免受轮回困扰。
既然这位天神爱着世人……
那么应该也会想眷顾他的随从一样眷顾他的每一个信徒。
神啊,看看我啊,救救我啊。
年幼的梁渔阳在神庙里修行的时候见过数不胜数的男女老少怀着各种各样的愿望来到这里祈福。
无论是肮脏的,还是纯洁的,只要足够虔诚,就会得到回馈。
在不知人间困苦的时候,梁渔阳觉得那些人真傻。
而当她知道人间万般不如意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跪在了这里,许下了大逆不道的愿望:“我希望弟弟母亲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她竟然诅咒自己的亲娘和亲弟弟。
真是大逆不道!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叫‘云璨’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一如身后的观清太子般慈悲。
他就那么静静看着,明明什么也没说,但梁渔阳就是觉得自己那些阴暗的、不能说的想法已经被他看透了。
“尊者,我刚许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愿望……观清太子会原谅我吗?”梁渔阳伸出手,拉住了云璨的裤子,不安地问。
云璨没有说话。
而站在角落的庙主站了出来,他的脸半明半暗,勾起的嘴角有些渗人,说道:“万事皆我法,只要诚心,观清太子会实现信徒的一切愿望,庆夫人若是于心不安,不妨试试‘净化’之法,可免因果之孽。”
净化?
梁渔阳迟钝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净化’是个什么东西,她起初还有些抗拒,但当她抬头看见云璨眼中如水的波动时就什么也不怕了。
渴望从愧疚中摆脱的梁渔阳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云璨。
庙主无声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一室阴暗。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云璨轻轻摩挲着梁渔阳的脸颊,说:“你许了什么愿望?”
梁渔阳凑过来吻着云璨的手,含糊不清的说:“我希望我娘和我弟弟去死。”
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离,梁渔阳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鱼,时而在天上,时而在地上,只有抱紧了眼前的男人才能得到一丝脚踏实地的感觉。
“你恨他们?”云璨的声音始终平稳。
“不,我爱他们。”梁渔阳立马反驳,转而流露出疑惑的神情:“我……就是想让他们死。”
梁渔阳分明听见云璨的一声哼笑。
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但很快,她就失去了质疑的能力。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梁渔阳的意识散成一地散沙,时而聚拢,时而四散开来。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云璨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梁渔阳一个人对着一室的凌乱陷入长久的不知所措。
本以为这次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梁渔阳没想到她和云璨很快又见面了。
这回是因为庆玉葳又去赌了钱,还把四岁的女儿输了,债主要债上门要把女儿带走。
梁渔阳这时候再维持不了表面的风度,像个泼妇一样提着菜刀挡在女儿面前。
但她哪里是几个大汉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从她的怀里带走,她一路追一路跑,最后跑到了河道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上了船,不知道要卖去哪里。
她跑得头发都散了,鞋子也跑掉一只,就像个女疯子。
耳朵里全是女儿的哭声,梁渔阳跪在岸边,了无生意。
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在梁渔阳身边围了个圈,窃窃私语,有人问庆夫人今日为何如此失态。
“那庆玉葳是个赌徒,家产早就败得差不多了,眼下竟然连女儿都卖了,若我是庆夫人,我也想不开。”
梁渔阳爬起来,忽然朝一个方向冲了过去,她踉跄地冲进神庙,对着太子像又许下了愿望:“我要庆家人和梁家人都死!”
这时候云璨就在里面,听到梁渔阳的愿望后就屏退了其他人。
“施主,你这个愿望有损阴德,怕是不太容易啊。”云璨在她面前蹲下。
“我愿奉上全部身家!”梁渔阳咬牙切齿。
“……倒也不用,眼下城中有个十世恶人的转世,夫人若是杀了她,自然是一件无量功德。”云璨安抚地拍了怕梁渔阳的肩膀。
“何人?”
云璨神秘一笑:“此人你也认识,她叫……李非玉。”
“好,我杀了她。”梁渔阳毫不犹豫地回答。
此夜月明风轻。
林间传来密密麻麻的的脚步声。
几个穿夜行衣的人牵着一条黑犬,偷偷摸摸的在树林里潜行,不知绕了多久,最后终于发现了火堆的光。
当下,只感叹得来全不费工夫,对视几眼,就见二人掏出刀摸了上去。
拨开碍眼的灌木,火堆静静地烧着,马儿乖巧的拴着,却不见本该在一旁休息的人。
李非玉当然不在这里,她早就察觉到了从她出门后就一直跟着她的一伙人,这帮人脚步虚浮无力,明明不是什么高手,又直奔她而来,显然受人唆使。
她便把这帮人引进荒郊野外,打算捉起来审问一番看看底细。
这个时候,她就蹲在一棵榆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个畏手畏脚的贼人。
打头阵的两人没找到人,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然后在后面的几个人也走了过来,几个人凑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
李非玉就是这时候跳了下去,抽出随身的钢刀,落地时一挥,就砍掉了两个人的脑袋。
下手利落狠辣,着实把几个业余杀人吓得不轻。
眼见李非玉来势汹汹,几人也只能硬着头皮抵抗,但他们的兵器在李非玉的刀下跟泥做的一样,不费力的就被砍断了。
这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戏子,这分明是,是个凶神罗刹。
不多时,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李非玉淌血的刀刃抵在男人的脖子上:“是谁派你们来的?”
“女侠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你好好说,我让你死的痛快些,要是胡说八道,我就一刀刀剐了你。”李非玉眼里凶光渐露。
“是……是庆夫人给我们钱,让我们杀了你。”
庆夫人?
梁渔阳?
这是李非玉没想到的。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果断地抹了男人的脖子。
若说是随口编的,为何偏偏要是梁渔阳?
李非玉没有看见,在身后,一具没了脑袋的尸体正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在她的身后举起了刀。
直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李非玉下意识回身就是一刀,结果还是结实挨了一刀。
这该是什么样的景象?
一具尸体……捅了她一刀?
凄冷的月色下,一具又一具尸体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尽管是李非玉,也被眼前恐怖的景象吓了一跳,她狼狈回击,刀刀到肉,但不知痛的尸体步步紧逼,李非玉竟然被刺出了五个口子。
更可怕的是那些脑袋还会咬人,李非玉的脖子被结实地咬了几口。
最后,尽管李非玉以暴制暴解决了这些诡异的东西,但自己却也摇摇欲坠,昏死在了天将亮时。
梁渔阳究竟是从哪儿找的杀手?
再说,她也没有招惹过她啊,为何要这样痛下杀手?
在昏死的最后一刻,李非玉难免对梁渔阳产生了深深的憎恶之情。
接下来,李非玉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是血流成河,她站在猩红的河里,眼前是通天的青铜柱,上面钉死着犯错的罪人。
罪人迎着她的视线抬起头来,对她说一句:“来日方长。”
数不清的鬼魂在血海中挣扎,有的抱住她的腿,撕咬着她的血肉,好像那样就能得到解脱。
睁开眼睛,依旧是一片皎洁孤月挂在天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痛,哪里都痛。
李非玉挣扎着爬起来,错愕的发现那些人的肢体都不见了,连一滴血都不剩。
能证明他们来过的,就只有她一身的伤。
留下的伤也很奇怪,除了那些刀伤竟然都愈合了,被咬过的地方这时只剩下一圈黑色的牙印。
李非玉走了几步,却觉得喉咙传来一阵异样,她站定后就呕出一口瘀血。
定睛一看,李非玉在里面竟然看见了许多小虫子。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李非玉举步维艰,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流失,她觉得自己似乎走不出这个树林了。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陌生人。
他白衣猎猎,相貌不过平平,臂弯处搭着一个银色的拂尘,两袖生风,端的是浊世清华。
明明素昧平生,但李非玉就是对这人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好感。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直入主题,没有一句废话。
“第一,就这么死了其实也不错,能免了之后的苦难。”
“第二,我救你,你活下去,但之后你的宿命远比此刻痛苦。”
活着……
其实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仔细想起来,一直以来她活得实在潦草,恐怕除了梁金絮就没人关心她的死活了。
可是死了不也是一场空?她攒了多年的私房钱、她的园子、她的爱宠们都会变成旁人的。
梁金絮还等着她去救呢。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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