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过往
齐云里再次站在天空院的门口。
踩在他曾经躺过的台阶上,并未多作停留,直直穿过庭院,来到正殿门口。
想到劫印的答案就在这扇门之后。
推门的手有些犹豫,心里没由来的紧张。
想到发生的种种,难免忐忑惆怅,真相必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落河就是证明。
那又怎样。
假装不知道,痛苦也不会减少。
齐云里不再犹豫,用力一推,两扇门分开,正殿一目了然。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是眼前这种情况。
正殿很大,一应物品应该很齐全,若不然,也不会产生这些废墟。
是的,放眼望去,正殿里几乎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
到处一片狼藉,根本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要不是房檐屋顶完好无损,还以为经历了一场强大的地动。
最后还是进来了,他踩在废墟上,仔细查找,希望能找到文字一类的东西。
翻翻捡捡,看到一块有字的匾额,已经碎成好几节了,依稀可以辨认出‘一念万法’这几个字。
这里的每样东西都很碎,根本拼凑不出一件完整的物品。
毁的这么彻底,应该不会留下有用的信息了。
齐云里有些失望,正打算离开。
这时,阳光倾泻照进内殿,有东西晃了一下眼睛。
光线太刺眼,照的他眼睛疼。
他换了位置避开些,抬头再看。
灯架上好像挂了一样东西。
待看清后,表情凝滞而后苦笑起来。
落河的白晶石手链。
自己真是傻了,太傻了。
还以为落河逃跑肯定是带走了它。
哪里知道,她那样决绝的离开。
就是做好了和齐家反目成仇的准备,自己送她的手链,自是不能带着。
没想到她扔在了这里。
看来,这里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了。
当真狠心。
他越过障碍物,来到灯架旁拿下了这串他亲手制作的白晶石手链。
没有阳光的折射,它那么普通,根本不值得别人惦记。
他正待离开,脚下踩到一本书。
他捡起来,拂去尘土,是半本没有烧尽的书。
没有封皮,书页大半已经烧毁,只余几页上能认出几个字。
他小心翻阅,一字一句也不肯放过。
最终,根据残留的只言片语。
再加上自己的猜测和已经发生的事实。
大致拼凑出了落河缘何至此的真相。
落河偶然间进到天空院,发现了劫印的秘密。
劫印蕴含强大的能量,可以提升修为,但要在应劫之日献祭天道,从而保证上下灵界的永久存续。
但劫印不是每个齐家人都有的,它具有随机性,大部分齐家人守护祖云山期间并不需要修补结界。
只作为上灵界下派的仙君坐镇祖云山维护四方和平即可。
而后跟普通修士一样,陨落于天地。
下一位齐家子弟接续。
而落河出现之前,一直是齐家人来承接劫印,并且献祭劫印。
齐家血脉延续至今,已经难有仙胎降生。
年轻一辈里只剩下齐遇和齐云里。
距离上次劫印出现已经过去万年。
如果劫印降下,那必是齐遇或齐云里二择一。
但。
落河出现了。
齐进先祖的手札上曾有预言:
若是齐家后人得遇天生灵物,或可主动种下劫印。
以替代齐家子应劫之噩运。
到时天道自会明示。
于是,无根无魂,不沾因果的落河成了最适合的人选。
所以,齐家祖辈骗了落河,利用齐进当初手中的劫印缩影,提前种印给她。
他们也没把握能成,可事实证明,齐进先祖所料不错。
劫印选中了落河。
得知真相的落河无法接受现实,毁了天空院的一切。
有关劫印的一切被她彻底抹去。
最后铤而走险,亡命天涯。
思及此处,齐云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怪落河。
应劫是落河为他选的道路,可这本来就是齐家子的命运,不是自己也会是齐遇。
献祭天道,不就是死吗?
陨落也是死啊。
区别就在于,一个魂飞魄散,一个轮回转世。
齐云里从站上飞船大脑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想起落河,这会又想到齐遇。
他若是知道自己所想又得惹来一顿大骂。
呵呵。
齐云里自己知道,他对齐遇这个爹并不好。
或者说,是他不敢回应齐遇对他的付出。
他一直自责是他没有保护好我才落得如此地步。
他从未停下寻找落河,还有合印。
当时想劝他别白费功夫。
又见他说得信誓旦旦,有模有样,忽然不忍心告诉他。
其实按照手札上记载,一旦劫印在齐家子孙身上显形,是无法再转嫁他人的。
就算是同一血脉的齐家人都不行。
更何况如他所说,造出一个如落河一般天生地养的灵物。
当时真觉得齐遇疯了。
可他坚持到了现在,他带来了霜瑶。
其实他对齐遇的所作所为表现的越冷漠,就越难过。
他不想等到自己应劫之时,再次看到齐遇生不如死的样子。
就像当年瘫坐在天空院结界外面时那样。
齐遇为了他牺牲了太多。
虽然这种牺牲看上去毫无意义。
可作为儿子的自己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不管是手札还是天空院,都没有任何应劫的相关信息。
不知道落河对应劫的事情了解多少。
齐云里想,守护下灵界的安宁是上天安排给齐家人的责任,应劫而死也是。
齐遇这么多年的奔波,苦寻落河,都是为了改写儿子的命运。
齐家先祖想改变齐家子弟的命运。
落河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结果呢,事情走到今天,有谁真的得偿所愿,逃离这个漩涡吗?
所以,不会真的有人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万物生灵甘心奉献。
也不会有人愿意拿自己的一生去赌一个可能。
解救苍生,说起来功德无量,根本不敢怨,不能怨。
可怨自私念而起,抹不掉。
此时,黄昏的美扛不住黑夜的驱赶,夕阳西落,地平线转暗,再不能与刚才清晰壮丽的景色重合。
船舷上的夜明珠亮起,依稀能看清船上几人的身影。
飞船以外是浓墨一般无尽的黑。
唯一能给与宋如意安慰的光亮只有齐云里手腕上那串手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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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天,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三人开始忙活起来。
宋如意闲着没事干就只好发呆。
她从未离开家这么远。
从离开父母到日月山庄,再到这似天边似尽头一样绮丽,苍凉的土地上。
属实过的跌宕起伏了些。
她不知这是哪,没见到有什么人,只有无尽的沙子。
和这开遍尽头的晚霞。
那一点绒绒的暖意被那荒腔走板的风声吹的什么也不剩。
只余眼前这炫目的红。
宋如意坐在尚有余温的沙土上,对着夕阳一脸陶醉。
她想,朝阳蒸腾,曙光耀目。
骄阳似火,热烈霸道。
夕阳多情,温柔娇媚。
太阳都有很多面,人也是一样。
齐云里在祖云山是所有人敬仰的仙君。
在这,好像就不是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总觉得之前对仙君的了解太过片面。
他们设计场地,划出结界范围,一遍遍检查疏漏的地方。
她不懂,但感觉的出来自己与仙君的差距。
这样的仙君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他属于全天下。想到这,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
此时,晚霞走了,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野风吹得更加肆无忌惮。
宋如意被冻得麻木。
身体仿佛成了一张满身孔洞的筛子,藏不住一丝暖意。
她应该回去,可她不想动。
宋如意呆坐着,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酸,忽然间很想父亲。
仙君说过,他们回了冥界,不知道父亲在冥界是否安好。
上次匆匆一别都没有说上话,以后会有再见之期吗。
后心忽然涌进阵阵暖意,游走全身。
身体暖和了,眼窝也热热的,泪花灌满眼眶,宋如意极力控制不让它们滴下来。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拭泪,还是保持着抱膝的动作。
她想藏起自己的无助和难过并不想让身后的人看到。
“这里荒凉偏僻,虽然没什么人,荒兽却不少,如意锁可戴在身上了?”
齐云里早就在一旁看了宋如意半天了,心中不是不后悔,不该让她一个小姑娘跟着受罪。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宋如意的身体刚好被包裹进眼前的夕阳里。
青丝被烈风根根扬起,她抱膝低头与夕阳完美融合。
让人不由得担心,她会化作流风,融进晚霞。
抓不住,留不下。
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拥有的。
“嗯。”宋如意携着重重的鼻音回应着。
听着她不正常的呼吸,已经知道她此刻涌动的情绪。
齐云里更加愧疚,看出她的回避,他也不拆穿,只引着她说话。
“明天就开始了,到时恐怕没有精力照顾你,你自己不要乱跑,最长七天,最短三天。我们就回去。”
齐云里尽量把事情说的简单一些,不愿再让宋如意增加负担。
“你会有危险吗?”
宋如意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齐云里心里一暖,手自然的摸了摸宋如意的头发,语气轻松的说:
“顶多就是合印失败,死不了人的。”
听到这样的答案,宋如意没法放下心来。
她转过头,看着齐云里,水汪汪的眼睛在黑夜里也是璀璨的。
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我什么都帮不上。”
齐云里很好奇,为什么她总是有很多问题,而且每次问问题的时候,都像一头脾气不好的小狮子。
不问出答案就不罢休的憨样子。
齐云里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仔细理了理。
而后漫不经心的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
宋如意嘟着嘴唇,好像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她又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
一时纠结,不知该不该问。
但她太想知道了,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
“仙君,如果没有仙胎会怎么样?”
齐云里抬眼看她,有些意外。
“如果合印失败,你会应劫而死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
“霜瑶说,这次合印你们谁都没有把握,一旦失败,应劫之期很快就会来,让我抓紧时间。”
宋如意低下头,避开齐云里的眼神。
虽然有些难为情,可事不言不明,早点知晓,对谁都好。
齐云里听到这些话,心里不是滋味。
本不愿她牵扯过深,更不愿意把压力转嫁到她的身上。
他承认自己贪心,不愿牵连又狠不下心放手。
看着她红红的耳朵,那般美好。
他状似无意,抬起她的下巴,两人眼神交织在一起。
顺手捏了捏宋如意冰凉的脸蛋,安慰道:
“别想那么多,也别听别人说什么,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就好好做你的宋如意。”
好好的在祖云山陪我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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