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我们预料一般。
7月29日,北平和天津沦陷,举国震动。
8月13日,日军对上海发动大规模进攻。
8月15日,19日,21日,24日,26日,日军五度空袭南京。
8月23日,十万日军登陆吴淞口。
8月28日,日军轰炸上海火车南站,据说除了一个幼童,无人生还。
……
这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这不是一次小的冲突,而是大规模的侵华战争。
看着这一个个的消息,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南京……我居住了快两年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战争前线。
我不免想到了稷老爷和稷晏清。
心中有一种不明的感觉。
当初在火车站,稷晏清那义无反顾的背影,终是出现在了我的脑海。
如今想来,那是什么感觉呢?
就好像,是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慷慨赴死的样子。
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底萌芽,我突然好似明白了稷晏清的用意。
难道……他是为了独自去战斗?
为什么?去战斗什么?那个时候的敌人在哪里?
当我看到报纸上那坐在铁轨上痛哭的男孩,心如刀割。
身为一个母亲,我看不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可更奇怪的是,从那日起,我便开始做噩梦。
我梦见稷晏清那时候就在上海南站,我梦见他倔强的背影走入车站,突然巨大的爆炸,冲天的火光将他吞噬。
恐怖感瞬间布满全身。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死在了火海,我就心绞痛,痛到无法呼吸。
噩梦一日又一日,折磨得我无法安寝。
于是,我便病了,常日卧榻,身子虚弱。
我爹和尔雅都很慌乱,寻医问药,帮我诊治。
可是这个时候,人心惶惶,能走的都走了,找个郎中也不容易。
人人都说,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往西跑,去西安。
爹自然是不会走的,可是如今姨娘病重,我也病了,他更是焦头烂额。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让尔雅陪着我,别让我再出什么事。
11月13日,上海沦陷,日军跨过长江向北进发。
12月9日,日军进抵南京。
……
当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人是恍惚的。
我一时间无从反应,甚至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我回过神来,我意识到了什么。
稷晏清还在南京……
我好似疯了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立刻将稷晏清给我的存折翻了出来,冲出房门。
我冲到爹的院子,直奔他的房间。
爹看到我失心疯的样子,心下一惊。
我没跟他打招呼,抱起摇篮车里的瀛洲就向门外跑。
爹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刻拦住我,问道,
“你干嘛?要去哪里?”
瀛洲被我的样子吓哭了,哇哇哭的厉害。
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绕开爹就想出门。
他立刻抢过了孩子,怒斥道,
“你干嘛?吓到瀛洲了!”
“爹!”
我泪如雨下,就要跟他抢孩子,
“我要去南京!”
“你说什么?”
爹震惊不已,似乎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
“你要去哪里?”
“爹……我要去南京……”
我痛哭流涕,突然失了力气。
我知道,我去不得南京,可我怎么能不去呢?
这种无力感让我崩溃,国破家亡,让我绝望。
我无力的跌落在地,捂着脸痛哭,
“爹……我想去南京……我要去看看……求你了……我要去看看……”
“你说什么疯话!”
爹怒吼,
“哪里也不许去!”
我哭得绝望,爹只能吼道,
“尔雅!尔雅!”
“老爷”
尔雅急忙进屋,爹说道,
“让你看好小姐,你跑哪去了?”
尔雅急忙把我扶起来,说道,
“我这就带小姐回去。”
“把她看好了,别让她乱跑!”
“是!”
我不乐意,可终归是拗不过我爹和尔雅,被强行拉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里我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心里都是心事。
我实在是在开封待不下去了,我必须去看看。
如今政府已经迁去了武汉,就算不去南京,我也要去武汉瞧一瞧,说不定稷晏清在武汉呢。
想到这里,我爬了起来。
我偷偷打包了行礼,把车票,照片以及银行的存折一同珍视的包了起来。
我在房间里观察许久,发现府里都熄了灯,便偷偷的推开房门,溜了出去。
我先把行李放在了府门口,又转身回去。
我偷偷潜去了爹的院子。
他平日里把瀛洲放在自己的卧室,方便照顾。
我到门口,轻轻一推,发现房门一如既往的没有关。
我蹑手蹑脚的往里面走,房间里没有点灯,今夜又是阴天,不见月亮,我紧张不已,满头大汗。
突然脚下一绊,重心不稳,咚的一声膝盖着地,疼得我倒吸了口冷气。
“什么人!”
熟睡中的爹突然吼了一声,急忙点燃了床头的煤油灯。
我自知犯了大错,绝望的闭上了眼。
门外府里的下人也听到了声音,急忙有人点了蜡烛过来。
我跌坐在地,没有起身。
爹终于看清了我,见我收拾妥当的在他房里,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披上了一件外套,怒气冲冲的瞪着我,
“你深更半夜的干嘛?”
他吼我,我艰难的站了起来,没有说话。
“小姐!”
身后传来尔雅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你……你!”
爹指着我浑身发抖,
“你是不是想带瀛洲走?”
我越想越气馁,越想越难过,竟然不受控制的顶撞了爹,
“对!我要走!我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我要去看看稷晏清是不是还活着……”
啪!
我右脸滚烫,踉跄的差点跌倒。
要不是尔雅扶住我,我必定会摔倒。
我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的望着爹。
这是我印象里,他第一次打我。
他似乎一瞬晃神,回过神来,眼眶瞬间湿润,
“你去看稷晏清……你还去看稷晏清!他对你做了什么你是忘了是不是?你哥,你嫂子还有你侄子,他们是被谁害了你不记得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那个畜生!”
“爹……”
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瀛洲的哭声响起,爹竟然无暇去顾及他。
他涕泪纵横,沧桑的面容浸透了痛苦与凄惘,
“他跟我们家有仇是不是……害我的宝贝闺女还不算……还害死了我的儿子和孙子……荷华呀……你体谅体谅你的老父亲行不行……你就别让我白发人再送黑发人了行不行……”
爹痛苦的跌坐在地,好似在祈求我。
我哪里经得住这番悲苦的哀求,心中愧疚不已,痛苦呜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不知该如何反驳,突觉自己实在是不孝。
然而,心里却始终放不下,始终牵挂。
我简直要被撕裂了。
我崩溃大哭,悲天怆地。
父亲迈着年迈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他踉跄的跌坐在地,颤抖着把我揽进了怀里。
“爹……”
我痛苦的呜咽,像小时候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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