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本文:前面的部分是我很久以前写的文稿,完全架空不讲历史常识,后面是好久没写了的复健,感觉水平也大不如前,而且也明显地掺杂了很多价值观念的问题。但总之是比较完整地讲了一个故事,希望大家喜欢。
注意是互攻!
——————————
每个人都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穿书npc·皇后李婉沁x土著npc·掌事太监陈屏
————————
天靖六年,大齐沁阳王之女蒙天家恩德,入选宫中,册封贵妃。
进宫那晚,左等右等,皇帝始终没有出现。
李婉沁本就是大小姐脾气,敛不住性子,扶着厚重的冠饰,吩咐左右拆了这些物什,却听得身侧人说:
“贵妃娘娘,这不合规矩……”
年轻的紫袍宦官弓着腰,略高的乌帽遮挡视线,李婉沁只能看到他的一点额头和眉毛。
“你叫什么?怎么杵在这儿管教我?”李婉沁腹诽,这是谁伺候谁呢,“抬头。”
陈屏闻言一顿,缓缓放下端平行礼的双臂,直起腰来,却仍低着头,眼皮颤动着,飞快地觑了贵人一眼。
“娘娘息怒,奴婢陈屏,是您宫里的掌事,是您的奴婢。”
他神色愈加谦卑,可动作却大胆起来,上前两步,缓缓跪在李婉沁脚边,垂着眼试探。
“想必是娘娘乏了……奴婢斗胆,为您卸了这头面吧。”
李婉沁抿直的唇角忽地勾了起来。
倒是挺会看人眼色。
瞥了眼一旁讷讷的贴身丫鬟,袖手不语的嬷嬷,深觉这位陈公公不简单。
可这不简单的公公,这样“不合规矩”地讨好她,又是什么缘故呢?
难道是个可攻略npc么?
这里并不是李婉沁原本的世界。她原是一本现代版“灰姑娘”小说里的反派女配,女主的恶毒继姐,谁知因为觉醒了意识,被强行送到这本古代权谋小说世界里,因为和她同名的重要配角npc意外身亡,灵魂消失不见,要她来填补空缺。
真的无语,难道她的名字就这么像配角吗?
照照镜子,连容貌也和她一分不差,完全就是同一人的样子。
好吧,长相都是配角脸呢。
原著写的是大齐四皇子的帝王之路,而她这贵妃要在四皇子生母出事后接过抚养皇子的重担,扶持他登基成为皇帝。只有完成这个任务,她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摆脱小说剧情的影响,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作为曾经的恶毒继姐,要怎样当一个好后妈呢?
恨!养小孩,又是养小孩,难道我就不配有自己的生活吗?
在原世界连恋爱都没谈到呢,好家伙一下子在古代嫁人当后妈了。
配角npc还真是可悲,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衬托主角罢了,连完整的人格都不具备呢。
真的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吗?
她不信命。
对不起,古代的李婉沁,往后这具身体就由我接手了,我一定不会再活得那么难看。
陈屏早就想讨到这份差事。
大齐唯一一个异姓王沁阳王之女,却因王爷王妃战死沙场,婚事迟迟拖到年逾十九。权贵们多认为李家要落寞了,却不知,圣上关注李家已久。
人虽死,可军权还未收回。异姓王不得袭爵,但陛下封王爷长子李小将军为沁阳侯,三代世袭,镇守西北边关。
因此李家女,势必显赫。
御前的位置太挤,陈屏另辟蹊径,伺候好了贵妃,他照样能一步登天。
窥见李娘娘第一眼,陈屏便觉得她是个外硬内软的主儿,看着刻薄骄纵,实则心肠硬不到哪去。
这样的贵女啊,就得顺着毛来,你对她好她都觉得是应该的,偶尔指头缝里赏你些温柔小意,再多的便不乐意了,想捂化了她,那得掏出十成十的真心。
这难不倒陈屏,反而比伺候那些事事克己守礼的主子轻松多了。
日上三竿,陈屏才不紧不慢的来到寝殿前,摩挲着腕口的串珠,眯着眼等娘娘传唤。
不一会儿,丫鬟出来传话摆膳,陈屏点点头,领着端膳的小宦鱼贯而入,向娘娘行礼。
“娘娘,今儿您醒得早,饭菜还烫着呢,可是昨夜没休息好?”说着,将茶盏递上。
“还不是那个老…”
“咳!”陈屏重重地咳了一声。
李婉沁飞快地翻了个白眼,毫不心虚地瞪了他一眼,抿了口茶。
还不是太后,害得她做梦梦见高中班主任罚抄写,罚的什么?定睛一看全是阿弥陀佛。
“佛经……抄得怎么样了?”问话时李婉沁有些迟疑,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回娘娘,已经整理好了。”陈屏低头浅浅笑了笑。
李娘娘打头一天请安被立了下马威,就再没早起过,任太后在其他后妃面前骂,在皇上面前骂,不去就是不去。
最近被寻着由头罚抄佛经,直接交给宫人抄,被罚闭门思过,反倒乐得自在,和宫人投壶踢毽子,欢声笑语的,路过和月宫外听得一清二楚。
这流氓作派也真不知道是打哪儿学的。说实话,真的解气,娘娘整天吃好喝好,太后的脸却一天比一天绿了。
李婉沁最受不得威胁,你横就横,老娘就是不伺候,还能打死我不成?
李婉沁松了口气,唇角扬上去,又拿起帕子假装擦嘴,实则阴阳怪气地小声嘀咕:“老人家家的心眼儿比针小,喔呦,对身体可太不好啦。”
这个太后不仅给她下马威,还把四皇子藏得很紧,根本不让皇子与生母接触,说他生母身为庶女言行不端,怕教坏了皇子,而她这个刚进宫的贵妃,许是触到了老太后的利益,让她如此防备。
行,不让就不让呗,反正她也不稀的哄小孩儿,任务是让小皇子登基,如今再着急也没用,就这么耗着,能熬死了绊脚石再好不过。
没错,李婉沁被世界意识整出了逆反心理,她不打算兢兢业业的扮演角色,而是想着能不能用摆烂的方法蒙混过关。
陈屏叹气,再怎么阻止,离李娘娘最近的自己也总能听到些大不敬的“喃喃自语”。就是因为他平日重规矩,才刻意说给他听呢。
她倒是真不防着自己。
晌午这光景,娘娘喜欢在房里读书,多是些志传游记、野史杂谈之类的,还喜欢听话本,要人换成白话口述出来,不是一本接一本的听,而是每本每天都要听一段,明明时常记串书里人的姓名故事,却还要坚持如此。
“这杜三娘是哪个来的?昨天那个道姑呢?”李婉沁拿笔在宣纸上勾勾画画,头也不抬地问。
陈屏无奈道:“奴婢失职,连个故事都讲不清,那道姑在上一段儿书里呢。”
“哦,那接着念吧,讲清楚点。”李婉沁也不尴尬,还觉得陈屏说话蛮有意思的,让人总忍不住逗他。
“……奴婢斗胆一问,可是这些话本不合您口味儿。”不然怎么听也不听,全拿他做消遣了。
李婉沁停笔,眼含笑意看向他,陈公公绝对在心里泛嘀咕了。明明被捉弄却不敢冒犯,什么时候他能直接道明,而不是用迂回话术呢。
“确实,那些书生一个模子里刻的似的,安在哪本都差不多,我就是想听听里边到底有多少个女子,结局又如何了。”
这些话本中的女子是不是也在某处的世界里混沌着、挣扎着呢。
书里的女子大多挺惨的,娘娘每每听罢,面上总有几分嘲讽,陈屏不禁想到娘娘的身世,顿了一会儿,问:“书不好,要不咱不听了?奴婢知道些时下流行的说书段子。”
见他如此,李婉沁反倒不好意思了。陈屏总管和月宫上下,之前后妃太后下绊子搞小动作,他出谋划策,忙里忙外,也就是这几天被禁足,才消停了几日,陪她又是说书又是踢毽子的,把他在宫人面前严谨威严的形象全破坏了。
她也是憋得难受,李大小姐向来随心所欲,之前端着贵妃的架子演戏,这几天放飞自我,都想把瓦片给掀了。偏偏陈屏出来泼凉水规劝她,所以才忍不住拉着他一起……
“算了,都不听了……你来看看这个。”李婉沁拉着他看自己画的飞行棋盘,实在太无聊,她还是把现代的东西搬出来了。
这个时候她终于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小说里的穿越者特别喜欢“搞发明”,也许不是向古人秀智商,而只是……脱离了环境后的无所适从。
眼前这个人,除了是己方阵营的npc,也算是来古代的第一个……熟人吧?
这一晚是陈屏值夜,若不上夜,晚膳后他就算下值了,贴身伺候的活计娘娘从不让他接手,因此他总觉得当和月宫的掌事过于轻松,活不多,权都攥在手里。
不过若是皇上来了,娘娘总是要叫他跟在身边的。
娘娘是皇上的贵妃,却最防备皇上,不管皇上几时来,从来不在此处过夜。
他记得娘娘第一次见皇上的时候,也是他站在殿外,心里盘算着一堆谋划,如何助娘娘争得圣宠,如何让娘娘怀上龙胎,如何让娘娘登上后位……
然而天色已晚,皇帝却走了。陈屏恭送皇帝离宫,对这结果一头雾水,心下焦灼,忙不迭地进殿,又顿在李婉沁三步开外。
规规矩矩行礼。
李婉沁卧在榻上,没有叫起,而是意味不明地刺了句,“叫公公失望了。”
陈屏跟了她一段时日,她也算看清他的算盘了。无非就是盼她宫斗成功登上后位,然后母凭子贵,他也就能成为地位显赫的贵珰。
不过,她这儿可就不是什么好差事,对陈屏来说分明是个坑。
因为,这个世界的皇帝好像也出了点偏差。
剧情中写,男主的母亲连尧是皇帝心爱的白月光,可这爱是有多爱呢?
李婉沁本以为,帝王宠爱没有几分真。
意想不到的是,皇帝竟表现得像个觉醒意识的人物,真的除了他心爱的白月光“连美人”,其他谁都不爱,因此也不愿睡其他女人,只是还碍于宗法规矩,不能散了这群后宫女子,甚至还要依靠李婉沁入局,为他翻盘。
被迫妥协于制度的专一,也很讽刺就是了。
今上原本是个庶出的闲散王爷,先帝的王弟,先帝子嗣单薄,只有两位公主,无奈只好兄死弟继。
可黄袍加身之后,皇帝病弱,手段也不足,太后并非他生母,与丞相串成一党,把持朝政。而且似乎隐隐看出了他对四皇子的偏爱,将四皇子亲自带在身边,不让孩子与生母相见。
娶李婉沁入宫,就是想借李家的势。
皇帝要用兵权,要李家做孤臣,李家就要后位,帮皇帝摆平后宫。希望她做了皇后,能护着他心爱的连美人和儿子,收养四皇子,算名义上的嫡出。
“朕知道这场婚事,皆非你我本愿,只不过人在这位置上,也别无选择……阿沁,你便还当是自己家里吧,这样朕心里也能好受些。”
皇帝和李婉沁是青梅竹马的交情,言谈之间对过逝的王爷王妃很是敬重,但半点暧昧都没有,他并不想碰李婉沁,这倒让她松了口气。
李婉沁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李家的荣耀立在山巅,做明晃晃的靶子给所有人看。
李婉沁没打算瞒着陈屏,她把自己的处境、皇帝的打算全都告诉了他。
她固然可以利用陈屏想依附她的心思,可那样一来,这位宦侍的重心可全要偏到如何获得圣宠、搞宫斗上了,想想就一阵恶寒,她无法把自己放在宫妃的位置上成为皇权下的壁花。若说开了,他想另谋高就,不拘着就是了。
李婉沁说完,陈屏没忍住惊诧地抬头,显然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好似站不稳,颤抖着屈膝跪下,垂着头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仰视她。
陛下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人?先前王府中的侍妾、庶出的皇子们,皆是无可奈何?
老实说,陈屏乍听此言只觉荒谬,不晓得贵妃娘娘怎么如此胆大包天、妄窥圣意。
可细细想来,自从连美人得了封号,陛下确实很少去别宫临幸,甚至以体虚病弱,需要调养为由,很少踏进后宫,因此召见连美人的次数也并不多,但偏偏,只有位份低微的连美人怀上了皇嗣,想来,或许就是在保护她呢?
而今,陛下用贵妃娘娘做靶子平衡朝局和后宫,虽然娘娘能得到后位,可却空有后位而无宠,尤其是于子嗣上,也不会想要李家的血脉。最后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倒给别人做了嫁衣。
这对一个谋权势的宦侍来说,着实是步足以毁掉全盘的烂棋。
不过,同于一般内侍,陈屏转念一想,走后妃的路子,为什么非要靠主子娘娘得圣宠、肚子争气呢?选主子重要的是心性与眼界。只有对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李娘娘贵在头脑清醒,行事杀伐决断,不畏手畏脚,对他一个下人,并非给点恩惠收买人心,而是晓以利弊,冒着被一个奴婢背主的风险,求一个坦诚相待。
若不是娘娘这一番话,他如何能看清陛下深藏的心思,就算是另寻他路,娘娘这恩情也足矣厚报。
饱谙世故的陈屏竟在此刻,被一位刚懵懂踏入深宫的妃子所打动了。
他暗自抓紧了衣袖,身子伏下去更低了些。
着实有些逾矩。
娘娘说这些,自然不是为他一个宦人考虑的,无非是想听到忠心的答复。
李婉沁扬着下巴,与这宦官对视。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垂下眼帘,讨饶道:
“主子娘娘有自己的思量,是奴婢自个儿瞎着急,奴婢该死……请娘娘降罪。”
新来的主子总是要立规矩的,陈屏低眉顺目,等待贵妃的惩罚。
李婉沁为了立住人设装腔作势夸张了些,已经有些烦了,对着陈屏这样重规矩的人精,更是觉得累。
她冲他招了招手。
陈屏跪着挪过去,到她跟前来,心想,怕是要赏他巴掌。
一晃神儿,却是馨香温热的气息落在耳旁,是李婉沁压沉嗓音一字一顿问道:
“今后,我做皇上的刀,要权要势,我依然要做最风光的那个,你可愿……做本宫的刀?”
耳尖微烫微痒的余感,令陈屏不禁咬住下唇,气息抑于胸膛,连心脏都跳得七上八下起来。
没人理解他心中的忐忑和激荡。
皇帝不谈夫妻,只谈君臣,而眼前这位也不屑去争“妻”,而是争那国之凤位,哪怕是万人之尊,她只做帝王的刀,不祈求帝王宠爱。
她不愿做权势的牺牲品,执意一头扎进装满浑水的大染缸。
心悸的感觉让颤意漫入四肢百骸,这位才接触不久的娘娘,令陈屏有种莫名的动容。
于是那晚后,陈屏的谋划,只剩下第三个——助娘娘登上后位,为她争权夺势,全她顶顶风光。
自那晚后,陈屏便是李婉沁唯一得力的心腹。
路难走又如何,为奴为婢,哪一份荣华不得靠自己搏来。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才两年的功夫,贵妃便震慑六宫,拔除太后的势力,虽无子嗣,却使皇帝下诏,不日将册封为后。而他这掌事内监,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而语。
陈屏回和月宫,所过之处宫人内侍纷纷行礼,他半点眼风都不给,径直向正殿而去。
“公公,娘娘等您许久了。”殿门外,大丫鬟神色惴惴,提醒这位得脸的陈掌事,娘娘正在气头上。
陈屏深吸了口气,维持着沉稳,不知为何,他很怕李娘娘生气,明明她是他见过最不爱打罚下人的主子。
刚迈进殿里,一只茶杯就飞过来,砸在一旁的柱子上四分五裂,尽管离他的位置很远,但仍使得他脚步一顿。
还没见到人,李婉沁的声音便从幔帐后传来:“本宫这儿庙小,留陈公公可是屈才了?”
“奴婢万万不敢!娘娘,奴婢只是见不得有人对您心存歹念。”
陈屏急急辩解,低着头作恭顺状。
相处久了,他知道李婉沁最厌他两点,一是奴颜婢膝,二是阳奉阴违。
可不巧的是,这两点他都难以改过。
素手撩开帘缦,李婉沁一步步走向跪于阶下的人,怒火不打一处来。
陈屏这人很好用,凭他能将协理六宫之权从太后手里挖出来,就够任何一个后妃奉他为座上宾。
更何况他还查出柳妃早年毒害大公主的罪状,直接断了太后在后宫扶持的左膀右臂。
不过两年,后宫里的风吹草动,全在他掌控之中,正是他助自己稳握实权,逼得皇帝不得不提早册封她为后。
皇帝夸陈屏有大才,不过碍于时机未到,还要劳他先于后宫蛰伏,怕是等她登了后位,陈屏便迫不及待飞出和月宫了,难怪翘起尾巴来了。
不然,为什么非要针对那连美人。
听说连美人小产的消息,李婉沁当时脸吓得霎白,回想起陈屏这段时日种种苗头,顿时就疑心到是他动的手脚。
在她快册封皇后这节骨眼儿上,闹出些动静,不是给太后和丞相递把柄呢吗?再说,如果真是他,皇帝也不会放过她李婉沁。
“哟,说得好听,却不知这连美人,究竟是碍着本宫了,还是碍着公公您了。”
她气恼,为什么他总是一副“为她好”的样子,那副表面上逆来顺受的样子,当真是恶心人极了。
这两年间,还有几个妃子有孕而小产了,她不知道是不是陈屏暗中做了什么,想想就细思极恐。
她知道在封建王朝讲法治没用,但不希望自己身边养着一头没有善恶道德之分的畜生。
原来的世界里,她受困于剧情,对女主妹妹轻蔑又嫉妒,做过不少现在看起来极为幼稚恶毒的事情,好在那部小说没有过于狗血,否则她的下场可能就是进橘子。
当她旁观自己的一生,才发觉恶毒姐姐的样子实在太丑了。
她很怕陈屏是那样的人。
陈屏刚要开口,却被两只手按住肩头,不由瑟缩了下,想退后,然而肩膀上的手没有施加任何力道,却千钧重似的,让他动弹不得。
李娘娘蹲下了身子,一张玉颜近在咫尺,强迫自己与她对视。
她声音轻轻的,语气夹杂着几分恐慌:“你告诉我……是你做的吗?”
“……奴婢是昏头了,但就算借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做连累娘娘的事啊……”
陈屏也放轻了声,似是怕惊扰了娘娘。
这说的是实话,他从未想过对孩子动手,他巴不得圣上多子多福,再也想不起娘娘来。
娘娘讨厌男子朝三暮四,最听不得那些朝臣后院阴私之事,也从不相信话本子里的风花雪月。
娘娘忌惮男子,就连对他这样的宦官都心存警惕,从不让他近身伺候。
而他甚至还会为此而在心里窃喜。
陈屏想,这样坚定的娘娘才是完整独立的她。
不过,那个连美人不同于太后选进宫的那些莺莺燕燕,皇帝对她动了真情,陈屏知道,只有她和她的皇子,会威胁到娘娘,眼下四皇子都到了开蒙的年纪了,她又再次遇喜,确实让陈屏有些着急。
娘娘看着高傲不好相与,实则再心软不过了,小打小闹的冒犯从不放在心上,于人心一道上更是笨拙,而连美人,仗着几分恩宠就敢自怨自艾地给圣人上眼药,她怕是不知道,后宫里谁说得算!
陈屏是忍不住给连美人找了麻烦,不过就是找个由头克扣些用度、训斥宫人,要说谋害皇嗣,谨慎如他,那是万万不敢的。他甚至怀疑是连美人故意设下圈套,到时候胡乱攀咬娘娘。
“您放心,此事与咱和月宫绝不相干,奴婢已经仔细敲打了宫人,不会让她有机可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她真想陷害娘娘,倒可借此机会向陛下拆穿她的真面目。
“那就好,”李婉沁可算松了口气,就这么轻易信了他的话,“你可不能做这丧天良的事……”
陈屏身子又矮了几分,下意识抿唇,颤声称是。
李婉沁下意识觉得,陈屏不会害自己,虽然有些讨厌的毛病,但也不会故意骗自己。
虽是自己误会他了,可她这气性注定她不会表露出什么愧疚。
听到想要的答案,便立即退后离开,肩上的触感消失,陈屏有几分失落,终于也站起来。
这件事总算揭过去了。
“连美人有大用,不准你随意招惹。”李婉沁眯着眼警告道,那命令的倨傲姿态,简直和琉璃瓦上舔爪子的猫儿如出一辙,让陈屏隐隐压不住嘴角,绽出两朵梨涡来。
李婉沁诧异地看向他,陈屏这才就着笑意低下头,回道:“奴婢明白,娘娘不气了就好,不然今日晚膳做的松鼠桂鱼就要热二回锅了……”
李婉沁剜了他一眼,连忙吩咐人摆膳。
心里暗啐,还不是因为你耽误的,算你有心,知道做点爱吃的讨好我。
李婉沁封后那日,是陈屏一路跟着肩舆,走在她身侧,托着她的手,一步步登上石阶。
最终,却看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人相对行礼。
陈屏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娘娘一身贵妃礼服,扶着华丽头冠,轻蹙着眉头看向他的样子,还恍惚就在昨日。
那今日端庄淡笑着的,又是何人。
他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强烈地想要逃离娘娘身边。
明明是她所求的,是于他有利的,为什么他这么……不甘心呢。
这晚,皇帝宿在娘娘寝宫中。陈屏就守在殿门外,不敢露出丝毫异色。
从前娘娘与陛下共处时,他也是如此守着,不过从未听到里面传来什么异样的声音。
那时他心里既庆幸,又为娘娘感到不值。
而现在,娘娘贵为皇后了,他不知为何心慌害怕起来,若是陛下改变心意了呢?
娘娘她……愿意吗?
从没有这样一个晚上,让他感到无比煎熬。
夜深了,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一阵冷风吹来,陈屏微微打了个寒战,松开下唇,舌尖一过,一股子铁锈味儿。
五更天,皇帝唤人进去伺候,陈屏弓着腰背,亲自端着托盘,跟着总管公公进门,他忍不住抬眸,却见皇帝已经穿着中衣立于床幔之外,而娘娘……还在榻上睡着。
陈屏神经一紧,握着托盘的手不禁用力。
总管公公见皇后竟不起身为圣上更衣,为难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皇帝摆了摆手,有些身体不适,轻咳了几声,才对着陈屏说,“无事,让皇后好生歇着。”
“是。”陈屏收敛神情,应声。
皇帝很快就走了,临走前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陈屏,令他心头一跳,忙抿起唇,头更低了些。
“陈屏……”
床幔里传出李婉沁的声音。
陈屏被惊醒似的,“娘娘……您醒着?”
李婉沁挥退其他下人,只留了陈屏一个。
“你过来点。”
陈屏伪装得体的面具终于有了些变化,他抗拒地皱起了眉头。
他唯独不想,看见此刻的娘娘。
“听、话。”
娘娘的“听话”只是字面意思,常在他委婉反驳的时候,稍显不耐烦地打断他,意思是“好好听我说的话”。
可却对陈屏很管用,小到睡前多讨几个糕点,大到赦免一些他觉得不该放过的人。
因为他总臆想这二字有几分缱绻的其他含义。便不忍心违抗了。
他缓缓挪到榻前,一只玉臂伸来,来不及避开,被李婉沁捏住了下巴。
原来视线之外的李婉沁早就撩开了幔帐。
“嘴怎么了?别舔了,你……”
一时两人都怔住了。
陈屏下意识舔唇,却好巧不巧,舔到李婉沁覆上去的手指。
李婉沁被烫到似的,连忙收回手,只当无事发生,别开脸问,
“你,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这人影跟柱子似的在外面杵了一夜,不知道有没有想些什么。
而陈屏脑袋里仍然是一坨浆糊,直到意识到眼前的人只穿了件小衣,锁骨,肩膀和胳膊全露在外面,陈屏“轰”的一下,渐渐红了眼。
她就是这样……与皇帝躺在一处,一夜,他们……
胸口传来一阵莫名的钝痛。
陈屏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却咬牙直愣愣地跪了下去。
“奴婢无话可说。”
“……陈屏,”李婉沁喃喃,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每次都是这样,以为能看破他的时候,总又筑起屏障,让她空紧张一场。
她承认,自己是对他产生了些微妙的好感。
这是因为他可靠,能干,又会讨人欢心,是这个任务世界里唯一亲近的人。
他似乎对她也有些想法,可试探了许多次都没什么收获。
但有没有都无所谓,他们注定是没有结局的,她一定要回去,真正好好地过一次自己的人生。
“陛下根本就没上过这张床,”李婉沁不再看他,捞过自己胡乱塞在被窝里的中衣披上。
想到皇帝的行径,李婉沁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笑。
“你小时候就嫌弃朕,朕何必为难你,没得朋友都做不成,自讨没趣。”
皇帝遇到真爱后,想方设法捍卫自己不睡其他女人的权力。
宫殿里是有机关密道的,他轻易就能脱身。
有些妃嫔是他的棋子暗桩,会为他打掩护的,其他蒙在鼓里的姑娘,听到这些妃嫔被临幸的消息,只会反思自己哪里遭陛下厌弃了,不会起别的疑心。
这听起来好像是超越时代的。
但,就整个封建国家而言,李婉沁觉得,这种觉醒不过是利己之举,算不得好事。并没有改变后宫中女人斗争的种种,也没有改变他的真爱仍在泥沼中挣扎的事实。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燃着红烛,胡思乱想了很多,想着皇帝可悲又可笑的身不由己,想着宫妃们被误尽终身,想着自己再怎么争取自由也还是跳不出剧情的枷锁……
还有,她坐起身来,跻着鞋子行至殿门,望见他朦朦胧胧的、瘦削的影子。
只有凝固的蜡滴知道,她多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她的忠心奴仆,她的利刃尖刀。
想上前拉住他的手,做些疯狂的事情。
可是,理智的弦始终紧紧绷着。
既然不会有结果,干脆早断了自己的愚蠢念想也好。
李婉沁以一种慨叹的语调,极尽轻柔地说道:
“陈屏,在这座红墙里,任何人都不是我的归处……你啊,总归是要飞走的,我不拦你……”
这一字一句,却像刀子一样剜进他心口。
……任何人。
陈屏竟有些跪不稳了。
娘娘还是发觉了他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心思。
也对,理所当然。她连皇帝都不屑看一眼,又还能有谁呢?
是,陈屏确实想过去御前,想跻身前朝,将娘娘当做跳板,可那都是认定娘娘以前的事。
两年,说不长也不短。他早就变了主意,他走了,谁来护着娘娘呢?娘娘不喜皇上,他去御前,她只怕会更加讨厌自己。他更不想,唯一能见着娘娘的时候,是娘娘和皇上一起的时候。
他忽地俯下腰杆深深地拜伏下去,额头贴在手背上,隔绝了李婉沁惊诧的目光。
“屏绝无此意……屏只愿跟着娘娘……”
颤着声,似乎说得很艰难。
李婉沁心跳漏了一拍,不禁低头看他。
他惯会伪装自己的情绪,惯会装模作样讨好她,她觉得这次好似是真心话,可他却行此大礼,将表情完全遮掩住了。
闭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清明,她攥紧了拳,肃声道:
“那要是,我要你去呢。”
这团深紫色的影子似乎僵住了一瞬。
他不想,不想就算做把利刃,对她来说也可有可无。
好久才听得他开口,沙哑的嗓音掺杂着复杂的情绪,苦涩,悲戚,而决绝。
“凡是娘娘所愿,莫敢不从,屏永远是……您的刀……”
他直起身子,眼神少见地不闪不避,定定地注视她,好像要望进她心底。
她避开了,却说,“深宫诡谲,公公还是要考虑自己为先。”
像是关心,实为劝诫。
陈屏罕见地回不出话来,张了张口,第一次抛却了什么礼法尊卑,起身拂袖而去。
不欢而散。
没有人知道陈公公是怎么调到御前的,但他那副得鱼忘筌的做派,皇后宫里的人瞧得一清二楚,免不了背地里义愤填膺地骂他。
可任凭他做什么,皇后都反应平淡,对他的动向漠不关心。
“娘娘,连美人和四皇子殿下到了。”大丫鬟提醒道。
刚才听到陈屏时还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会儿听到连美人来了,娘娘却眉开眼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李婉沁掌理六宫之后,太后处处受掣肘,若随意发号施令,不免落个德行有失的口实。一次四皇子重病,李婉沁用母子连心为由,迫使太后答应四皇子与连美人相见,如今连美人在重新和儿子培养感情,也感念李婉沁让他们母子重聚的恩情,时常过来请安。
“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连尧着一袭规规矩矩的青绿衣裙,身后是牵着四皇子的奶嬷嬷。
“快起来,”李婉沁看向四皇子,露出满意的笑容,“珩珩快过八岁生辰了吧?本宫定会仔细操办。”
“妾替皇儿先多谢娘娘。”连尧笑起来很温婉,她没什么脾气,总是一副温柔无害的样子。让李婉沁总是莫名联想到她的继妹。
她不怎么擅长和这种类型的女子打交道,在原世界里,她总会以阴暗的心思揣测她们是否表里如一,或者用高高在上的态度鄙视她们的单纯天真。
可她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是降智女配了,不想再做出以前那样的态度。
连尧命苦,原剧情里,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自己以后想将她儿子记在自己名下,总要多走动走动的。
可是,看着连尧逗弄着自己的儿子,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她忽然想,连尧一定要死吗?能不能扭转这个节点呢。
正在思考的李婉沁却没注意到,四皇子的小手扒住她手指时,连尧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原剧情对于男主生母如何遇害并没有过多描述,李婉沁只得先吩咐人去打听连尧可能与哪些妃子有过节,还有礼部侍郎连大人在朝堂上的关系。
那大丫鬟听了吩咐,却有些迟疑,问道:“娘娘,咱们打听这些……有陈公公在,多半会落到皇上耳里,会不会不妥。”
陈公公之前把持后宫许久,可谓到处是他的耳目,现下娘娘派她做事,竟还总沾陈公公的光多行方便。
“……他知道就知道吧。”
大丫鬟领命下去了,只当李婉沁说的“他”是皇帝。
一提起陈屏,李婉沁总是想到他站在皇帝身侧疏离守礼的样子。
离她登上后位又过了两年,陈屏也已经在御前站稳了脚跟,几乎已经是内定的下任总管。
她不后悔赶他走,陈屏当初为她所用,就是为了这一天,她能给他的,远不如皇权溢出的一点光晕,又不是真拿他当工具人,怎么忍心折了他的翅膀,一直索取。
她曾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会对身为宦官的他产生好感,只是因为他对自己很好吗?
不,第一次感到心动的时候,是他对别的宫女好。
就是被太后禁足那段日子,傍晚和宫人们一起嬉戏时,有次她把毽子踢飞了。
丫鬟要去找,李婉沁玩在兴头上,摆摆手说:“我去捡吧,我知道在哪。”
她绕到假山附近,找到鸡毛毽子捡起来,却听见陈屏的声音从另一边传出来,好像在训话。她一时好奇,偷偷探头去看。
是在教训一个小宫女?
那宫女背对着她蹲在地上,一边抽涕一边捡起泥地里散落的纸张,她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陈屏沉着脸,居高临下的姿态显得有些倨傲,“不必拾了,莫不是还想拿这脏纸交差?如此毛手毛脚的,这也就是娘娘宽和,放别的宫里,打几十棍都是轻的!”
宫女吓得一慌,手顿住,好半天反应过来,求饶道:“公公恕罪,奴婢…奴婢这就重新抄写,明天…不,今晚,今晚便能补完。”
李婉沁不禁皱眉,虽然夸了自己,但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这宫女犯了错,但认错态度良好,也不用太苛责吧?她等着看陈屏怎么处置。
“罢了……”陈屏叹了口气,“你起来。”
宫女还有些不明所以,犹豫着站起来,陈屏将她手中的纸一把夺过,说道:“你平日活计不少,这字也就潦草了,倒是咱家为难你……做你的活儿去吧,这抄佛经的事交给咱家。”
宫女一听不用挨罚,顿时眉开眼笑,低头拜了拜快步退下了。
李婉沁睁大眼睛,原来这是她要抄的佛经!她捏了捏手里的毽子,又见陈屏自己蹲下身子把剩下的几张纸一一捡起来,衣摆沾了灰,手上也不干净了。
顿时心虚极了。
但也有些惊讶,她只见过他心狠手辣算无遗策,平日里一口一个规矩,原来陈屏也是会体恤下人的……
诶?他说佛经交给他了?
李婉沁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往前院去了,估计是回他的耳房了?
想了想,李婉沁先回去把毽子交给宫女,然后借口如厕,一个人提着裙子穿过回廊,悄悄绕到陈屏住的耳房前。
果然,她看到陈屏支着窗子,借着夕阳的一点天光,坐在桌案前提笔书写,专心致志的。
瞧着他的侧脸,她第一次觉得,陈屏寡淡阴沉的样貌这般……清隽。
清淡疏散的眉毛微蹙,细长的眼型,乍看是单眼皮,现下垂眼时内双显现出来,原本眼下明显的泪沟,此时也没在暖光中了,轮廓分明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他抿着唇,梨涡若隐若现,忽然似是口干,飞快地舔了下唇。
这一下,让李婉沁心口微微泛痒。
她退了一步,摇摇头清醒过来,猛然发觉自己竟被陈屏晃到心神,登时一阵脸热,逃也似的离开了。
开始还轻手轻脚,待离了前院就小跑起来,她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心虚,到假山前,才扶着石头喘气,可是很奇怪,她体质明明好极了,就一点路,怎么喘得这么厉害,心跳得也扑通扑通的……
李婉沁抓紧自己的衣襟,有些发怔,她只当他是个输出很强的npc,却不曾真正了解过他,甚至还对他有偏见和误解。
她忽然对陈屏很好奇,她想知道是谁教他读书写字的?他是怎么进宫的?又是怎样一路升到了掌事太监呢?她以为只是初始设定一样的头衔,背后却是他的过去,他的人生。
除了做她的刀,他更是他自己。
李婉沁意识到自己的傲慢。她也是一本书里的恶役女配,虽然受到剧情影响,可她不认为自己的所思所想都是由作者主导,读者看到的也不是真正的她。那么……
陈屏愿意认她为主,是因为他有自己的野心、自己的谋划、自己的喜怒哀乐……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他选择了我,而不是什么剧情安排,对不对?
李婉沁脸上恢复了淡定,但经此一番思索,她有如醍醐灌顶,如梦初醒般重新审视起这个世界。
看到杵在原地等她回来的宫人们,李婉沁很不好意思,认真道:“你们都还有差事要做,是不是我太耽误你们了?”
宫人们面面相觑,拿不准娘娘的意思,忽然一个小宦鼓起勇气上前道:“娘娘,奴婢们平日谨行宫规,很少有这般开怀的时候,差事自然不敢耽搁,但陪着娘娘您开心,奴婢们一百个愿意!”
李婉沁听他说的不是违心话,心情也舒畅起来。心道,陈屏还夸我宽和呢,我自然要做榜样,多体恤下人,当即宣布给这些陪玩的宫人们涨奖金。
之后想起陈屏成天那样拘着自己,估计小时候也没多少童年的乐趣吧,多拉上他一起玩儿好了,这种团建活动嘛,人越多越放得开啦。
交佛经前,李婉沁仔细拿来看了看,竟看不出是从何处换了人写,一水的簪花小楷排列得整整齐齐,哪个都不像是陈屏写出来的……难道这是他换的笔迹?他怎么还精通这种女子善用的字体?
于是李婉沁有段时间总是旁敲侧击地问起他的过往。
据他说,是他的师父领他进宫的,读书写字,包括这为人处事、谋略心术皆是师父所授,只不过,他师父多年就前过世了。
再问进宫前的事情,陈屏就不愿多说了,只说……他是孤儿。
但李婉沁知道,每逢宫女探亲日,或是有采买内使出宫,陈屏总会托人给宫外带信,她曾问过他是否还有亲人,他只说是故人。
他并不愿对自己敞开心怀,无话不谈,正如他对自己好,也只是职责所在,利益所需罢了。
她对他有好感,是被他所吸引,他心思深沉缜密,锋芒毕露时兵不血刃却能片甲不留,收鞘时却又矜持内敛,将暗藏的野心隐没在深处,低头浅笑时,一双柳叶眼弯弯,看着也像是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一面。
只是这皇宫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让骨子里这般顶顶傲气的人,惯于卑躬屈膝而不改色……
李婉沁长吁了一口气,不管陈屏是否对自己有意,她都希望他走到高处去,直起腰背来。
而自己,也趁这段时间好好理清情绪,她若再进一步,那便是要害了他,当下他们若是在一起,发现了便难逃一死,还要被天下人口诛笔伐,而未来呢?她想要回家,要离开这座皇宫……她这心思,还是藏在心底为妙,说不定时间久了就淡了。
就是这段日子比较难熬。
那夜他离开后,第二日便告了假,她心里又惦记,还派人送了药膏给他,虽然那种唇上的伤口很快就会结痂。
他收了,却没说什么。又过了几天,皇帝便找到他,让他去了御前。
他应该是很生她的气,有几次在御花园碰见,行礼时笑也不笑的,叫住他,他就低头,再靠近,他就做势要跪下。李婉沁哪受得了他这样!
旁人说他不念恩情,得鱼忘筌,李婉沁越听越委屈,我让你走,也没让你不理我了呀……单方面结束暧昧期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么……
妆奁里还有他去宫外定的玉梳,宫外贵女小姐们常用的口脂,和一只兔子样的木簪子,那是他亲手做的,虽然是她“命令”的……
这些东西都被大丫鬟锁在了盒子里,眼不见为净。
可她还是很不习惯。
不能小声嘀咕、吐槽发牢骚了。
睡前吃夜宵再也不会被人拦着了。
没人玩飞行棋总是赢过她了。
想听话本也没人能润色得那么好了。
受了气没人会帮她偷偷料理了。
殿门外,再也没有那抹单薄的影子了。
李婉沁抱着被子,突然难过得鼻子一酸,差点要哭出来。
醒醒!她只是,只是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这般照顾过罢了,他是宦官,那是他职责如此,对他来说,自己恐怕只是个颐指气使、冷血无心的上位者罢了……
是她亲手把他推远的啊。
现在又哭给谁看呢?
久违的,陈屏再次踏入中宫。
只是,一心惦记着他的娘娘此刻却毫无生气儿地躺在榻上,御医在外围了一圈,神色凝重。
他双目干涩,顾不得在皇帝跟前掩饰,径直越过御医走到榻前,见娘娘面色惨白如纸,唇色尽失,宽大袖口中的拳头更是紧紧捏起来。
陈屏出宫办差去了半月,马车行到京郊才收到消息,说娘娘中毒已三日未醒,当下失手摔了茶盏,跳下车翻身上马,一个人跃马扬鞭闯进了京城,直到宫门口,递了牙牌却被侍卫拦下认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发髻散乱狼狈不堪,哪里有御前大太监的样子。
他恨不得一颗心飞进宫里,什么仪态还管他的作甚!可皇宫就是座规矩,他还必须先去整理仪容才能觐见,御前失仪也是大罪。
“娘娘怎么中毒的?不是让你好好盯着吗!”陈屏一边飞快地整理官服,一边厉声问徒弟。
小徒弟手上系着官帽系带,颤声答道:“娘娘吃了惠妃送的栗子糕才中的毒,眼下惠妃已被禁足,只待查明证据定罪。”
“栗子糕……惠妃?”陈屏冷笑,他一听便知道其中的不对。
那个蠢人能害得了娘娘?况且,娘娘最不喜吃栗子,吃了会腹痛不适,怎会偏偏是栗子糕。
他压低声音问:“连美人呢?”
“这…”徒弟一僵,垂下头,“她当日也在场,那块糕点,本是她向娘娘讨要,但娘娘…没给。”
陈屏不再说话,抚平衣摆的褶皱,冷哼一声,没再搭理那小徒弟,迈出屋子,去往和月宫。
连、尧……!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是皇帝的心头好,他搭上后路也要她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儿。
陈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过身向床边的皇帝行礼,“陛下恕罪,奴婢刚从宫外回来,听闻娘娘出事,一时情急……”
“你回来得正好,”皇帝摆摆手,眉宇间泛起惫色,并不在意陈屏的失态,接着问御医,“阿沁…皇后究竟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娘娘中毒不深,服用了解药,按说应该无碍了……这昏迷的缘故,微臣、微臣医术不精……”
“呵,太医院还不精医术?”皇帝想发火,一时气息不顺咳嗽起来,只得无奈道,“务必全力医治……朕要看到清醒的皇后!”
御医刚退下,陈屏便向皇帝请命:“娘娘中毒一事,恳请陛下交给奴婢彻查。”
李婉沁与陈屏之间的暧昧,皇帝看得分明。
阿沁向来不同寻常,儿时就说过此生不嫁的话,他那时觉得荒谬,问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她却说“我便是,爹娘才不会把我送给别人当女儿的”。
怎料后来……李伯伯战死沙场,皇兄也突然离世,再见阿沁时,她已从那个娇娇的小姑娘成为能为家族独当一面的女子。
为了尧儿,他不得不与阿沁合作,他娶阿沁,至少能尊重她的意愿。
就是没想到,那晚从密道出来时,见到阿沁毫无形象地靠坐在殿门后,直愣愣地盯着一门之隔的影子发呆。
这丫头竟是爱上了一个宦官。
这自然是不妥的!这让他怎么跟她兄长交代、跟王爷王妃的在天之灵交代呢!
结果没过几天就听说阿沁把这陈屏赶出来了,于是他顺水推舟的将陈屏调到了御前。看得出,陈屏应是情根深种,阿沁反倒顾虑良多。
其实,若阿沁有陈屏这一助力死心塌地,倒也不算坏事,这深宫莫测,阿沁帮他良多。
皇帝眼前忽然浮现出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咬唇黯然神伤的模样。
能成全阿沁……也算是成全了自己。
“交给你,朕是放心的,毕竟是和月宫里出来的,这几日……准你多看看皇后。”
陈屏跪拜谢恩。
他不知皇上看出了什么,皇上与娘娘的关系,他也猜不透。
他只知道,此案与皇帝心尖上的连美人脱不了干系,他要那个女人付出代价。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