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水中晃动了一下，余裳惯力前倾。
她掌心扣在茶杯上，心头有些紊乱。
“谢公子为何揪着那晚之事？你明明知晓我若有意说出去，怎会等到现在？”
若她真有这个想法，哪里会好端端在这里继续和面前的人说话。
她根本就不会缠着余年去北安城。
谢玄偏头注视她，似乎真的在思考话中的真假，但最终没有给出答案。
刚恢复平稳的船再次晃动，余裳坐在原地，感受到的眩晕感比方才剧烈不少。
与晃动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船体碰撞的响动。
那声响来自船尾，仿佛机械和木头破裂般刺耳。
此次去往北安城的人并不算多，船舱内所有人皆感受到了异常。
余年带人出了船舱，余裳见谢玄起身往外走后也跟了上去。
船已出北定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两岸是成片成片种满庄稼的碧绿农田，木船此时正处于风平浪静的江水中间。
香江一向没有大风大浪，但江水黝黑，深不见底，一眼往下望去好似潜藏着夺人性命的巨兽。
方才的声响已然消散殆尽，船体的晃动感也已不能察觉，耳畔风声徐徐，船尾水波微漾，若不是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声响动，余裳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余年派了人下船尾检查，余裳趁着人多躲在谢玄身后，故作不安小心翼翼扯他衣袖，“谢公子，不会有什么事吧？”
谢玄感受到她的动作，微侧过身来，若有所思盯着她的眼眸。
几息后，他缓缓俯身，唇角勾起极浅的笑意，“若是有事，那又如何呢？”
凉风徐徐，几缕青丝缓缓从余裳鼻尖滑落。
谢玄身上的味道像极了雨后森林中的沁凉绿意，是极好闻的。
他的发间也是同样的气息，有几分清冷疏离，若远山薄雾，似浓淡相宜的南国山色。
余裳摸了摸鼻尖，视线落到近在咫尺的含笑眼眸，一瞬间，湖光山色变成了滔天洪水，她也猛地往后退去。
谢玄是极美的，美丽到能让人不自觉忘了其中的重重危险，
但她才往后半步，谢玄便拉住了她的手腕，“余姑娘在怕什么呢？”
谢玄指尖很凉，他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皮肤略显苍白，有种羸弱易碎的错觉，但只有余裳知晓看似轻柔握在自己腕间的那只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一寸一寸碾碎。
痛意传入四肢百骸，余裳只觉得呼吸发紧，鬓间也渗出一层冷汗。
她死死咬牙不然自己喊出声来，“不过是担心谢公子罢了。”
在谢玄若有若无的注视中，她往上扯一扯被拽住的手，“谢公子不如先将我放开？”
他不嫌疼自己还嫌疼呢。
“为何担心我？”谢玄又凑近了些，他抬手将余裳脸上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笑问，“还想说心悦我？”
他目光柔和温润，声音也似情人的缱绻耳语，可余裳却像被毒蛇盯住一样，不由地不浑身发凉。
在谢玄的注视中，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是的。”
她本来就是要攻略谢玄的，这也算不上什么撒谎。
谢玄似乎因为这句话有片刻愣神，他眼中浮起笑意，旷野一样的璀璨瞳孔里溢出点点细碎的星光，他缓缓靠近，“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谢玄的声音很轻，轻到快要消散在顺着江水而来的风中。
但饶是如此，余裳仍然觉得这句话如同一个巨大的铁锤在自己胸口狠狠敲打。
她猛地抬头，眼中尽是震颤。
什么叫愿不愿意为他去死？这到底是什么逻辑？难不成一定要愿意为了他去死才叫喜欢？
余裳僵硬的扯了扯唇角，“谢公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我为公子死上一回？”
她知道谢玄难搞，但哪里知道这么难搞。
要真是死了，她还费尽心思攻略个什么劲？
谢玄冰凉手掌从她腕间缓缓游到手背，回头朝深不见底的江面扫过一眼，“香江经北定城一路汇入东海，江面虽看似平静，水深却可达数十尺。”
谢玄眼尾勾起，好似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不已的东西。
他声音极轻，尾音更是只剩下绵长的呼吸，“江水虽冷，香江却是个埋骨的好去处，余姑娘说是不是？”
谢玄的呼吸带着些温热的湿润，余裳却如坠冰窟，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她心中打鼓往后退了两步。
谢玄含笑注视她，“余姑娘不是心悦于我吗？”
他的神色分外认真，语气好似分外不解，“余姑娘既是心悦于我，那又在怕什么呢？”
谢玄寸寸逼近，余裳本能继续往后退去。
她的指尖被轻轻拽住，谢玄的声音低到脱口而出后转瞬间就消失在风里。
“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余姑娘在怕什么？”
余裳看着面前好似真的在用心询问自己的人，嘴角不可抑制的抽搐几下。
自己在怕什么他还不明白吗？
但攻略任务在身，她再次顶着压力用脉脉水光的眸子和眼前的人对视，抿着唇楚楚可怜摇头，“谢公子误会了，我只是双腿有些酸软，并非惧怕公子。”
“是吗？”谢玄盯着她的眼睛，几息后忽然低笑起来，“即是不怕的话，那为何我往前一步，你便后退一步？”
“余姑娘在躲什么呢？”
余裳心中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说辞后干脆装起了可怜，她眼中含泪，小声控诉，“我也不想的。”
“可”她偷偷朝谢玄看一眼，“可谢公子好似一直想要杀我。”
她吸了吸鼻尖，声音细若蚊咛，“我还不想死，可谢公子先前想用剑刺我不说，今日还想让我溺死在香江中，我自然不敢靠近。”
谢玄偏头轻笑，视线落在她眼眉，仿佛在思考她话中的道理。
余裳怕他不信，连忙继续道，“我发誓我所言非虚，谢公子你仔细想一想，若你喜欢的人一门心思都是如何杀你，你肯定也会和我一样的。”
谢玄缓缓摇头，“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他仍旧在笑，“但若真如你所说那般，她若想要我的命给她便是了。”
谢玄眼中透出些许疑惑，“这用得着多想吗？”
余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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