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秋的糕饼还未吃完,屋子里便传来了懒懒的一声询问:“是谁在外头?”
完犊子,幻境中的姜扶秋醒了,眼看着她就要被抓包,合欢树不知为何抖动起来,背靠着合欢树的姜扶秋还没来得及出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往上提起,塞进了密密麻麻的合欢花中,消失不见了。
离开那一瞬,她瞥见下面坐着的姜惊落却面色不动,一边收起她吃剩的糕饼,一边异常冷静地答道:“是我。”
好像早就知道刚才和她在一处的并不是幻境中的姜扶秋。
……
第一次从湖里被甩出来,第二次则是从树上跌下来。
姜扶秋稳稳地落地,有了第一次的教训,这第二次决计不会再如此狼狈。但她抬头,对上前面一群错愕的人时,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方才的幻境显然是姜扶秋自己的,在灵山时的快活日子,自在飞花里和姜惊落的小叙,都是她这些年来最为想念的日子
如此岁月静好,再也不见了。
思绪拉回现实,她对着前面一群呆若木鸡的灵山小弟子陷入了沉思。
红边白底的校服,这是她自在飞花的弟子啊!
但,姜扶秋再一思索,第一个是元湄衣的幻境,第二个是她的,第三个……该是姜惊落的。
姜扶秋的兴致空前地高涨起来,姜惊落心里在想什么事,她素来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清心寡欲得就差在灵山开一个尼姑庵。
平时除了下山除除祟便是在山上和肖尤臻一众人商讨事情。
不知她心里,藏着什么事。
是真的想在灵山开一个尼姑庵呢,还是想把云水尽搬去尼姑庵?
姜扶秋委实好奇。
她甚至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看四周景象,是灵山训练弟子的校场,看来现在人还是在灵山内的,不在尼姑庵。
“大胆,你是何人?”有弟子反应过来,指着她大声问道:“为何会从树上掉下来?”
我能是谁,我是你们的灵官大人。姜扶秋正准备理直气壮地叉腰回答,粗粗扫了一眼面前的弟子们,虽说她在世时自在飞花慕名而来的弟子不少,但她也是都在考核时见过一两面的,多少有些印象,这十来个弟子,她一个都认不得。
奇也怪哉。
年纪虽然大了,再不济死过一回,总该脑子不应当如此混沌,忘性不该如此大,怎么会一个都不认得呢?
“我,我是姜扶秋。”即便心中存疑,姜扶秋仍然响亮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她面露微笑,等着看面前这群弟子反应过来。
然而,全场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你是何人,为何冒充我?”扎着双丫髻女童费力拨开人群来到姜扶秋面前,鼓着嘴冲姜扶秋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白白胖胖又气鼓鼓的样子,像极了肉包子。
“你又是谁?”
“要你管。”女童不等姜扶秋回答,顺手指了指几个弟子,喊道:“你,你,还有你,把她给我绑起来,带回去,让爹爹看看这是哪里来的不讲规矩的人!居然连我也敢冒充!”
爹爹?
“二少主,这……这恐怕不合规矩。”有弟子露出为难的神色,看了看姜扶秋又看了看那女童,犹豫不决,“灵山千条山训有言,若非邪祟与侵害灵山者,不可随意处置。”
二少主?
灵山只怕老灵官膝下的两个女儿才担得起少主的称呼,一个是姜惊落,另一个……便是她姜扶秋。
莫不成眼前这个蛮横跋扈的肉包子是幼年的她!
她幼时原来这般不讲道理。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点,是……眼下这个情形,姜惊落的幻境停留在百年前她们都还未长大之时,难怪这些弟子她一个也不曾记得,这都是幼时的师兄啊,且并非自在飞花的弟子。细细看去,白底红边校服绣着灵山早些年的图纹,是早年的灵山旧校服,而非后来分峰之后的新校服。
方才大意了,并未发现这一点。
不过,既然是百年前的环境,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时候,老灵官还活着,她,她能再去看看他。
当年老灵官寂灭而去,姜扶秋不在身边,颇为遗憾。此后更是时常怀念,睹物思人。
姜扶秋双手后负,往前站了站,闭眼凛然道:“来吧,捉我吧。”
众人:“……”
一炷香后。
姜扶秋在云水亭内干坐。
分明说好要去见老灵官的,不知为何,怎么又被带到云水尽去了。
姜扶秋瞧了一眼正对她坐着的“肉包子”,正抓着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把玩着。
“我说肉……小娃子,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去见老灵官么?”姜扶秋沉不住气了,她实在是太想见老灵官了,哪怕一眼也是极好的。
“审人这种小事情,怎么能麻烦爹爹?”肉包子从亭子内的石凳上跳了下来,骄声道:“我阿姊便能做好!还有,不准喊我小娃子!”
“是是是,你阿姊能做。”姜扶秋敷衍道,顺带着东张西望,瞧瞧幼年时的姜惊落来了没。
幼年的记忆太过久远,她也有些许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个时候的姜惊落也是一板一眼,做起事情来板板正正,丝毫不乱。
是以幼年的姜扶秋遇了事必要先去寻姜惊落拿个主意。
冷风乍起,吹得湖面一层层涟漪,白莲花瓣微微颤动,有水珠从宽大的莲叶上掉落,滴进水里,清朗如同那骤然响起的声音。
“扶秋。”低沉,且冷静,却略显稚嫩。
同样一只白白净净的包子,却不像肉包子那般鼓鼓囊囊,稍稍清瘦了些,带着凌冽寒意。五官轮廓明朗清晰,可窥见几分成年的姜惊落模样。
“阿姊!”肉包子颠着过去了,在小姜惊落面前顿住,脸上身上的肉还在晃悠。
吃太胖了吃太胖了啊,姜扶秋心内懊悔,若不是当年吃太多,胖成一个球,她在修习术法的时候定能更加勤奋,灵力修为必能精进许多。
“何事寻我?”
“我今日在校场训练,从树上掉下来个怪人!”肉包子藕节似的手指正对姜扶秋,“她说她叫姜扶秋!我也叫姜扶秋,她冒充我,满嘴的胡话!”
“你叫姜扶秋,旁人就不能叫姜扶秋了?”姜扶秋耸耸肩,“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这名字独你能用?”
这个时候,小姜惊落总算是抬眼淡漠地瞧了瞧她,眸中带着点探究,打量了片刻,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
姜扶秋哭笑不得,她说她是百年后的姜扶秋,谁能信?先不说旁人,面前这个肉包子一定给气到跳脚。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事前来向灵山的老灵官大人寻一个主意。”姜扶秋思索片刻,故作老沉,那模样那气势,还真像极了某个不知名的门派派来向灵山寻求援助的使者。
“何事?”小姜惊落显然防备得紧。
“在下胡言山小小门派,近日来有些邪祟,小小邪祟不足为惧,只不过出了件怪事。”姜扶秋煞有其事地扯谎。
“什么怪事?”两颗小脑袋都凑了上来,孩子心性便是如此,听闻奇闻怪事,自然愈发好奇,饶是姜惊落这般少年老成之人,如今也只是个孩童罢了。
“这怪事,便是要来寻老灵官大人的缘由了。”姜扶秋佯装无奈,长叹了口气,“门主特意嘱咐此事不可泄密呀。”
簇在前面两颗小脑袋不动了,过了半晌,肉包子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姊,要不要带她去见爹爹?既然她是来找爹爹帮忙的,咱们也不能拦着。”
“行。”小姜惊落思索良久,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同意了。
姜扶秋跟在两个包子后边,想着待会见到老灵官,该是怎样一副情形。
竹林深深,曲径通幽。
小径两旁翠色的竹子宛若上好的翡翠,绿得沁人心脾。有几个身穿校服的弟子正拿着扫帚在清扫落地的竹叶,见到姜扶秋一行人,纷纷行了礼让出路来。
小姜惊落默然在前缓步而行,小姜扶秋倒是热闹得很,一路上问东问西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在这清净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可即便是与这地方不相匹配,姜扶秋最后还是在这住下了,这一住便是百年光景。
此处原是老灵官住的院子,后来改名作了自在飞花,成了灵山下一任大灵官姜扶秋的住所。
“爹爹。”小姜扶秋先蹦了过去,在院门外叫嚷,“我和阿姊来看您啦!”
“来了。”声音略显苍老,但响亮有力,一股莫名的力量汹涌而出。姜扶秋却并不在意这些,她只从这熟悉的声音里听出几句想念和心酸。
那个时候的她们,不知道老灵官已近寂灭之时,再过不久便要离开这世间。念她们年幼,不忍心告诉她们,灵山上下都知道的事情,独她们两姐妹被瞒在鼓里。
因而在老灵官寂灭之后,她二人还迟迟不肯相信,为此伤神许久。
算来这个时候,老灵官的身子应该是开始撑不住了。
“你二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个糟老头子这儿了?”院门被推开,那人的脸,在众人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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