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秋一激灵差点没从树上摔下去。
她歪着头往下看,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站在树底下,仰头看她。
“瞎子?”那男人对上姜扶秋的脸,疑惑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处?”
姜扶秋蹙了蹙眉,将怀里烧鸡搁在树枝交叉处,一个翻身稳稳落了地,“平白无故的,骂人可不行。”
“在下谈府三公子谈天筹,方才多有冒犯。”谈天筹对她作了一个揖,又看了她两眼,“不知灵山老祖宗在此,还望海涵。”
姜扶秋一挑眉,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老祖宗?”
谈天筹浅浅一笑,声音都软了几分,“我记得您,幼时我坠水,命悬一线,若不是您与老灵官相救,只怕活不到今日。您与老灵官的恩情我都记得。”
闻言,姜扶秋也仔细打量起对面这个人,脑子里轰然一下清明,原来儿时救下的谈家一位子弟就是他。
可时隔这么多年,他竟然也能认出她来。
“虽然多年未见,但我记得您的眼睛不好,不怎么能见强光。小时候便带着眼纱。”仿佛看出姜扶秋的不解,谈天筹从从容容解释,“还有您穿的这一身红,四海八荒都知道灵山的大灵官喜穿红色衣裙,您小时候也是穿着红裙子,站在床边看着我,我记得很清楚。”
“这么多年了,您还是一点都没变,还好,我认得出您来。”
姜扶秋讪笑道:“是啊是啊这么多年,没怎么变。”
两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姜扶秋也不知为何,分明她们之间没有什么其他尴尬之事,但此刻不知为何,站在此处,站在他面前,对着他温和的笑容,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这种有些许僵硬又有些许无奈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奇也怪哉。
“老祖宗,晚宴再过一个时辰便开始了。”谈天筹远远的朝上院看过去,“您要不要先随我散会步?”
见她没反应,谈天筹显然紧张起来,有些局促,“我是瞧您有些无聊,想着您不如四处走走,看看这里的风景,您若是不愿意……”
“散步?”姜扶秋四下扫了一眼,这里荒芜冷清,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散的地方,“在这吗?”
“自然不是!”谈天筹一听到姜扶秋并不拒绝,立刻喜笑颜开,冲上院指了指,“上院有一处幽景,论起景色,虽不敢说是四海八荒绝景之一,但排十决计是可以的。”
“哦?”
这四海八荒奇景绝色不少,但大多数都是高峰湖海,鲜少见过府邸内还有这般风景。真要算,姜惊落的云水尽和她的自在飞花勉强算是府邸院落里的绝景,但云水尽大的都像是一处小镇,位于高峰之上,自然景色宜人并不奇怪。而她的自在飞花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那棵合欢树增添不少颜色,便让整个院落瞧着颜色鲜艳,加之灵山的雾气和月色,,也算是秀丽之处。
谈天筹看起来很高兴,一路上说了不少话,行至中院时,有些小厮婢女迎面而来对他行礼,走出几步远,耳尖的姜扶秋听了几句。
“这姑娘是谁?怎么跟在三公子身边?”
“三公子从不亲近女色,这女子怕是不简单。”
“谁知道呢,兴许是今日来参加晚宴的世家大族里迷了路的小姐,三公子恰巧碰见送回去罢了。”
“别人兴许会送,但三少爷是不会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孤僻的毛病!”
“可他今日瞧着很高兴,还笑了。”
“这倒是很少见,不要多管了,我们做下人的,还是不要议论主子的事。”
脚步声远了,姜扶秋侧过脸瞧着喋喋不休的谈天筹,他看起来确实很高兴。
姜扶秋也不知他为何兴致高昂,看着并不是像是个热情好客的主,回想在树上初见时那一幕,她低头,对上的分明是一双阴郁的眼。
奇也怪哉。
姜扶秋跟在他后边一路畅行,行至一处院落,他一闪身,从偏门进去了,见姜扶秋不动,还探出脑袋来看她,“老祖宗怎么不走了?”
竟是有些许可亲可爱。
姜扶秋提起裙摆,踏过满地的荒草,也随着他进了这个院落。
原本以为进来之后便会看见他口中的“绝色景致”,但进来后依然是个空落落的园子,杂草丛生,没落已久。
“这便是……绝色的景致?”姜扶秋左右再一打量,认真托腮道:“这萋萋芳草,这古朴的院落,虽无繁华景盛,但也别有风味。”
她憋笑憋得委实痛苦,抬眼去看站在一侧的谈天筹,他想伸手过来拉扯一下姜扶秋,但又不知为何缩了回去不敢动弹,声音细如蚊蚋,“老祖宗别笑,再往里走走,穿过这院子有个幽幽小道,道路尽头是一处清泉的泉眼,您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他急不可待地往前走,因为过于急迫,途中还被石块绊了几次,姜扶秋还伸手搀了几把,有些羞赧地抽回手,往前的脚步又急促了些。
姜扶秋跟在后头,歪头望着他瘦小的身影,竟生出一些亲切感来。
他瞧着对自己很是上心,
姜扶秋生来是弃婴,一条命比草还贱,当年多少人都瞧不起她,即便如今是大灵官,也并不见得多少人发自内心地对她推崇。
不过是迫于自己无法反抗的压力罢了。
想到这里,姜扶秋轻轻地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
那边谈天筹却以为是姜扶秋生了不耐烦之心,故而冷笑,一下子紧张来,往前的步伐又快了许多,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结巴。
“老祖宗,您,您信我,真的马上就能看见了。这个地方偏得很,没人知道,寻常也没人会走到这里来,所以有些远,我真的没有骗你。”
姜扶秋看他急得话都说不利索,正欲开口解释道,幽幽小道尽头忽然一阵清明,柔软的光打过来,扑在二人身上。
姜扶秋抬头望去,扑簌簌落了一身槐花。
一棵槐树,生在一汪清泉旁,树根遒劲有力,深入贫瘠的土地,周遭生着密密的细嫩绿草,随微风轻轻浮动。
槐树生的不算大,至少比起姜扶秋院子里的合欢树是小了一半不止,但这棵槐树长得茁壮,累累槐花垂在枝丫上,沉甸甸压了下来,一串串簇在一起,几欲要触到人的肩头上。
若只是一棵槐树倒也不算多么稀奇,不过着槐树的花朵却异常美艳,平常的槐树只生一种花,或是紫槐花,或是粉槐花,又或是白槐花,黄槐花,但这棵槐树上四种颜色皆有,甚为稀奇。
槐花的味道很淡雅,不似金桂般的甜腻熏人,清香入心脾。
树根旁还有一汪泉眼,正不断翻滚,汩汩泉水流出,滋养着这棵树。
姜扶秋站在槐花下,有几朵花落在身上,也染得身上一阵芳香。
“这景致倒是不错。”姜扶秋捻着一串槐花细细打量,忽然摘了下来,放嘴里嚼了嚼,有些甜腻,“挺甜的,这槐花若是做成槐花饼,滋味应当不会叫人失望。”
谈天筹笼着手站在外头笑呵呵地看着她,点头应道:“是啊是啊,若是做成槐花饼应当是很好吃的。等哪天您想吃了,我摘一些叫会做饼的婢女做好给您送过去。”
“这槐花蜜也很香甜,花蜜入温水泡开,多喝对嗓子好,您一日日的在案前批阅折子,同其他灵官论事,多喝些花蜜也好的。我这存了一些,等您回灵山的时候带一些回去。”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