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秋同谈天筹在那偏院里呆了好一阵才出来。
高楼府邸,外头金碧辉煌热闹非凡,却不知晓这里头的一方安静小院有着如此美景。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处景色的?”往回走的路上,姜扶秋慢悠悠地四下打量,问道。
“也是偶然见得了一颗四彩槐树种子,想着您应当喜欢,便寻了处地方种下。”
姜扶秋一歪头,戏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喜欢呢?”
这下谈天筹又结巴起来,脸涨得通红,“这,这,我听说老祖宗您一向喜欢一些新鲜的稀罕玩意,想着您应当喜欢,这四彩槐树种也是稀罕物,您,您不喜欢吗?”
姜扶秋摇摇头,笑了,“难为你有心了,我是喜欢的,而且很喜欢。”
“是么?”谈天筹也跟着笑了,“那就好,您喜欢,这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姜扶秋心里寻思着谈天筹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幼时救他时并不求他记着并回报些什么,但想不到他一直记着并且还对她这样上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着,从幼时救他一事谈到这四彩槐树的事,再是谈到这府邸落成,便走到了前院。
姜扶秋笑了一下,看着门前宾客熙熙攘攘挤在一处,抬头望天,“这时候也差不多了,晚宴许是要开始了。”
“是啊,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一个小厮站在一旁瞧见谈天筹,早巴巴地赶了过来,讨好道“三公子,里边给您留了位置,您先进去坐着?”
末了看见站在一旁的姜扶秋,瞪大了双眼,“这,这不是方才偷鸡的那个……”
谈天筹低眼瞧了他一眼,带着一股阴冷,“你说什么?”
小厮顷刻间便闭了嘴不敢多说话,忙不迭往前两小步,弯腰低头哈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将贵客错认了。”
姜扶秋倒是无所谓,只是笑了笑,耸肩道:“无碍,你们谈府的烧鸡好吃,我馋嘴,便多吃了点,不用怕。”
小厮却不敢动了,拢在袖子里的手不住发抖。
谈天筹不再管他,而是引着姜扶秋往里走,“您先和我进去吧,外头人多有些喧闹,扰了您的清净。烧鸡么,烧鸡里面还有不少,让后厨给您做些新鲜的。”
他说烧鸡的时候,分明是很认真诚恳的模样,但不知为何,竟有些许滑稽。
姜扶秋想了想,大抵灵山大灵官偷烧鸡这事本就滑稽的不得了,难为他谈天筹还要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只不过从小厮的反应来看,这谈家的三公子只怕不是什么善茬,平日里应当是个狠角色,这才一个眼色便叫人失了魂。
姜扶秋便往里面走边问道:“眼下晚宴尚未开始,你带着我先进去,只怕有失礼仪,谈老爷子要不快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姜扶秋往前走的步伐却不停。
她走得很是积极。
也并不是图个清净。此次晚宴,谈家很是看重,请的都是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人物,各个也是给足了谈老爷子面子,从四面八方赶来。
这次不仅仅是参加个晚宴如此简单,也算是一条认识其他四海八荒的权贵的渠道,毕竟平日里难得聚在一起,此次机会更显十分珍贵。
都是铆足了劲来证明自己身份地位的人,姜扶秋虽然不在意这些,但灵山不能不在意,多少也需表示一二。
灵山准备的珍礼已经叫弟子送了过去,但姜扶秋只这样穿着,颇有些寒酸。
她是带了衣裙来的。
灵山给大灵官准备的衣裙自然不会寒碜,谈家的请柬一到,姜扶秋的晚宴礼裙便已经开始筹备了。自在飞花的弟子们下山请了凡世间最好的绣娘来灵山,还去了天山求了天蚕丝来作为布料。
灵山的大灵官,要穿,便是要最好的。
绣娘花了足月的时间来绣裙子,这条裙子实在珍贵得很,至少给姜扶秋穿是暴殄天物,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原本想的是送给姜惊落穿,但奈何姜惊落不爱穿裙子,于是又被退了回来,姜扶秋不穿也不是,穿又怕扯坏了,试过一回后只好供奉着不敢碰,等着晚宴时再穿。
然后问题来了。
这么容易坏的裙子,自然是不能穿着一路奔波的,姜扶秋千里迢迢赶来西荒的时候,是扛着一个盒子来的。
为什么不让弟子扛着?
因为弟子们几乎人手一份珍宝,是送给谈府庆贺新府邸落成之喜的,更何况当初姜扶秋因着府邸一事和谈老爷子闹不愉快,这不,只好多送点礼来赔罪。
她只好自己扛着盒子来,这裙子虽是天蚕丝所制,但出奇的沉,想来绣娘在上头应该是加了不少的珍珠玉石,还绣上了十足的各色贵气之花,姜扶秋当初试穿的时候,有一瞬的恍惚自己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那个。”姜扶秋试探性地叫了一下,“这里何处有换衣处?”
谈天筹顿住脚步,回头疑惑望她。虽然有所不解,但还是给她喊了一个婢女过来,“这位是谈府的贵客,你且带去厢房内换衣。”
婢女低着头应允,领着姜扶秋去换衣服。
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什么,姜扶秋回头冲他笑,“多谢!”
奈何还未走出两步,身后冷冽的气息扑了过来,姜扶秋停在原地,不知为何后背发凉。
“扶秋。”
身后那人声音冷冽,带着一贯的冷漠。
姜惊落到了。
姜扶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总之现在的情形竟莫名地叫她有些心虚,但她分明没做什么亏心事。
“阿姊,你来了?”姜扶秋回过头,对上姜惊落。
银袍羽冠,剑眉星目,饶是女子生的却英气俊美,姜惊落这人,女相美,男相也俊。
真美之人,不分男相女相。
这四海八荒,独有姜惊落一人的容貌可碾压众生,她姜扶秋虽然生的也不差,但若作男相,并不会如女子般这么惊艳。
“时候到了,便来了。”姜惊落却不看她了,而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站在一侧的谈天筹身上,目光里带着些探究的意味。
“这位便是灵山的北凉君,我阿姊姜惊落。”姜扶秋一个闪身挡在谈天筹面前,心虚道:“这位是谈家的三公子,谈天筹。”
“谈天筹。”姜惊落重复了一遍,点点头,将姜扶秋扯了过来,“劳烦你了。”
谈天筹局促道:“不劳烦不劳烦,能与老祖宗在一处是我的荣幸。”
姜惊落不语,道了谢之后便面无表情地拉着姜扶秋往外走。
“阿姊,你怎么了?”姜扶秋总觉得姜惊落对着谈天筹有着莫名的敌意。可分明二人才见过这一面。
“无事。”姜惊落冷冷淡淡地回应,“你的裙子呢。”
“方才正要去换的,你给我带出来了。”
“时辰快到了,你先去换。”姜惊落站在原地,朝着走出来的方向望了一眼。“你离他远一点。”
“为何?”姜扶秋甚为不解,“我幼时救过他的命,因而多些好感罢了,他不算坏人。”
“你是灵山的大灵官,无论你在哪里,都有人对你虎视眈眈。”姜惊落眉头轻皱,“我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没忘没忘,我下回不敢了。”姜扶秋佯作自己要挨打的模样,笑嘻嘻地跑开了,“阿姊我先去换衣服,晚些时候来找你!”
那婢女也跟着跑出来,但谈天筹却没有跟出来,看来他也看出了姜惊落的敌意,不想姜扶秋为难便不出来了。
那婢女跟在身后气喘吁吁,“贵客您往这边来。”
马上便是晚宴了,姜扶秋一到厢房里便开始脱衣服,早有灵山弟子捧着盒子在外头候着了。
“阿拂,你快些,要来不及了。”姜扶秋一边解开衣襟一边催促道,阿拂又好气又好笑,“老祖宗,方才我们还在想,您将盒子扔给我们,自己不知跑去哪里快活,指定要忘了换衣裙这事,正准备去前院门口堵着您呢,想不到您自己倒是记起来了。”
“不许拿我开玩笑!”姜扶秋匆匆忙忙地套上里衣,阿拂将盒子打开,里头躺着艳红的齐胸襦裙,天蚕丝是白色的,但因姜扶秋喜红,这便特地用朝露灌溉育成的丹蔲花捣碎了,再配以姜扶秋的一滴血,将裙子染红,因吸收了姜扶秋的血,颜色便愈加鲜活,细看时便会发现这红似乎在四处游走。
前胸处绣了一朵牡丹,大朵花铺开来,针脚紧密,仿佛下一秒便挣脱开绽出,裙摆处也绣了一圈的花,据说是将这四海八荒千百朵的花都绣了一朵上去,因而小且密。
裙子有三层,里头一层红丝绸内衬,外层便是一层天蚕纱,裙摆处绣了花,最外层是水纹般的圈圈荡漾开来的纱,一圈一圈飘下来,若真要论起来,最外层不是一层,该是六层,那水纹刚好蜿蜒而下六圈。
走一步便如水波流动,白腻的脚踝在裙摆处若隐若现,美艳不可方物。
披上大袖衫,袖口处又是一层金线,绣着吉祥如意纹。后背处是三朵大开的牡丹。
华丽不可言之。
姜扶秋换好衣裙,听得外头一身沉闷的钟声,随着尖锐的高叫,“晚宴始,请诸位宾客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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