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姑娘换下带血的衣服早些休息吧。”
严叙打断了齐韫关于谷清胤的长篇大论,起身便要外头走去。
齐韫悻悻住了嘴,她怎的又忘了,严叙便是被这所谓的青梅竹马情谊所伤。
严公子愿意护她寻师兄,已是功德一件,她却得意忘形在他伤口处蹦跶。
着实不该!
“公子不休息么?”
齐韫听出来了,若严叙只在外头候着她更衣,便不会嘱咐她早些休息。
然现下外边更深露重,禅院内再无空房,齐韫自是不忍见他于外边受冻,是以劝道:“既是结伴同行,自会遇着不便的时候,公子何须介怀?且白日里公子赶了一天的马车,又同贼人好一番搏斗,更应好好休息才是。”
严叙知齐韫字字真切,便不再推脱,他微一点头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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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衬得四周更寂静了些。
禅院内虽多有借宿的行客,然在佛门清净地,他们自发不敢多有声响,晚间入了房门便不再外出。
是以偌大的禅院内,于天地间悠悠独行的,仅有严叙一人。
确切来说……还有掠过的一抹黑影。
黑影将严叙引至竹林深处,方才现了身向严叙跪下,“请阁主回阁主持大局。”
竹林里月影斑驳,并看不清人脸。
严叙循着声音却认出了,来人是陆知离的亲随,霍启。
“回去转告陆知离,如若他再打齐韫的主意,便休怪本座不顾念多年的同门之谊。至于其他,我意已决,无须再商议。”
严叙声音骤沉,瞬间达至冰点。
那日齐韫思量之余告诉他,隐月阁是唯一仇家。
严叙虽晓齐韫所指实为自己,然这番话却教他想到陆知离——
家仇得报后,他欲将隐月阁发展成盛朝最大的商会,再不过问江湖事。而陆知离作为执事堂主,却主张乘胜追击,一举夺下江湖盟主之位。
阁内主战派不在少数,却慑于严叙的狠绝而不敢站边,时下陆知离并翻不起大浪。
隐月阁金盆洗手的第一步,是向沧浪山庄提亲。
陆知离虽多次阻拦未果,但不代表他不会暗中破坏。
严叙本有所怀疑,私下也派了暗卫去查。暗卫虽尚未回报消息,然今夜殷卢的凭空消失和霍启的突然出现,都教他拨开了迷雾。
打从一开始,陆知离便紧盯着他。
“主子要属下务必将阁主请回。”
霍启仍是低着首恭敬应答,下一瞬却被严叙扼住脖颈提了起来。
严叙褪去了同齐韫相处时的温柔风趣,眼底一点点淬上了寒霜。他勾了勾唇,好似此时捏在他手里的,不过是蝼蚁一只。
“倒是他的好狗。”
严叙将手一点点收紧,冷着声出言讥讽。
霍启的脖颈由红转白,额际青筋突出,血管几欲崩裂开来。他的手倒是无束缚的,却不敢做一丝一毫的反抗,顺从地将自己的命交到严叙手里。
他虽常年侍于陆知离身边,却也深晓严叙的行事作风。
若激得严叙疯起来,想要好死已是不能。
在霍启将将断气之际,严叙却松了手,他有如丢一块破布般将霍启掷于脚边。
佛门清净地,他不想污了此地方。
而实则真正让严叙理智尚存的,却是齐韫。
于严叙眼中,齐韫的内心是净土圣地。
过去他没得选择,双手的确沾满了鲜血,甚至如今,他要护齐韫亦尚须杀人。
但至少,他不该再杀伐恣意。
终有一日,他会彻底洗清隐月阁,坦荡向齐韫再作一回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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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惩戒,霍启元气大耗,瘫软在地久久不能爬起。
严叙居高睥了他一眼,旋身便往齐韫屋内走去。
他的小丫头,还在等着他。
严叙离开时,将门关得倒紧。他一推门,厚重的木门便发出“吱吖”声,一颗乌黑的脑瓜子从地上的被单里冒了出来——
“公子可去了好久!”
齐韫虽嘟囔着,眼里却盛满了喜意。
更衣过后,她不再穿得如白日里厚实,早早躲进了暖和的被子里。可不望得严叙回来,她到底是睡不安稳的。
“你怎的睡地上?”
只望了齐韫一眼,严叙心头顿时柔软,适才因陆知离而起的戾气已消散殆尽。
他隐约觉着,自己若同齐韫相处的时日再长些,约莫要立地成佛了。
又不对,佛者不动凡心。
他终是成不了佛。
齐韫却不晓得严叙心里的一番自言语,时下不禁起了腹诽。
这严公子,又说废话了不是?
他看不出来她的善解人意吗喂!
“我喜欢呢!”
齐韫视线随着严叙身影而动,故作巧笑。
不会吧,不会有人相信吧?
然而下一瞬——
严叙将榻上的床褥卷做一处抱在胸前,在距齐韫三米外的地砖上铺了开,“巧了,我也喜欢。”
齐韫:“?”
“我睡相不太好,睡下后若滚至姑娘身边,还请姑娘莫要客气,将我踹回来。”
严叙舒坦躺下前,先同齐韫告了声歉。
齐韫:“?”
“姑娘如不放心,便委屈姑娘睡回榻上吧。出门在外,还请姑娘多多担待。”
严叙如此模样惹得齐韫哭笑不得,至此她终于听明白了,他是变着法将自己送回榻上。
九月天寒,被单尚未暖着齐韫身子,严叙的话却暖了她的心。
眼见严叙是不会再睡回榻上了,齐韫亦不扭捏,她用被单卷着身子站起了身,向床榻走去。
经过严叙身边时,她顿住了脚步,微俯下头朝严叙眨眼而笑,“那公子可要记得,你又欠下我一个人情了。”
“好说。”
还人还是还情,他严叙都已整装待发。
只怕她不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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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赶路时,齐韫已是睡了一路,这沾床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又沉沉睡了去。
从天窗上洒下的一抹月光恰照在齐韫的侧颜上,严叙转过身子,视线亦追寻着月光,落在了齐韫身上。
那是他十年前便追逐的光。
望着齐韫娇憨的睡颜,严叙了无睡意,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十年前。
彼时,严家于江湖上尚有着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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