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世上有三种东西无法掩饰,贫穷,咳嗽,与爱意。

    在宋辞看来,还有第四种——好吃或是难吃。

    她对别人情绪和脸色的变化向来敏感,尤其刚入口时眼眸里的光亮,是惊艳亦或是质疑,那一刹的乍现,无法骗人。

    宋辞能很清晰的看到刚入口时,他瞳仁的震动,联合动作神态,还有细微上扬而不是皱起的眉……

    她判断,这道酒酿小圆子,他定是喜欢的。

    回想起某人信誓旦旦的“我不爱吃这些”,宋辞刻意装作人畜无害,凑过去坏心眼儿的问:“今日这道甜汤,公子以为如何?还合您的胃口吗?”

    萧让尘仍沉浸在味觉恢复的震惊当中,表面虽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光是整个人不自然的怔住,就足矣说明了他的反常。

    恍然间被她甜软清澈的声音拉回现实,他放下手中汤匙,轻咳了咳:“嗯……中规中矩吧。”

    “哦?是嘛!”宋辞双臂抱胸,好气又好笑:“我这偏远边关的小摊位,做出来的东西当然中规中矩了!若真从您见过大世面的嘴里说出好吃二字,想必我现在早就进宫当御厨了!”

    萧让尘顺着她的伶牙俐齿对望过去,冷静依旧。

    视线中,少女生得明艳娇俏,气息生动鲜活。字符噼里啪啦蹦豆子般从那张小嘴儿里跳出来,句句清晰有力,真是半点都不肯让人。

    两人相视,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彼此的模样,一个在清澈见底中倒映,一个则在深邃寒潭中浮现。

    视线的交织中仿佛有道抓不住的线,难割难斩,火光交错,到最后竟也说不清是敌意,还是赌气。

    陆行川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无措,劝阻的话闷在喉头半天,半天说不出声。

    终于,他轻轻启口:“别吵架别吵架……”

    “谁吵架了!”

    “我才没和她吵。”

    宋辞与萧让尘同时对着他转过头,异口同声。

    “……”陆行川扁扁嘴,视线瞥到一旁,无语至极:“行行,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谁管你们啊!”

    那一刻,陆行川脑中莫名冒出一句话,虽然可能不太恰当,但真的,夫妻吵架狗都嫌。

    话音落尽,两人望向陆行川的视线重新收回,再次相对。

    宋辞:“他又没诋毁我,只是说了点实话,我干嘛和人家吵架?没道理啊!对吧?”

    萧让尘:“并非找茬,而是为了让你能更好的进步。”

    “哦?原来是这样啊!”

    “是的。”

    “那我还得谢谢你喽?”

    “不必言谢。”

    “我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

    “……”

    ——

    夜渐深,碗中的酒酿小圆子也见了底。

    萧让尘和陆行川素日里都是经惯了酒精洗礼的,区区一碗甜酒酿,无关痛痒。

    宋辞就不一样了,她在现代时那具饮啖兼人的身体并没有跟着过来。

    虽说原主这位宋小姐模样生得跟她相差无几,但食量却小的可怜,从前更是滴酒不沾,所以酒量也可想而知……让人免不了有些力不从心。

    此刻一碗酒酿下肚,也不知是这古代的食品质量太过强横实惠,还是她身子太过弱鸡,总之多少有点双颊燥热,浑身无力,脚底下就像是踩了团棉花。

    亏得润弟自告奋勇先回去送食盒,让她免得累赘。否则凭这迷醉微醺的模样,再提上两个食盒,恐怕连家都不一定回得去。

    起身收起桌上的碗,规整好桌椅板凳,宋辞与两位还不知道名姓的公子一一道别。

    转身,拍了拍发烫的脸,迈开步子准备回家。

    萧让尘在其身后,视线始终笼着那道小身影。

    他见过喝醉的人,要么眼神迷离,要么走路摇摆不定,再不济也要说点胡话……显然宋辞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她没有醉。

    但……

    默声地给陆行川使了个眼色,后者假意心领神会,飞快追到宋辞身边,向半空虚伸出手臂,拦住她:“宋姑娘,还没给你银子呢!”

    萧让尘的神色立刻从欣慰变得无语,暗想:谁让你说这个了。

    “银子?”宋辞懵懵的转过头,紧跟着反应迟钝的脑袋搭上了那根线:“哦!银子啊!”

    “上次收了你们足足二十两,答应过要给你们续个月卡的!所以别说这一次,就算下次,下下次,往后的大半个月里,我都不会再找你们要钱,安心来吃便是。”

    陆行川求救萧让尘:“你看,这……”

    他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到她跟前来,高大的身形投下阴影,将宋辞一整个都笼罩在里面。

    半仰头望着萧让尘的宋辞,由于角度问题,一对本就美妙绝伦的眼眸显得更大,更无辜,桃腮红扑扑的,仿若娇艳的花瓣上凝着珠露。

    此刻,无人懂他的触动,亦无人能感同身受他的担忧。

    凭他再淡漠,再不肯在她面前展现柔情……有些话借不了旁人的嘴,他不得不亲口对她说。

    “一个人回去,不怕吗?”

    原本那份不由分说的关心,终究还是拐了个弯,变成了询问。

    宋辞摇摇头:“润弟先回去送东西了,顺便给家里带个信儿,说今天晚点回去,免得他们担心。等他放下东西,就会折返来接我。”

    “是那少年?”

    “对。”

    “他是你弟弟?”

    “邻居弟弟。”

    “哦……”萧让尘垂下眸,若有所思的轻拖尾音,待重新挑起视线之际,神色又如往常般,似乎从未产生过半分波澜:“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宋辞短暂思索一番,答道:“按时辰算,应该快了。”

    “好了,我得走了,有点累想回去睡觉了。”

    她边从他身侧绕开,边自顾自念叨:“没准半路走着走着就撞见了呢?而且入夜街上到处是巡卫,没什么好怕的!”

    眼见宋辞器宇轩昂地从他旁边略过,兴致阵仗活脱脱像只大公鸡,满脸写着天不怕地不怕。

    可放在他这样高大的男子面前,她就像只毛茸茸尖尖嘴,两只小爪子乱扑腾的小鸡崽儿,愚蠢傻气中透着可爱,是最受欢迎拐骗的第一人选。

    于是,他吁了口气,两步并到她侧后方,终于将最开始的那句不由分说,宣之于口:“我送你回去。”

    鉴于他这个人的脾气秉性,宋辞本想拒绝,暗自腹诽道“再危险还能有你危险”?

    但转念又一想,纵使他再冷,再难相处,当初也在宋姝面前砸下重金替她解围,而后还送她回家,告诉她晚时注意安全。

    归根究底,无非是歹脾气,算不上真恶人。

    比起藏在隐秘里的魔爪,若被掳了去,为奴为婢都算是好的,更惨一点直接卖到风月场所,逼良为娼……那才有她的苦日子过呢!

    外加古代没有现代完善的体系与设施,没有普及公民身份登记,没有目所能及的地方尽是监控探头……现代的案子尚且难以破解,若真在这里出点什么事,怕是直到死的那天,也不会等来救赎。

    想着想着,一股莫名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她不着痕迹瞄了眼身旁叫不出名字的清贵公子,身子偷偷朝他的方向靠拢几分。

    ——

    是夜,有月,有星,无风……

    人间从繁华喧闹逐步回归到寂静,散落的清辉撒在地上,由碎玉化为投影。

    玉兔不语,静观人间。

    忽的,它雪白的长耳微微一动,歪歪头,红眼珠中流光闪动。

    它看见……有两道相隔的光影,骤然缩近。

    她不安地暗搓搓靠拢。

    而后,他若无其事的,顺理成章的,与她紧紧并肩。

    ——

    一路无言,同样这途中三人也没有遇到折返的润弟。

    宋辞正纳闷,料想他是走岔了,刚好与他们错过,还是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

    揣着心里那份不安,直到快要到家的时候,她遥望两户院子前燃起的光源,心里莫名得到宽慰,松缓下来。

    可还没等那颗心沉到肚子里,突然,她意识到不对劲,猛地抬起头。

    不对!

    有问题!

    家中留一盏门前灯烛,为她驱黑引路,这本没错。

    错就错在,不该这么亮……

    宋辞快步赶过去,身后的萧让尘陆行川不明所以,也跟着加紧步伐。

    来到附近,果不其然!院前围着一大群手持火把的人,多半以青中年男子为主。

    “我家祖祖辈辈几代人都住在这里,前后上百年!房契地契一应俱全,你凭什么赶我们走?”

    “对啊!就是!没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其中一个官服样式衣着的人摆了摆手,出言平复:“这些都是老爷的意思,我们只不过替他来传个话,让大家早有准备,回去收拾收拾家当,免得到时候打个措手不及。”

    “你说,咱们谁也说的不算,都是听人号令的,何苦相互为难呢?对吧?”

    “我不管!”一位宋辞脸熟的街坊对揣着双手,面色垮下:“反正我不搬!要拆,就从我们一家老小的尸骨上踩过去!”

    家里的老太太见势,心领神会,双手一扬,袖子一甩,往地上一坐不顾三七二十一闹开了:“哎呀!没法活了!官老爷欺负我们老百姓,我死了算了……”

    气氛被这么一带,人群顿时骚乱起来。

    宋辞在不远处望见这一幕,眼角不禁下意识抽了抽。

    嗯,很好,很经典的闹法,虽然难看,但多数管用。

    她奋力拨开人群,寻到钱婆婆和隔壁一家。原来润弟是被绊在这里了,所以才无暇抽出空闲回去接应她。

    宋辞拉住钱婆婆递过来的手,看看身后的官兵,又看看婆婆:“这是怎么啦?”

    “也不知是咋回事,后半晌这群人突然来挨家挨户的叩门,说朝廷要征地,让咱们三日后搬走……”

    “啊?这也太突然了吧?”她继续追问细节:“他们有没有说征地是从哪到哪?咱们整个亭里都要搬走吗?”

    钱婆婆年纪大了,越着急,说话就越有些不爽利,还是隔壁婶婶快人快语,答她:“只咱们这一街的,全部搬走。”

    她表示困惑:“啊?这怎么可能啊?”

    “朝廷征地,就只用咱们一条街?”

    “西丘的北境,北境偏远的镇子,镇上角落的亭乡,其中的……一条街?”

    “想想都不可能啊!他们要这一块地拿来干嘛?腌酸菜?”

    这事来的反常,细品之下疑点重重。

    言谈间,宋辞隐约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起头,发现是送她回家的那两位不知名公子。

    刚想褪去警觉,余光扫到一道尖锐的视线,不怀好意。

    她抬眼望过去,却捕了个空。

    那个方向仅有的几人都目视着其他地方,没人看她……

    只是那个方向的人,毫无例外,都是官兵。

    所以……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太以自我为中心的嫌疑,但宋辞不得不这么想。

    这些人应是冲着她而来的,包括强征。

    慌乱之际,她在嘈杂人群中望到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瞳。

    他对她点头。

    哪怕并无半字半句,两人在那刻偏是心意相通。

    她知道,他在肯定她的想法——今日这档子事,当真是冲着她来的。

    宋辞乍然火气窜起,抬脚张嘴就要上前理论。

    一双温温的手点到为止的,礼貌地覆在她的小臂上,刚好止住了她的鲁莽。

    黑夜混沌中,她只听到淡淡的一句。

    “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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