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廷把车停在科研所门口,下车的时候还对着镜子拨弄拨弄了头发,确认自己帅得一塌糊涂后,他抱着一捧雏菊花凹着造型站在了车边。

    徐夏宁每天六点准时下班,不拖延一分钟。

    六点十分,她出现在门口,霍斯廷摆了半天的姿势瞬间崩坏,高举起手臂兴高采烈道:“宁宁!”

    隔着五十米的距离,徐夏宁停住脚步看向他。

    她近视,但不喜欢戴眼镜,隔远了看谁都是迷迷蒙蒙看不清脸。她能看到他夸张的摆臂动作,看到他修长的腿和一双沾了泥的脏旧马丁靴,他喜欢穿风衣,衬得整个人挺拔精神。

    “霍……”她唇微张,做了一半嘴型,又把下一半抿回去。

    “周震太不是人了,他那孙子今天骗我下溶洞,七十多米深,下面十多米全是雾气,我差点下去了上不来,那玩意儿就没把我当人,我下回不跟他们玩了。”

    霍斯廷向她走过来,嘴里像发报机一样噼里啪啦地抱怨了一通。

    徐夏宁似笑非笑,“你是人吗?”

    “怎么不是人了,我能跑能跳,有血有肉,能哭能疼的,怎么就不算人了?”霍斯廷故作不忿道:“在外边别人欺负我,回来你又欺负我,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徐夏宁的阴阳怪气在他的直球面前显得很没用场,她没再嘲讽他,看向他手里的花束,语气缓和道:“给我的?”

    “当然,亲手摘的,凌晨五点的雏菊,我亲眼看着开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太美了,等以后你有时间了,我们就一块出去看风景,你是不知道,我心里挠痒了一路了,总想着你要是在就好了,都怪我不喜欢拿手机,找半天没找着,不然能录下来给你看,特壮观!”

    她三个字换了他一通长篇大论。

    徐夏宁哂笑。

    他看什么都觉得壮观,前两年部门小团建,意思意思去附近一个小景点搞了次野炊,途径一条十几米高的小瀑布,霍斯廷激动得和什么似的,不知道的以为他是看着什么“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庐山瀑布了,最后还是徐夏宁觉得丢脸,把他从瀑布旁边连拉带拽地弄走的。

    徐夏宁接过他的花,礼貌说了句:“谢谢。”

    霍斯廷手搭在了她肩膀上,大喇喇道:“别介,我就不乐意听你说这两个字,搞得好像咱俩都不熟一样。”

    他身体的哪一个部分不是她亲手创造的?

    “我们还要怎么熟?”她睨他。

    霍斯廷揽住她肩膀,把她往车里带,“怎么熟……今天起太早了,感觉你一天天净忙工作,是不是得补偿补偿我?”

    他声音压得很低。

    徐夏宁没搭理他,拉开副驾驶的门上了车。

    霍斯廷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室,嫩黄的雏菊花被徐夏宁放到了后座上,霍斯廷也没管,他拉上车门,将徐夏宁的手攥紧自己的手心里,搂住她的腰,带着一点强势地盯着她的眼睛。

    “别闹。”徐夏宁抓住了他往上不老实的手。

    霍斯廷轻轻笑着撒娇说:“亲亲。”

    “亲你个大……”她忍无可忍的脏话被他含进了嘴里,他衔着她的唇,轻轻地吮着。

    在这种事上他并不急迫,总是很温柔,轻轻地带动她,慢慢地摩挲着她。

    徐夏宁尝到了他唇内甘甜的津液,脑子里开始想,当初设计的时候是采用的哪个方案来着,关于蜂蜜的提议是被否决了吧?为什么他还能分泌这么甜滋滋的液体?

    霍斯廷沉浸在这个吻中,他闭着眼睛,呼吸微微地喘,压抑着而又急不可待似的,仿佛要宣泄什么,又在畏惧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走神。

    他身上喷了淡淡的香水,徐夏宁无心此道,闻不出是什么香水味,因为气味并不强势,带着点儿勾人的意味,挺好闻。

    她嗅了嗅,从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下忽然闻到了一点点血的腥味,她推开了霍斯廷。

    霍斯廷睁开眼睛,一贯清醒的眼神失焦,还沉浸在吻里,像磕猫薄荷磕上瘾的猫一样。

    徐夏宁抿了抿唇,拉着他的衣摆往上掀,霍斯廷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低声笑道:“宁宁,大街上呢,咱们这样不好吧,要不先回家再……”

    “掀开。”她声线清冷,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

    霍斯廷和她僵持了两秒,落败,低头掀开了自己的衣服。

    他紧实的腹部中间有一道贯穿的血疤,皮肉像是烧焦过,泛黄泛黑,徐夏宁心头一凌,神情越发严肃,她伸手摸了摸,根据愈合程度,判断伤口应该是在几个小时前造成的。

    “怎么弄的?”她抬头盯着霍斯廷眼睛问。

    每当这个时候,徐夏宁的眼神里便只有了无机质的审视,一种不包含任何□□的,单纯看待一件物品的眼神。

    他是她的所有物。

    霍斯廷呼吸着,腹部上下起伏,他握开她的手,温声道:“下溶洞的时候被钩子划了一道。”

    “怎么处理的?”

    “用了愈合贴,很快就会好的。”

    他轻轻按着她的后脖颈,反倒有安慰她的意思。

    “我是说,他们怎么给你处理的。”她一字一句地说。

    “双氧水消过毒了。”

    “然后?”

    “上了药就能好了。”

    徐夏宁抽出被霍斯廷攥着的手,拿起手机开始翻周震电话。

    “真没事了,你摸摸看,都不流血了。”

    霍斯廷想捉住徐夏宁的手摸伤口,徐夏宁却径直抽回手,拨通了周震的电话。

    那边接得倒快,洪亮的声音道:“哎,宁姐,今天怎么有时间打我电话了?”

    没有不兜圈子,她开门见山:“你把霍斯廷借出去的时候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霍斯廷在旁边捣蛋,捏她耳垂说:“我不是个物件,不要总说什么借不借的。”

    徐夏宁拍开他手瞪了他一眼。

    “宁姐,这事真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霍十六还好吧?”

    霍斯廷听见了,不满道:“有点礼貌,叫霍哥!”

    “行行行,霍哥霍哥,正好你也在,你帮我说说,当时是不是情况太紧急了,不是我不帮你处理,对不对?”

    徐夏宁打断他尝试甩锅的行为,追问:“他是被什么划伤的?伤口这么大为什么回来后不带他去医院处理?”

    一到京市,霍斯廷一脚油门直奔老婆工作单位,招呼都没和他打一声,他还是看到消息才知道霍斯廷先走了,但也不可否认他是没有重视霍斯廷身上的伤,周震哑口无言。

    “你是队长,周震,我是相信你才交给你带队的,半天时间就成了这样?够可以啊!”

    “宁姐,咱俩的感情,至于这么和我急赤白脸的嘛,坏了咱们补补嘛,这你专业的,我跟你说,今天得亏是十六,好家伙,你没看到那溶洞下多凶险,要不是十六,估计我们真得折个人进去。”

    “东西,”徐夏宁点头:“他在你眼里儿就是个东西。”

    “不……不然呢?”周震结巴道:“他又不是人,不是个东西还能是个……”

    “他也会流眼泪,会流血,会疼,他的身体也是肉长的,周震,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屁话,十几年的感情,我要翻脸也是不留情面的。”

    都说徐夏宁把for16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周震算是领会到了,急忙认错:“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真不至于……”

    他有心还想再找补两句,徐夏宁直接把电话撂了。

    她是因为他才勃然大怒的。

    霍斯廷和她十指相扣,摩挲着她的指骨,低喃道:“宁宁……”

    “你真的是……”

    徐夏宁是还想骂他一顿。

    不知道她那时候是给他安错了芯片还是装错了程序让他脑子这么短路,要骂他,她能骂一箩筐,但看着他温润的眼睛,还是生硬地换了语气,问他:“还疼吗?”

    “疼的。”他没有说谎的能力,或者说,在她面前,他是没有说谎的能力的。

    徐夏宁掐了他一下,说:“疼也忍着,回家!”

    他很喜欢“回家”这两个字,弯着唇笑着说:“我家宁宁真好。”

    脑子短路的玩意儿。

    不想看他,徐夏宁侧过头看车窗外。

    日新月异的城市在她眼里快速飞逝,京市的冬季黄昏几近于无,天上已经暗下来,夜晚比白天来得更早更久。

    耳边是他的絮絮叨叨:“外面还是太冷了,你抵抗力又不好,出门要多穿几件衣服,那件羊绒打底衫这个季节可以穿了……”

    她一天的烦闷却在他一刻不停地絮叨里减弱。

    他乐观积极,胸怀又像海一样宽阔,就像她的精神抑制剂,只要他在她身边,所有的烦躁郁闷负面情绪都能减轻。

    他的最初设定其实并不是伴侣型机器人,而是用于科研的类人智能体,可不知道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从开眼的那一刻起他的整个世界里就只有一个“徐夏宁”。

    有人说可能是他的智能水平还不够高,没有达到预期目标。

    可没有人想到全球第一个自主型仿生智能人,在智能程度达到一定“自主活动”权限后,竟真的开始认认真真追求他的主设计师,每天跟在徐夏宁屁股后面,跟屁虫一样,左一个“宁宁”,右一个“宁宁”,听得人牙酸。

    后来,她真的和他结婚了。

    说结婚并不完全恰当,官方地说,他们的关系实质是“绑定”。

    就像现在向外界公开的for17有他的专属管理员一样,for16的管理员就是徐夏宁。

    不同于20版本的for17,for16是国家人工智能领域的重要底牌,他的存在低调、不予以公开。

    也因此徐夏宁主动提出与for16以婚姻形式绑定,上面考虑后,通过了她的提议,将这认定为为科学所做出的个人牺牲,不解的只有研究所的同事。

    在研究员眼里,机器永远只是机器,就像人再喜欢,也不会和一台制冰机结婚一样。

    没有人知道,她常年沦陷在一场噩梦里,没有过一夜好眠,直到霍斯廷出现。

    她无可否认,在设计他时有私心,刻意引导过他的性格形成,以至于他那么像那个人。

    当他出现后,每晚执意要贴着她进入休眠状态时,徐夏宁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少了噩梦,醒来时空气都是温热的。

    精神濒临崩溃的档口,她为自己亲手设计出了安慰剂。

    她选择清醒着沉沦,理智又疯狂,从一场噩梦走向美梦。

    梦是假的,关系也是假的。

    她在透过他怀念另一个人。

    他从回到她身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

    ——他不过是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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