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夏宁……”
在蒙昧的睡意里,她又听见有人在低低地叫她,霍斯廷从不对她直呼其名,她只当做梦了,朦胧间便又听到了一句:“你真正想要的是和他有一个家吧。”
听出来他又耍脾气了,徐夏宁又困又烦,抽出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意思是让他别想七想八的,赶紧睡觉。
胳膊被打的啪一声响,像耳光抽在脸上,有一种发木的微疼。
有人和他说爱就是要坦诚,他碎碎叨叨,是有很多话想告诉她的,他从不在她面前遮掩,此刻却无话可说了。
他的一切都是为她而存在,在她眼里,他却只是一个性价比高的替代品,她不在意他想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在她眼里,他算不算为“人”的存在。
他是身边人,也永远不可能是心上人。
她不喜欢他,只是和他过日子而已。
这是她三年前挂在口头上的话,三年他也没能让她改变。
不爱的人,日久也不会生情。
如果他的经验要复刻给别的智能人,他一定要警告他们,不要喜欢上一个正常人类。
他们不会拥有平等对话的权利,也永远无法得到公正的爱。
“如果有一天,需要在我和他之间做出选择,我是说如果,你会选择我吗?”回应他喃喃自语的祈愿的,是熟睡的呼吸和一室的沉寂。
他抱紧了她,低低道:“你不回答,那就是默认会……”
她困得眼皮子已经完全睁不开,却还留了一分神听他絮絮叨叨,她在心底说:傻瓜。
智能人不归耶和华管,他的上帝姓徐名夏宁。
今日上帝暂停营业,祈愿容后予以处理。
事发第二天,周震的地质小队检查结果也出来了,不出所料,所有人都查出有不同程度的被辐射量,严重的中等偏高,轻微的也近乎中级水平。
想要彻底抑制和消除辐射影响则需要弄清楚是哪种电子、电子的活动状态和波谱,而且如果辐射区域范围广,就要联系相关部门组织附近居民撤离。在经过多方考量后,最后决定n1实验室派出五人小组和中科院物理研究所同时展开调查,为防止事态扩大化,引发民众恐慌,相关内容进行保密处理,秘密行动,严禁泄密。
n1实验室并非专业物理研究机构,但相关研究员也不少,五个人的名额还是十分紧凑,这件事情因为牵涉进了霍斯廷,徐夏宁作为负责人,责无旁贷,她主动提出去一线勘察,旁人几乎没有异议。安康年也举手表示他也能上,但他的申请却没有通过。
会议过后,安康年气急败坏来找徐夏宁,门也不敲,长驱直入,看见徐夏宁正在收拾东西,直嚷道:“你不能去!”
“我怎么不能去?”
安康年气急:“电子风暴不是玩笑,一旦风暴场扩大,周围都会夷为平地,杀伤力就是核弹!”
“我们只在外围研究。”徐夏宁将一些小型便携的设备打包,用塑料泡沫纸一圈一圈捆上,撕拉一声扯开胶布,又一圈圈裹上。
安康年背着手,在门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反复踱步,他道:“你知道原始丛林有多危险吗?你去过丛林吗?”
“我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安康年立刻又找到一个说服她的理由:“你连山都不爱爬,哪来的体力去丛林跋涉?”
“但我必须得去。”
“你又不是研究粒子学的,你去能干什么呢?”
“能干的事多了,当然,最理想的是能捕获风暴中心的电子做研究。”
安康年被气个倒仰,“放屁!还风暴中心!我怕你死得连骨灰盒都装不满!”
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气急起来说话完全没了顾忌,徐夏宁也不生气,还点点头肯定说:“那不正好,我这位置马上就能腾给你了,你妈不老说你万年老二,没出息吗?”
说起这个,安康年更来火了:“从中学开始,我就处处被你压一头,工作了,工作还被你压一头,你别想死也死在我前面!”
“我要是走了你不就能上位做老大了?”徐夏宁性格就这样,别人说一句她顶一句,气得人上火。
安康年咆哮道:“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吗?!”
不和他插科打诨了,徐夏宁接了杯水递给他,让他降降火:“放松,去的人那么多,还有部队跟着,天塌下来有前面高个顶着,哪怕万一出了什么事……”
她将拉带拉紧,也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大不了我后面的研究全权交给你负责。”
安康年咬牙切齿:“顾老可是要把院士名额推荐给你的,你打算把这个也让给我了?”
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徐夏宁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了停,过了一会儿她才不温不火地道:“你要是想,把材料递上去就能参评,我还年轻,不着急。”
“你都不着急,我比你还小两个月,我更不着急。”安康年不服输地把自己往年轻了说,意识到跑题了,他语气一转,放低声音道:“那霍斯廷呢,我拿他怎么办?”
这个问题又一次让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摘下了手上的戒指递给安康年,说:“那你就把这个给他,他智力又没问题,人死了就是死了,他还能把我刨出来吗?实在不行你就把他恢复出厂设置了,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
这活是个烫手山芋,安康年说什么也不肯接,最后被徐夏宁拿绝交威胁,他才咬牙切齿地收下了戒指了。
安康年非要她说清楚后事不是杞人忧天。
电子风暴是天灾,人类必须了解它才能攻克它,在政府组织附近人员撤离时,逆行的军人、研究员……就像是搭在火山前的人墙,而有太多逆行的人靠近风暴后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连一点残渣都不见,他已经失去过一个朋友了,不想悲剧再重演。
消失在电子风暴里的人,有人说是被风暴形成的黑洞撕碎了,有人说或许是风暴中存在的是虫洞,将人带去了其他的时空……然而种种假说都无法被证实,因为迄今为止都没有人活着从风暴中走出来,即便是全副武装的研究人员也至多能靠近风暴场外围。
“你实在是!”
安康年还要说,有人来办公室找他了,扒着门框叫“安主任”,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徐夏宁和安康年认识了有十几年了,他们是康海实验中学少年班的老同学,从少年班一直到工作,人生轨迹紧密得像磁铁吸在一起,然而生活却是两条轨道。
最像孤狼的徐夏宁实际是最喜欢热闹与烟火气的人,独处让她没有安全感,而看起来最激情洋溢的安康年才是一匹孤狼,三十多岁依然顶住家庭压力,誓死不相亲不结婚。
看着空荡的右手无名指,徐夏宁心里也空了一片。
她明白安康年的担忧,他的好意她心领了,但是这趟行程她不得不去,一方面是这次电子风暴影响到了霍斯廷,她要帮助霍斯廷消解体内电子辐射就得了解辐射序列,另一方面是有件困惑她多年的事,她不惜一切代价,也一定要去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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