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睡得晚,但芜荑昨晚睡得极好,醒来的时候,舒服地抱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
蔺白来给她梳头的时候,手里捏着凌乱稍微打结的乌发,一阵怀疑自己眼睛。
这还是那个睡一觉几乎一个姿势一整晚的芜荑大人吗?
怕扯疼她,他小心翼翼的用梳子一点点的打理,直到可以顺滑的从头通到尾,这才给她挽着发髻。
上一次她说不喜欢在身后束发,之后便都是盘在头顶。
蔺白用一根小钗固定住最后一缕头发后,芜荑左右侧头照了照铜镜,发髻是梳的对称的,簪子这些也是对称的着来。
只剩下后脑还空着的时候,蔺白端来一盘花。
“昨天大人挑的藕粉衣裳,今天早上我就去挑了几朵可堪相称的鲜花来,大人挑一朵。”
这丛鲜花是专门种来给她簪的,因此大多开的热烈,或娇艳或清新雅致的花瓣一层叠着一层。
芜荑从里面挑了朵粉白的,只花瓣边缘自然晕染着一层娇俏的粉。
蔺白从她手里接过来,拿剪子‘咔嚓’一声剪掉长梗,只留住一点用钗子别住。
芜荑看不到后面,便通过镜子问蔺白,“好看吗?”
“好看。”蔺白轻触了下花瓣,侧过脸看向镜子对上她亮晶晶的眼。
她的头发乌黑浓密,这么盘成繁琐的发髻,再簪一朵娇粉的花,很是高雅贵气。
知道他不会说恭维的话,好看便是好看,芜荑弯弯眉眼,开心的笑,然后去换上衣裳。
虽然院里这些海棠花是常开不败的,但深秋的天空总是不同的,带着辽远空旷。
芜荑一袭粉立在团团粉白中,立在孤寂的秋天中,蔺白站在廊下,居然感受到了热烈的生命,和春天才有勃勃生机。
院中久未有人打扫,花瓣积了一层,芜荑展开双臂施法,随着一股旋风起,地上落英旋转着卷进风力,慢慢化为齑粉随风而去。
蔺白原本在看奏帖,估摸她醒的时间到了,停下手里的笔,去侍候她起床的,眼下,便走到矮榻旁,继续坐下忙自己的公务。
芜荑打扫干净后,只觉着眼前敞亮许多,心中也清明,胃口一上来,便去了膳房找吃的。
蔺白给她留了一叠金丝卷,一碗红豆莲子粥。
芜荑用木托盘盛了,端到蔺白书桌那,自己找了个空位置放下,拖了一旁的坐垫过来。
她吃饭细嚼慢咽的,几乎没有声音,边吃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蔺白。
可能她的目光太认真,蔺白觉着自己被看的,手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写字了。
暗自深深呼吸后,平缓心绪,集中精神在面前的奏帖上。
虽然也没必要那么集中注意力。
因为里面大部分都是说的吃的。
眼下还好,马上初冬,刚过初秋那段时间,真的是不堪回首。
芜荑认认真真地咀嚼着,看到蔺白手里拿过一本花草纹封面的奏帖,突然想起来,妖族百花一族的族长好像近日就要生产了。
按理说一个小族的繁衍生息,她会有个印象但不至于这么清楚。
她能记得如此深刻,还是因为之前有次宴席上,开宴有一会儿了,那百花族族长才挺着硕大的肚子姗姗来迟,来的比五位大人还迟,本就惹眼。
她连连道歉后坐下,又开始不停的犯恶心,声音大的附近五人左右都能听到,惹得周围频频看去。
若是她低调些也就没多少人注意她,偏她当时发髻高耸,带了满头的鲜花,身上还是穿了一袭绯红衣裙。
那张扬的,她坐在上座,随意往下一扫,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被那团耀眼给吸引过去,也是巧了,每她一看过去,正好赶上百花族族长呕吐。
几次三番的下来,当时芜荑的仪态差点没稳住。
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筷子,在抬头扫一眼那团喜庆。
“……”
打扰了,今天她不该贪图这一顿吃食。
也不是她不容人,谁还没个大肚子的时候,但,就是……
打那以后,她就记住她了。
也记住了她奏帖封面的样子。
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越过妖族族长,向芜荑宫呈奏帖的。
芜荑不关心这种琐事,有就看没有就不看,妖王不觉得自己心梗,她更不觉得了。
想此,芜荑右手往嘴里送了一勺粥,边向蔺白侧侧身,歪头凑过去看。
蔺白余光见她动作,便伸手往她那边送了送。
“你紧着自己看就行。”芜荑擦擦嘴道。
说着,三下五除二粗略扫了一眼,没甚大事,请她去观洗秽礼。
听起来像洗三礼,蔺白指着那三个字好奇问,“修仙之人也会有这些俗礼么?”
“自是会有。”芜荑点头,瞥他一眼,“你想去看啊?”
蔺白素来不喜凑热闹,被她误会,忙解释道,“不是,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芜荑道:“想看也没什么,没见过的我也好奇,不过这个可能不太行。”
她没有想去的想法。
不是所有送来的请帖她都会去,也不是所有请帖都会随礼。
蔺白挪回奏帖,表示明白,放到一旁准备丢掉,沉默便是最好的拒绝。
他拿了本新的,边看着,边随意问道,“百花族长是与大人有过节吗?”
“也不是说有过节。”芜荑想了下措辞,怎样解释才好。
“百花一族如其名,繁花争艳,却只开花不结果,阖族上下于子嗣一道颇为艰难,族长一脉尤甚,所以这一代族长为了诞下后嗣,是神也找了,菩萨圣水也喝了,好不容易怀了一个,便要闹得全天下都知道,比之前祖上几位都厉害。”
一解释,蔺白明白了一些,这是闹的动静太大,众人都是有些反感了。
芜荑:“众多神君仙君平日里也都是不拘小节与人为善的,愣是被这族长闹腾的苦不堪言。”
回忆起来,她面色还带着后怕,“那段时间,我案头的奏帖全是跟我倒苦水抱怨的,委婉的还好,有的逼急了直接在奏帖上破口大骂。”
蔺白看了看手上的奏帖,又看了眼她。
心里对仙界的认知又新了。
芜荑嫌弃的眯眯眼,往事不堪回首。
想起方才他说对宴会好奇,少顷,沉吟道,“等以后有宴会的时候,我带你去瞧。”
合适去的不多只那么几个,但她偶有心血来潮的,也不是没有。
知道她的身份不便,蔺白不想让她为难,“书中也是有写的,可以探知一二,不必要非得去亲眼瞧了。”
他很会为别人着想,芜荑突觉自己对他还是疏忽,“也不止这一桩,你来天上这么久了,却只在芜荑宫和无穹顶这点地方打转,其他的一概不知。”
“藏书阁的书遐南君允许我随意翻看,其实多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创世史中是有记载,但总归不断变换更替的不是,等以后还是要多带他出去转转的。
芜荑动作一滞,说起来,她是不是欠了蔺白好多个“等以后”?
等以后告诉他不顾凡间疾苦的原因,等以后带他去凡间,现下多了个等以后合适宴会,以后有时间出去转。
她心头一定,不行。
等以后便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芜荑思量着有什么合适机会先实现一个,那厢蔺白已经处理完奏帖,整理的空档发现旁侧的人正目光灼灼盯着空了的粥碗看。
没吃饱?
蔺白探身:“额。”
他嘴刚一张开,那目光灼灼的眼神就落在自己身上,似是困顿的事情有了转机的兴奋。
她声音提高,有些激动道,“我带你去跟遐南君喝酒吧。”
她想法变得太快,蔺白一下没跟上她的思路,“啊?”
“你不是说你想去看一下其他地方的俗礼宴会,但适合去的时间最近的蟠桃宴也还有一年多。”
“反正宴席也是赏歌舞喝酒,平时也是看戏喝酒,没差很多,不若我先带你去找遐南君喝酒啊。”
蔺白思考了半晌,实在没能把这两件事关联起来,但再细细思考,好像还带点道理,不过她的提议他总不会拒绝就是。
欣然应允下来,“好,等这两天不忙了,就跟大人一起去。”
他收拾好奏帖放起来,看着芜荑面前的空碗,说完刚才没说出口的话,“大人可还要再吃些吗?”
“啊……不要了吧。”芜荑摸着自己肚子犹豫拒绝他,她起的晚,没有多少胃口,吃完了是因为走了神,不知不觉解决完的。
“那好。”
她那儿没什么事了,蔺白便自己拿了书来抄。
芜荑不好打扰,便给他煮茶吃,第一碗茶端给他后,便起身回了正殿。
刚踏进门口,芜荑拿了木匣子,往狻猊香炉里添了香,等烟雾袅袅升起来了,便去了上首的位置坐下,拿起放了好久的书接着上一回的看。
斜靠着凭几,剩一只手无所事事,她便拿了桌上的把件儿握在手里摩挲,间或抬起来翻个书页。
暗香浮动弥漫,渐渐殿里仿佛都带着朦胧烟气。
芜荑偶尔把玉把件儿放在书页上,信手在空中微微一挥,淡金细碎光点随风而去。
等她再一次放下玉把件儿抬手的时候,手却在半空停住了。
芜荑斜眼往香炉看去,眨眼掩下眼底情绪后,手变了个方向,顺着视线往前一伸。
随着意念一动,一缕烟气从袅袅青烟中分离出来,乳燕投怀般亲密绕在她骨节分明,嫩白细腻的指尖。
手放到自己面前,上面一缕烟气撒娇的来回缠绕,芜荑手指动着仿佛逗弄,半晌,她才深深呼吸,手指一扬的动作,烟气消散。
芜荑坐起身,隔着窗棂看向外面蔺白方向。
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但想象一下可以想出来。
他一定很认真的在完成她交代的事,眸光淡然,心如止水平静,一旦确定了自己想做的事,便一丝不苟。
芜荑起身,缓步走出主殿,来到蔺白身前,她垂下眼看着蔺白发顶的白玉冠,莲花瓣瓣精巧栩栩如生。
蔺白仰起头,疑惑她为什么站在这儿:“大人有什么吩咐?”
不想破坏他的这份平稳心性,芜荑摇摇头道,“没什么吩咐,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出去一趟,若是晚上没回来,今天你就先歇息一天。”
她从未夜晚在外留宿,蔺白以为出了什么麻烦,但不欲窥探她的隐私。
只道:“那大人当心些,我等大人回来。”
他如此赤诚,芜荑望着他黝黑的眼珠,话从胸腔穿过却又自嘴边咽下,“不是什么麻烦事,只是时间久一些。”
说罢,在蔺白注视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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