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的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另外四神。
芜荑曾经很是歉疚,不能给燕衡正大光明的名分,不能与他在姻缘石上定契。
每每觉着无奈遗憾时,燕衡总会用小玩意儿哄她,说:“我贪恋的并不是姻缘石的名分,只要大人还在我身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世间灵气恶气缠杂,其他各界用灵气,魔族便靠恶气,不曾竞争,也未打破平衡。
可那些人,总看不上魔族,觉得他们并不高雅洁净。虽然表面如常你来我往,但实际上是巴不得敬而远之的。
他们若是定契昭告天下,便是将芜荑放在了诸界各族对面。诚然她的威信力要远高于另外四神,但这样的人心涣散无所拘束,是她不一定能掌控且不愿看到的。
所以,只能委屈燕衡了,但他从不会抱怨不满。
他违背自己用珠宝垫龙身的本能,将搜罗的那些东西基本都填了她的私库,塞得满满当当,他却犹觉不够。
会去凡间那些雅集诗会,或在街上平民举办的斗茶会这些,帮她赢得很好看很好看的首饰□□。
会带她去仙山上,去深海中,去厚雪覆盖的山顶,去荒无人烟的大漠,去找那些遗落在不为人知地方的玉石金银。
和他在一起的几十万年,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燕衡不仅给予她深沉爱意,还弥补她因为玉簪损坏瑶琢陷入永远沉睡的伤心。
两人几乎重又踏遍了这世间山河辽阔。
直到她怀有身孕,有了妊娠反应,两人不再频繁外出。
因为她以灵气修炼,怀孕这种耗费元气的事,自然是要待在无穹顶而不是魔族。
燕衡以闭关为由,让他的父亲照看魔族一应大小事务,自己则随着芜荑来到无穹顶照顾她。
无穹顶安静无人扰,四神不时过来陪她闲聊解闷,因此她孕期倒也过的舒心。
燕衡原身是一条威猛黑龙,因此几人猜芜荑肚中可能是龙蛋形式,毕竟都没有感受到胎儿的踢动。
他们甚至一度担心疑虑过腹中会不会是死胎,直到腹中有平稳灵力隐入运转,他们才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至于如何生出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芜荑是天道旨意诞下,于天地灵力与生机所化的灵石中孕育,最后破石而出。
因此,她并没有可以明确确定的原身形态,也一直都是以人身示人。
若是为了配合蛋的出生,她可能需要幻化成龙的形态,进行生产。
那段时间,燕衡和四神,五个人凑在一起,绞尽脑汁地想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芜荑成了最悠闲的一个。
每天吃着燕衡给她做的吃食,闲了就小憩、自己跟自己下棋、做点儿首饰玩儿。
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心,祚息君作为性子与芜荑最相近的一个,还得是不是幻化成她的样子去芜荑宫走一圈,把她的公务料理完,再将芜荑的安排吩咐下去。
芜荑生产,是在初春的一个夜晚。
那天春雷滚滚,紫白闪电一直不停,一闪一闪的,照亮半片夜幕。
五人焦急等在屋外,芜荑则化成龙身,盘旋在床上,闭着眼忍受着腹中巨痛,用龙身的本能去诞下这颗龙蛋。
外面的雨下得很急,说是瓢泼大雨也不为过,风大到恨不得把树连根拔起,庭院中树枝残花被打落一地。
汤邶君平日最是寡言,看着屋檐哗啦落下的积水,他蓦的不安,沉沉道:“这场春雨太大了。”
侑侗君同样面朝庭院,眉头微拧,也忧心忡忡,是不正常,“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燕衡一直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唇抿的紧,浑身绷着,面色不好。
遐南君手搭在他肩头,用压力缓解他的不安:“别担心,会平安的。”
燕衡扭头,深深看着他,沉声道:“嗯。”
屋内,芜荑死死咬着牙,等着这一阵疼痛过去,肚子撕裂一样的疼仿佛要把她的元神都给撕开,疼的她眼前阵阵黑眩,一下一下倒吸着凉气。
粗壮龙爪紧紧扣着床沿,坚实紫檀被扣除道道深痕,木屑悄无声息地落地。
芜荑觉着情况不太妙,是在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以后。
腹中疼痛无比,却迟迟没有出来的迹象,反而安静如鸡。
她不免有些慌,想出声叫他们进来,却发现喉间一丝动静都发不出。
她骤然发现,原本外面轰隆作响的雷雨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停掉了,周围安静的仿佛与世隔绝,整个空间都陷入凝滞。
就在芜荑心一横,闭紧嘴,以爪为剪剖开肚子时,剥皮碎骨的痛让她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无尽的虚无,耳朵里,是痛到极致产生的嗡鸣。
而她,更是在身处生死交界之际,于这片虚无刺耳中,窥到了根本不应该窥到的天机。
一片漆黑的未来,穿透层层因果,来到了她的眼前,徐徐展开。
门外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面已然数百上千年。
芜荑手无意识触摸到龙蛋外壳的那一瞬间,所有声嚣情景全部远去,而她眼前一片强烈的白光,刺激着她醒来。
睁眼一瞬,芜荑化作了人身。
她急忙朝着身下看去,一颗乳白干净的龙蛋正乖巧窝在她的怀里,而她的身上,除了刚生产的无力,一丝异样也无。
隔着衣物,摸向自己腹部,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迹和疼痛,而是依旧光滑,和有些没有恢复的松弛。
芜荑举起自己刚才划破肚子的手,又看向窗外依旧电闪雷鸣风雨如晦。
是幻觉么?
不,不应该是。
尊神能够预知不是秘密,她平日也不会刻意去算,凡事顺其自然而已。
但如果果真如刚才预知所言,天道生了不轨之心,那她是绝无可能预知到的。
那方才是什么?
不明所以,但芜荑没有想过压下不谈,因为真的太真实了。
要说,但不能直白的说。
她先提声叫了门外的人进来:“你们进来吧。”
“砰——”一声。
她话音未落,站在门口的燕衡已经莽撞推开了门,第一个冲了进来,绕过七拐八弯,见到她的身影后,目不转瞬盯着她,阔步走到床边。
他单膝跪在脚榻,手忙脚乱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遍,确认她安好无虞后,目光落到她惨白带冷汗的脸上。
他捧在手心犹觉不够的人,如今为了他的后嗣,憔悴至此。
燕衡宽厚修长双手捧上她的脸,珍视感激地在她唇上落下郑重一吻。
“辛苦了,谢谢你。”我的妻。
说着,他的眼角沁出眼泪来,落到她的中衣上。
芜荑抬手摸他紧绷的脸,“堂堂一个魔君,如今又是做父君的人了,哭什么?”
燕衡抬手胡乱抹了两把脸,吸吸鼻子,将她紧紧抱到怀里,声音沙哑:“我知道很痛很痛,你别强撑着。”
她很注重仪表体面,又有尊神的威严,从不轻易示弱,即使在他面前。
可生产没有不痛的,他替不了她生育,只能在她难忍时陪在她的身边,为她跑前跑后。
芜荑埋在温暖熟悉气息的怀里,胳膊攀住他的脖颈,紧紧地依赖,点点头。
“好。”
另外四个站在稍外面,没有打扰这两人卿卿我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么站了一盏茶。
直到芜荑躺在锦被里半坐着,出声叫他们进去。
祚息君第一个冲了上去,站在她不远处探头探脑:“我那小外甥呢?”
知道是个蛋没有动静,但他寻摸了一圈也没有啊。
芜荑掀开身上的锦被,露出在里侧的那颗白蛋。
白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比蹴鞠大了那么一圈,一头尖一头圆,眼下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我的天。”祚息君感叹着上前,一手撑着床沿,探过去,摸了摸它,扭头惊奇看着芜荑:“这真是你的孩子?”
这话说得,要不是不方便,芜荑都想抬脚踹他。
“当然。”
“以前你大着肚子我还没觉得,现在这么看着才有几分真实。”
芜荑没理他,看向他身后三个:“今天太晚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明天我有事与你们说。”
遐南君点头:“好。”
祚息君站直,离开床边,“那你先休息,你脸色太差了,我们就先走了。”
“好。”
芜荑看向燕衡,他领会点头,往外送送他们。
关上正殿门回来,燕衡将事先准备的一个竹篮拿出来,里面有厚厚的小被子:“把那蛋放这里面吧,时候到了它自己就出来了。”
“真的?”她怎么这么不信呢,就这么放着?
“嗯。”燕衡肯定点头,只要施个法,让它周围温度高一些,在不在母亲身边都一样的。
芜荑把蛋从被子里挖出来,拍了拍外壳,“去吧,好好长,争取早点出来。”
燕衡把竹篮往她手边一凑,芜荑顺势放了进去,让他自己找个地方放下竹篮。
现在外面雷雨小了很多,也不再有闪电,燕衡半躺在床榻外侧,后背倚着床栏,芜荑侧躺着睡着了,脸往他腰侧靠了靠,两人挨得紧密。
燕衡心中却欲念不起,只有满心满腹的疼惜,手放在她的肩头,将她护在自己臂弯下。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桌面上的竹篮,乳白色的蛋只能看到一点点。
翌日一早,芜荑起的很晚,燕衡没舍得叫她,只在膳房给她温着补身体的药膳,满室清香。
昨夜雨下的大,今日的天气好极,天空瓦蓝,一碧如洗,入目景色澄净,颜色都各自鲜亮不少。
五人坐在院中,不慌不慢的吃着早饭。
提及昨晚的雨,侑侗君皱起眉,“昨夜的雨来的蹊跷,你们有收到雨神呈的落雨奏帖吗?”
平常的雨是雨神便宜行事的,若是异常的、容易造成灾祸的,是要呈请上报的,至于上报的人,便是哪个尊神范围的雨就递给哪位。
汤邶君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具摇头,表示不知。
侑侗君看向燕衡,“芜荑那儿呢?”
这几次祚息君回去解决了一下自己的公务,她的奏帖都是燕衡代她去芜荑宫批的。
燕衡也摇头,没有雨神奏帖,昨晚芜荑临睡着前,还朦朦胧胧嘟囔过这事儿,他们也是不知的。
汤邶君放下碗筷:“那就奇了怪了。”
遐南君:“等芜荑醒了说了她要说的事,我们再想这个吧,未必没有关联。”
几人同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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