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珏和祈玉旒二人跟在宸王后面过来,很快将地上的蛇都清理干净。

    裴妍虚弱靠在顺德身上,瞥见宸王冷酷的侧脸,心情不禁有些酸涩。

    “皇,皇兄,妍妍刚被蛇咬了,你能不能帮个忙,把她抱到轿子上去。”顺德公主急得都快哭了,看见皇兄出现,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激动。

    祈玉旒走过来,安抚的拍了拍她,然后看向宁宸澜。

    他亦想知道,这种情势下宸王殿下会怎么做。

    裴妍身上虽裹着狐裘,可湿透的中衣下摆紧紧裹着双腿,显出修长紧实的双腿,还来不及穿鞋,露着一双细嫩的脚。

    她想把脚缩进衣服里,却奈何浑身发麻,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钟珏突然上前一步,蹲在她面前道:“裴妍妹妹,我背你走,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裴妍本来快昏过去了,听到这句话直接给气醒,钟珏这个二傻子,她又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要他负什么责!

    “所有人给本王背过身去!”宁宸澜突然开口,语气冷沉,令所有人心头一凛。

    天生属于上位者的威势,让人无法反抗,祈玉旒本来就避得最远,此时朝钟珏投去告诫的眼神,搂着顺德公主一道转身。

    钟珏一愣,困惑道:“殿下,我——”

    见宁宸澜目光变得越发冷凝,钟珏浑身一僵,默默转过身去。

    宁宸澜适才蹲下,掀开裴妍小腿上染血的那块布料查看。

    被咬伤得是脚踝位置,伤口周围正渗出黑色的血。

    他丝毫未迟疑,立刻俯身用嘴将毒血吸出。

    裴妍得意识已经在溃散边缘,突然觉得一股酸麻微刺的感觉游走全身,禁不住微微哼了一声。

    宁宸澜吐了一口毒血,正在吸第二口时,听见她痛苦的哼声,略微顿了下,仍旧没有抬头。

    突然感觉有一股微弱的力道,正攥住自己衣袖,他握拳的手紧了紧,吐了毒血之后,终于忍不住朝她看去。

    裴妍正有些失神的望着宁宸澜,眼波微微湿润,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两点泪痕,小声说道:“可以了,小心,中毒……”

    宁宸澜心里低咒了句,他娘的,这是什么眼神。

    本来他心中毫无邪念,结果在这给闹的……

    又担心她受凉,吸净毒血后,便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外走。

    垂眸见她一脸纠结,沉声道:“你别紧张,本王什么也没瞧见。”

    裴妍听他在那说瞎话,心情竟莫名放松了些,又觉得有些好笑。

    本以为那日在普济寺的暗道里,自己已经够狼狈了,谁知道今日还有这么一出。

    在宸王殿下面前,她以后不用再提脸面二字了。

    裴妍的身材和他相比,实在娇小得过分了,连足尖都被拢在宁宸澜的披风之下,其余人从后面,除了他的背影什么也看不到。

    “殿下。”她声音有些微弱,连手指尖都是麻的,身子轻微挣动了一下。

    头顶传来男人温厚的嗓音,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放心,今天的事绝不会传出去,本王保证。”

    琴心抱着裴妍的衣物,紧紧跟在宸王身后,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钟珏也要追过去,被祈玉旒拽住:“你跟我一起,留下把蛇清理干净。”

    顺德心中正惊疑不定,感觉驸马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背,才找回几分理智,最后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去。

    祈玉旒先询问了一遍,还有没有人被蛇咬,见大家都没事,才开始在一堆衣物和香膏中细细翻检。

    不一会儿,他就从一堆洗浴用的杂物中,翻出个小小的红色香膏,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下。

    “是什么东西?”钟珏凑过来,眉心皱紧。

    “合欢花香膏。”祈玉旒将东西收进袖子里,想待会该怎样跟殿下解释。

    温泉池边,另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引起了钟珏注意,他捡起来一看,发现是项圈上的宝石在发光。

    “玉旒,你看这颗红宝石,像不像之前殿下剑上那颗闪瞎眼的朱雀卵。”

    祈玉旒瞥了眼,神情微动:“朱雀卵不只一颗,而且封萧恒很有钱。”

    “可他对裴妍妹妹又不好,怎么会给她买这么贵重的首饰?”钟珏觉得不太对,怎么会这么巧,殿下剑上那颗朱雀卵刚好就不在了。

    祈玉旒看他一眼:“我祖父活到九十岁,现在身子还矫健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钟珏一脸茫然。

    祈玉旒摇了摇头,目光里显出几分同情之色:“因为他老人家从不多管闲事。”

    “啊喂——”钟珏心情差到极点,跟上去不满道:“殿下的事,怎么能叫闲事。”

    祈玉旒想说,涉及到女人就是了,却没说出口。

    此刻他担心的是,该怎样跟宸王解释那盒招蛇的香膏。

    宁宸澜把裴妍放进软轿,让丫鬟进去伺候,自己则准备退出来。

    分开的时候,胸腔里突然涌起一股极为不舍的情绪,好像心里空了一块,不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亦不知该如何排解。

    有些事在无形之中,似乎有些失控了。

    刚才不该看那一眼的,他有些绝望的想,这一眼又会将他意志消磨许多,让等待的过程变得更加难耐。

    裴妍整个身子瑟缩在狐裘里,头脑一直晕晕沉沉,直到回了水心榭,服下医师开的解毒药后,才彻底的昏睡过去。

    幸亏竹林里的蛇毒性都不大,就是会使人肌肉暂时麻痹,行动迟缓。

    加上大部分毒血都及时排出了,所以对她身体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期间顺德公主来看望过,看上去颇为自责,见她老是不醒,坐在床边发了半天呆才走。

    第二天上午裴妍才醒来,除了觉得腹中饥饿,已经没有别的不适。

    琴心谨记着大夫的嘱托,先给她喂水和解毒丸,然后吩咐小厨房送吃的来。

    想起前日发生的事,裴妍尴尬的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球。

    听说她醒了,顺德很快带着大夫赶到,把脉之后,大夫说已经完全无碍了。

    顺德趴在床边,一脸歉疚道:“妍妍,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合欢花香是引蛇的,害你吃了这么大亏。”

    “算了,是我自己倒霉。”裴妍苦着脸,小口小口的喝水。

    顺德看着她,有几分欲言又止,后来见她确实不打算主动提起,才道:“妍妍,你有没有发现,三皇兄他对你……”

    裴妍一口水呛在喉咙里,连续咳了好一阵,差点没背过气去。

    缓过来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埋首在自己脚踝处,帮她吸出毒血的场景,脸刷的一下红了。

    “你慢慢喝,咱们先不说这个了。”顺德心疼的给她擦嘴,想起当时皇兄看着裴妍的表情,一时心中尽是惶恐不安。

    若兄长真瞧上了妍妍,该如何是好。

    若是别的女子,她自然觉得那是对方的福气,可裴妍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不想妍妍也和朝中某些官员的妻子一样,成为王公贵族们见不得光的情人,那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

    裴妍好好修养了一日,傍晚时宸王殿下一行人回来,派人传话说,如若她身子好些了,可跟公主一道去琼台夜月用膳。

    裴妍昨日弄的那般狼狈,还不太想见人,可之前三殿下不顾危险帮了自己,于情于理她都该要过去致谢。

    且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不如大大方方过去露个面,将这件事揭过去。

    之前顺德问裴妍有没有感觉皇兄对她态度不一样,没问出个结果,此刻刚走进琼台夜月的花厅,就品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基本坐实心中猜测。

    圆桌上已经坐了他们三个男人,却刚好剩下宸王和祈玉旒边上各一个空位。

    顺德自然是会挨着驸马坐的,裴妍扫了眼,自己只能去坐在宸王身边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宁宸澜,见他神色坦然,一只手拿着筷子,似乎只等自己入座了。

    今日他穿得随性些,一身藏蓝色直襟长款缎面袍子,柔软有光泽的绸料,削减了些他身上的冷硬杀伐之气,平添了几分温润。

    裴妍面色镇定的走过去,屈膝道:“多谢殿下昨日出手相救。”

    宁宸澜面色不置可否,下巴往旁边轻点了下,示意她入座。

    裴妍便大大方方的坐下,扫了眼桌上,基本上全是江南那边的菜式,不由微微蹙眉。

    一旁站着的掌管厨房的仆妇立即凑上前,殷勤问她:“是否菜式不合夫人胃口,老奴该死,这就去重做。”

    裴妍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只是仆妇刚说的这句话,着实叫她有些惊诧。

    眼下这一桌人里,有皇子跟公主,有大理寺卿和世子,就算是照顾自己的口味,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

    她有些疑惑的看向旁边宁宸澜,却见他正在扶额轻笑,神色间亦透出淡淡无奈。

    他知道自己身边这些奴才,各个都跟成精了似的,还会专门研究他的喜好。

    或许是看出自己对某个女子动了意,就开始可劲的讨好起来。

    这样也好,无论将来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护着她,这些人将她当主子敬着总是没错。

    “你先退下吧。”宁宸澜随手打发了她,率先夹起一片茭白放进碗里。

    见皇兄动了筷子,顺德适才松了口气,自己也开始吃起来。

    随即,又和祈玉旒对视一眼,彼此对于有些事已心照不宣。

    只是这顿饭吃得有些压抑,就连平常最聒噪的钟珏,亦选择默不作声。

    “桂花酿里有酒,你少喝。”宁宸澜见裴妍喝了一碗桂花米酒后,又舀一碗,耐不住提醒。

    裴妍饶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到底是哪里让她觉得怪怪的。

    宸王殿下,对自己似乎太上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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