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我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你去通传吧,就说我找到了病人的病根,请老夫人她们回来商议对策。”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绿珠面色紧绷地瞪着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
“就信我这一次吧,不会有事的。”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子里虽然灯火通明,却鸦雀无声,没有半个人影。
我轻车熟路地走去后院,走去那间熟悉的小房间。只见门上赫然挂着把大锁,从门缝一瞧,屋子里黑洞洞的,一片死寂。
这一年里,听云别院发生了什么?万泓忽然病情恶化,蔓萝也消失了,可她还能去哪呢?对了,连万泓从不离身的青峦和绛洇也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仙姑大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叫人好找……”老安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身后跟着一群杂役。训练有素的人群各自散开,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我……四处巡视了一番,以免遗漏不妥之处。”
“恰巧那边府里主事的爷儿们现下都回了,说是怕人多惊扰了少爷,还请仙姑过府去商议。”老安叔说。
“那走吧。”
我一路沉默,带着绿珠来到了从未踏足过的励国公府。正朝主屋的议事厅走去,一个立在门外的小厮远远地看见来人,随即进屋通报。
不过片刻,一个旋风般的高大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闪现,瞬息之间就晃到了跟前,带来令人窒息的低压。
这不是万渊还能有谁?
黑影欺身上前,一把扣住我的肩胛。隔着面纱和朦胧的烛光,我好像看见了一双闪着两点寒芒的眼睛。
“说,情况如何?”
我又僵住无法动弹了,任由恐惧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唯一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控制住这副软弱的身体,不要当场昏厥过去。
这个要命的煞星!
“渊儿!休得放肆!”大夫人赶出来,厉声呵斥道。
万渊松开手。
绿珠赶忙横在中间,在我与他之间筑起了一道安全的屏障,“这位大人仔细些。奉善仙姑是得了道的童子身,任何男子不得近身,否则……折的可是自己的寿。”
“大夫人、渊少爷,快请吧,有话进屋说。”老安叔也打着圆场。
而我却感觉自己下肢麻痹,丝毫挪不动脚。所幸绿珠及时察觉了不对劲,一把架住了我,跟上众人的脚步进了屋内。
“老亲家,这便是我说的高人……”只听金老太君说道,“这、这是怎么了?”
绿珠连忙接话,“老夫人,只因师父适才施展元神出窍大法,一时间体力难支,还需歇息片刻。”
“快!快来!扶奉善仙姑好生坐下。”老太君忙说。
万渊环着双臂,站在几丈之外的门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我感觉好多了。这才顾得上细看四周,只见厅堂之上一圈儿坐满了人:万老将军、金老太君、万老爷、大夫人、三小姐等都在。几个男子皆是一身武士铠甲,看起来是刚到家、连衣服还没来得及换。
我喘匀了气,这才说道:“老夫人、各位大人,方才奉善以自己的元神作引,终于查明,小少爷这病皆是由将军府积年的煞气引起的。”
那老将军闻言猛地一拍桌,震得杯盏乱蹦。他瓮声瓮气地喝道:“胡扯!老夫一生戎马,杀敌无数!儿孙代代是军中好汉,何来怕的煞气!”
“祖父莫动肝火,且听她说完吧。”万潋滟劝道。
我心惊肉跳,连忙缓了缓神,万般地赔着小心:“老将军有所不知,虽说阵前斩杀敌军叛党,算不得什么冤魂孽债,府中更是有您坐镇,百邪不侵。只是这小少爷是个例外的,他是极难得的眼净、心净、意净之人,道缘深厚,是以在这俗世里最容易受冲撞。”
“对,对对!”金老太君听了忙不迭地说,“泓儿这孩子自幼心善,花儿草儿都舍不得伤一根的,都说这是个万中无一好性情的孩子,有佛性。可自从来了天骏就灾病不断,请遍了名医圣手也不奏效,想不到竟是煞气所冲啊!既这么着,不知可有法解?”
“出世入道,即可得脱。”我说。
“这话是说……让泓儿出家”大夫人不敢置信地问道。
“这怎么行!老二家如今就剩下这一点血脉,万万不可!”万老爷一拍桌子,跟他老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凶神恶煞。
“不知可还有他法?”三小姐开口道。
我故作为难,沉吟了片刻,“倒是还有一法可解。小少爷是天选之人,本是注定了要入道的,如今既然尘缘难断,不如府里选一人来替他,也好化了这宗因缘。”
“好!好!这个使得!”
“只是要何人来替?”
“挑一个那边院里的奴仆即可,不拘男女。这些人日日伴在身边,多少也沾染了些道法气息。若是有那灵气充沛的挑了来更好,日后也好替小少爷多修些善果,这可是庇荫子孙、绵泽后世的大功德。”
“如此甚好!人来,快把听云别院上上下下的仆役都叫来,一个都别漏。”万老爷喜上眉梢,高声说道。
“桐花,你赶快带几个人跟过去,先替下芷兰和芷芬。仔细看顾好泓儿,你知道轻重。”大夫人向身后的侍女吩咐道。
然而,等那二十来个杂役、护卫、花匠、婢女、婆子一溜儿站在前庭的时候,我来来回回扫了两遍,终于傻眼了:真的没有蔓萝。不仅没有她,也没有其他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
“不对,应当还有人。”我断言道。
老安叔一脸老实巴交的惶恐,慌忙说道:“这……老奴可不敢瞒仙姑大人,听云别院上上下下,的确都到齐了。”
到齐了?那蔓萝呢?青峦和绛洇呢?你自己的大侄子,椋生呢?还有外院的护卫、洒扫的婆子、后厨的婶娘……听云别院似乎整个换了一遍血。
压下满心邪火,我又接着说道:“天理定数不会出错。这些人里并无半个沾染灵气的,都不中用。想来,他们并非是常伴在小少爷身边的吧?”
那三小姐挑了挑眉,开口说道:“想不到这仙姑倒是有几分真本事。数月前,一个来做道场的真人曾说,泓弟的病只怕不是什么病,是身中奇毒,至于是何毒、如何解,他倒说不上来。为这事,母亲将听云别院里外的仆役侍卫全换了个遍。”
“是了,”大夫人笑了笑,“滟儿不提,我竟给忘了。安总管,快去各个院里,把你们院从前伺候泓儿的人全都找过来。”
一盏茶后,我终于见到了老熟人们。青峦、阿莽、持玉、阿德、田七、易大嫂……
却还是没有蔓萝,我简直想吐血。哦,还有绛洇和椋生也不见了。
“这次如何?可有适当人选啊?”金老太君满眼企盼地问道。
“老夫人,且容我再感应片刻。确定人都在这儿了?”
“是!是!”老安叔擦着满头的汗,“这回可都齐了,再错不了。”
那我妹妹哪去了啊?我真想抓狂地大声叫出来。
可话已经放出去了,骑虎难下,我只好拿手一指青峦,“老夫人、各位大人,只有这位姑娘资质尚佳,有一道灵光隐隐地从天灵盖出来。便叫她替了小少爷,随我去修道吧。”
“不错不错!仙姑果然妙眼,这正是从前金府挑来的人,跟了泓儿多年的近身侍女。叫她去,老身也安心。真神菩萨保佑……”金老太君说完,口里开始喃喃念佛。
此时,一直远远站在一旁保持沉默的万渊忽然开口道:“用这婢女去做替身,小泓的病就能好?”
我心惊肉跳,强装镇定,“回这位大人的话,替身之法若奏效,可保小少爷从此不再受煞气所侵。只不过,小少爷如今已是伤及元神,动了根本。小道以为,暂且把他送到青牛观是最好不过的,一来,这太牢山乃是福地洞天,是最适宜休养的去处;二来,小道定当竭诚尽力,以山间万物之灵气炼化丹药,为其调理。想来如此,小少爷不出一年便能复原。”
“我看不妨一试。再说,青峦丫头是惯会服侍泓弟的,倒也叫人放心。”万潋滟说。
“好!好!”众人皆喜不自胜,激动难言。
金老太君更是老泪纵横,“若是治好了泓儿,老身定为仙姑盖观宇、塑金身,叫泓儿亲自备了三牲九品去给仙姑磕头……”
“要是出了岔子,老夫叫你们统统陪葬。”万老将军两眼一瞪,不怒自威。
我心头一抖,忙说:“诸位放宽心,这青牛观本就是最干净的去处。就说我这弟子,原也是在俗世中撞上了一些孽障,三魂七魄通通失散,上山不过半月也就好了。小少爷的病症虽说凶险些,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有一条,”我补充道,“万万不可再像今日似的,遣那些须眉浊物到我观里。府上男子煞气甚重,普通人自然是不妨事的,只是小少爷神魂已虚,此时再受不得冲撞。平日里府上若是要来探望,便都由女子来吧。”
反正万渊绝对不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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