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坐上了过山车。
工作人员过来按个检查安全杆是瞧见了我比死人还苍白的脸,带着关切问了句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离场,我勉强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了没事。
这个时候离场,之前的所有倔强都会变成天大的笑话。
而且一辈子金桔柠檬呢,可不得拼一把。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鸣笛声,过山车缓缓向前启动了。
此时的体感速度不快且平稳,但我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罢了。
前排的两个妹子高举着双手,兴奋地叫喊着,后排的一对情侣也不甘示弱,和微博上刷到的过山车第一视角视频如出一辙。
“他们怎么这么快乐啊”我朝前后都看了看,哆哆嗦嗦感叹了句。
人类的悲欢果然不相通。
同样的一辆车有人觉得是驶向感官刺激的天堂,而对我来说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来玩的都是喜欢刺激感的人,怕的人也不会来。”宋老师贴心又理智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现在已经被恐惧侵蚀到只剩下一具没了灵魂的腐朽躯壳了,没精力和他唇枪舌战,只是双手紧紧抓住唯一能给我安慰的东西:安全杆,然后试图用凶神恶煞的眼神杀死都这时候了还在说风凉话的宋清许。
“怎么就这么倔。”宋老师侧头看向我,气叹得比平时都长上不少。
过山车驶过了平稳的直线区,进入了爬坡道,我的恐惧也呈指数式上升。本就恐高,看一眼地面随时有断气的可能,再想到马上要来到的俯冲,我血压飙升,呼吸紊乱到没有章法。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作死的我,穷途末路间我只得又在手指处多用了几分力。
我都顾不上和宋清许耍嘴皮子功夫了,可想而知现在我的精神状态有多不稳定,仅靠着最后一口气在死死支撑。
恍惚间我听到一声“把手给我”,随后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面前,短暂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马上我就意识到现在根本就不是感叹宋清许手好看的时候。
“你干什么”
我侧过脸询问着他突如其来奇怪举动的意图,正好迎上了晃眼的阳光,只能瞧见他模糊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把手给我。”
温柔刺破了无边的恐惧最终落在了我的身边。
来不及思考,也没有能力思考,我怔怔地松开了紧抓着安全杆的左手伸了出去,才刚腾空就被一个有力的手稳稳接住了。
就这样,我和我喜欢的人牵了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连算不算牵手都有待商榷。
只是从相互紧贴着的手心传来的心安与暗涌的悸动太真实了,容不得我去怀疑。
心脏狂跳不止,不过在这个瞬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欣喜。
相识了十三年,暗恋了十三年,求而不得又心心念念了十三年,我喜欢的人在最后的夏天牵起了我的手。
“没事的,有我在,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就结束了。”连同着话语,宋老师牵我的手也比方才稍稍用力了一些。
我在此时看清了他的表情。
眼眸炽热如灼灼星火,毫无保留的爱意在其中翻滚着,盘旋着,
他是喜欢我的。
即便还没有等到告白,我也寻得了答案。
果然还是被人夺舍了,我认识的宋清许是内敛的,含蓄的,不外露情绪的。
可此时身旁饱含着千言万语看着我的人却是张扬的,肆意的。
我两个脸颊滚烫到能煎熟鸡蛋,好在有阳光打掩护才没有那么一目了然。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
和我一样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吗?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开口,为什么现在又如此迫切地想要传达呢?
不过几秒的时间内,我的心中涌出了无数个疑问,可和以往不同的是:
这些疑问不再带着苦涩与辛酸,而是甘甜的,愉悦的。
因为我只要问,他就会告诉我答案。
再也不用猜了。
把只差一句话的暧昧气氛彻底粉碎的是我不经意往地面瞟了一眼的举动。
卧槽!!!
我猛然从宋老师构筑的梦境里惊醒,倒抽一口凉气,短暂被击退的恐惧卷土重来。
再过几十秒,过山车就要行到顶端了。
打肿脸充胖子的我终于不再逞强了,丢盔弃甲,后悔了。
我知道很丢人,哪有人坐个过山车掉眼泪的,还不是被逼的,是作死自己非要尝试的。
但实在太可怕了,我活到今日,第一次直面了靠意志力根本无法抵抗的恐惧。
眼泪在眼眶里“滋溜”打着转,我强忍住啜泣,把绝望,后悔,自责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人,“我后悔了怎么办”
爱情的力量能战胜一切的说辞纯属扯淡,明明连个过山车都战胜不了。
“没事的,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就过去了。”
宋老师安慰的话语已经在“嘶嘶”风声中越来越远,进不到我的耳朵了。
而且,现在能让我心安的根本就不是宋清许的手,是安全杆!
我“嗖”一下把左手抽了回来,再次紧紧抓住了救命稻草,然后五官挤作一团,狰狞地闭上了双眼。
“唐夕,我有话跟你说。”
在距离垂直俯冲只有三秒前,我在绝望的深渊里依稀听到了一声。
“都这时候了,说什么说,等下再说,闭嘴!!”
有话刚才为什么不说?
现在除了“你只是在做梦啦”之外,我什么都不想听。
下一个瞬间,通往地狱的过山车终于在到达后以能把五脏六腑都撕碎的速度向下猛然俯冲。
我仿佛被人死死扼住了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都没办法张嘴。
原来活着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呼啸的烈风如利刃从四面八方袭来,无处躲藏。我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了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嘴都张不开。
天与地不再有差别,生存与毁灭的论题变得苍白。
【让我去死吧!】
我在心中爆发出了无声的嘶吼,夹杂着断肠的后悔和对来生的期盼。
为什么要倔强,为什么要逞强,为什么要头铁。
我一遍遍质问着自己,寻不得答案。
突然,我紧抓着安全杆的左手被一只强有力的手包裹了。
我知道宋老师想告诉我不要害怕,没事的,他在身边,只是爱情的力量,真没有如此强大。
他现在就算表白也无法扫去过山车带来的恐惧哪怕一分一毫。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却仿佛历经了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一直到如今。
过山车稳稳当当停在出发点时我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百岁老人,跌跌撞撞走过了只有悔恨和沧桑的一生。
“好了,结束了。”
宋老师的声音划破了寂的静万古长夜。安全杆从面前缓缓升起,终于结束了。
我还处于半生半死的薛定谔状态,跟提线木偶般被他牵着下了车,回到了地面上。
能够脚踩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是多么的幸福啊。
“还逞强不逞强了?”宋老师看我眼角还挂着没被风干的泪珠,幸灾乐祸地说。
“我都快死了,你竟然还说风凉话你知不知道有多可怕啊”
我后知后觉的泪腺延迟感受到了恐惧,决堤了。
应该没有人相信,现在站在路边捂着嘴泪眼婆娑的大龄女青年不是因为生活苦,也不是因为失恋,是因为坐过山车太害怕了。
“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一边啜泣也没忘记控诉他的恶劣行径。
“是我的问题,我道歉,别哭了。”
宋老师明显有些慌了,拿纸巾递给我的时候竟然不小心弄到了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也是我第一次见他慌乱的神情。
原来宋清许也会因为女孩子的眼泪手无足措啊。
我接过纸巾,小心翼翼想在不弄花眼妆的情况下擦干眼泪,见他没了主意的样子,破涕为笑。
实在是有些可爱。
本来可爱这个词和宋清许是不沾边的,但我这会儿看着他,颇有想跳起来摸摸头的冲动。
“原来你宋清许也有慌神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
上一秒还奔溃的人下一秒就笑得心花怒放,转变之大让宋老师僵住了。
“我活着回来了,说好的金桔柠檬不能抵赖。”
“嗯,不会的,”
宋老师浅笑着点了点头。
我这会儿精神力恢复了,想起来在俯冲前几秒他说有话和我说,问道:“啊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嘛?现在可以说了。”
结果,他竟然一脸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表情,反问说:“有吗?”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怎么都想不到,这都能抵赖,“你耍我??”
“你听错了吧。”宋老师面不改色,继续胡说八道。
我:“我不聋。”
宋老师:“可能是因为害怕产生了幻听。”
我:“我看上去像傻子吗?”
宋老师:“那就不知道了,我反正没说。”
“宋宋清许,你!!!”我气急败坏,说话都打起了结巴。
我今年体检若是出了问题,一定是他气的。
“走吧,现在这个点还能去画个画。”
宋老师无视了气成蒸汽火车头的我,往前走了两步。
见我迟迟没有跟上来只是站在原地微鼓着两个腮帮子,他又往回走了两步,就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没经过允许牵起了我的手笑着问:
“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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