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妃娘娘是整个宫中最得明德帝宠爱的妃子,可景泰宫却出奇得安静。据说是因为宣妃娘娘喜好一个人独处,侍奉的宫人不得传唤都不会入内宫。

    偌大的景泰宫,只有宣妃娘娘一个人。

    看着紧闭的宫门,秦筝和萧瑟对视一眼,一翻身直接从宫墙上翻了进去,“里面有高手。”

    “她是洛青阳的师妹,怎么可能不会武功?”落地之后萧瑟就走到了秦筝前面,“要不然这景泰宫也不会不需要人入内伺候。”

    后妃的宫殿果然如萧瑟之前所说别有一番景致,有覆雪凉亭,有凝冰池塘,有青松红梅,有袅袅沉香。

    只见帘幔如云,一个朦胧的身影正靠在窗边的妆镜前梳头,萧瑟拉住了秦筝的手,刚要开口,里面却先一步传出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没有叫你们,怎么自己进来了?”

    两人立刻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走去。

    飘拂的帘幔被拨开,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绝色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紫衫,长发披散而下,似乎刚刚小憩醒来,浑身上下透露着慵懒之气。

    秦筝看了她一眼,见那女子肤白如玉,一双眸子生得像是玉石般清澈明亮,真的堪称人间倾城绝色,无论是叶若依、司空千落这样清纯明艳的,还是尹落霞、天女蕊那般妩媚成熟的,在这女子面前都要逊色几分。

    她察觉到对方身上沉稳不发的真气,心想这就该是那位宣妃娘娘了,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年轻,难怪明德帝,孤剑仙,还有叶鼎之都对她心心念念,不知道是不是修了什么驻颜术。

    宣妃望向萧瑟和秦筝,微微皱了皱眉,“你是哪家的小道士?怎会出现在内宫中?”

    秦筝摸了摸鼻子,“我今日第一次进宫,特地央了父皇来见宣妃娘娘一面。如果硬要说的话,我是永安王家哒!”

    宣妃微怔,继而淡淡笑了起来,目光转向旁边蓝衣蟒袍的太监,“你跟你父亲,还有母亲都长得很像,永安王殿下。”

    萧瑟没想过自己的身份在宣妃面前能藏住,本也不打算藏,所以才在进门之后便拉住了小道姑的手。

    他叹了口气,行了个礼,“萧瑟见过宣妃娘娘。”

    “萧瑟。”宣妃念了一遍这两个字,“你怎么叫这个名字了?听着怪凄凉的。”

    “好听便叫了。”萧瑟垂眸。

    “既然是得了陛下的旨意,便进来坐坐吧。”宣妃娘娘甩了甩手里的梳子,“这位刚刚称陛下为父皇,想必是最近宫人们经常说起的小王妃了。”

    秦筝乖乖跟在萧瑟身后,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眨了眨,她眼底的清澈和宣妃不同,她是深山里不染尘埃的雪,而宣妃则是精挑细选的无瑕美玉,“皇宫里也传遍了呀?我这么有名的?”

    宣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听到她的话微微一笑,“和永安王沾边的人或事,总是避免不了让人谈论一二。”

    萧瑟捏了捏小道姑的掌心,带着她进了宫殿大门,宣妃就坐在妆镜前继续梳着她的头发,“殿下如此打扮,怕是小王妃求的恩典里没有包括殿下吧,皇子擅闯后宫,可是重罪。”

    秦筝打量着四周华美的装饰,觉得眼底应接不暇,又觉得这里少了点生气,听到宣妃这么说,她微微眯了眯眼,“你不可以和父皇说哦。”

    说了下次就偷偷溜进来打你。

    宣妃笑了笑,“小王妃好生单纯。”

    萧瑟心想这可不是单纯,怕是小丫头在背后盘算着怎么揍人,“娘娘勿怪,此次私自前来只是想求娘娘一滴血。”

    宣妃愣了一下,一滴血?

    “为何?”

    “我有一个朋友,他如今中了毒,那毒是因为宣妃娘娘一滴血而起的,也只有宣妃娘娘一滴血能解。”萧瑟垂首答道。

    宣妃想了一下,“之前羽儿也求了本宫一滴血而去,是否与此事有关?本宫的血为何能做毒,又为何能解毒?”

    “老七求的那滴血便是我说的那个毒。至于为何娘娘的血能做毒又能解毒,那是因为,”萧瑟顿了一下,缓缓开口,“被施毒的人,与娘娘身体里流着的,是一样的血。”

    宣妃娘娘身子震了一下,“你朋友的名字是……”

    “天外天前任宗主叶鼎之之子,叶安世。”萧瑟望向宣妃。

    宣妃的神色起了波澜,似乎在刹那间回想起了诸多往事,但到底是在后宫浸淫许久的人,神色的变换只在眨眼之间,她淡淡地说道:“他来了吗?”

    萧瑟眉毛一挑,“娘娘不知道他来了吗?”

    宣妃走到镜子边,看向镜中倒映出的绝色容颜,“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这里了,宫外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也没人说给我听。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秦筝似乎明白为什么这样一座华美的宫殿反而少了生气,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心好像已经死了。

    “关于当年娘娘和叶安世,以及和父皇之间的事情,萧瑟没有资格知道,也并不想知道。但总归还有人记得娘娘,挂念着娘娘,一个人真正死的时候,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想着她的时候。”萧瑟淡淡地说道,“而我这个朋友,想着娘娘,也来找了娘娘。”

    宣妃攥了攥指尖,摇头道:“可我并没有见到他。”

    “或许他还没来得及见到娘娘,就已经陷入了某个陷阱。我那个朋友很聪明,但一个人平时越聪明,遇到真正关心的事情机会变得冲动。他只有一个人,但他的敌人却有很多。”

    宣妃叹了口气,“谁会是他的敌人?”

    “他是我的朋友,是娘娘和叶鼎之的儿子,这两个身份不够他拥有很多敌人吗?”萧瑟反问道。

    殿内一时安静。

    秦筝忽然回头,乖巧的脸色一收,她扯了扯萧瑟的袖子,“好像有人来了,会不会是臭老七?”

    话音刚落,她又想到面前的绝色美人是那个一肚子坏水的臭弟弟的亲娘,她吐了吐舌头,“时间不多啦,叶安世救还是不救,娘娘要是不给,我就自己取血了噢?”

    怎么取?

    他们两人皆是两手空空。

    宣妃看着他们,眼底神色晦暗不清,“你可以试试。”

    秦筝直接勾起桌上的一支发簪朝宣妃刺去,宣妃一转身,手里的梳齿如细针般弹射而出,亦朝两人铺来。

    萧瑟没动,秦筝眨了眨眼,那些细密的梳齿停在了面前一丈远的地方,一声轻哼之后纷纷落地。

    秦筝甩出的发簪却已经到了宣妃面前,紫色的衫裙如同蝶舞,飞速后退的时候掀翻了一扇价值不菲的屏风。

    宣妃止住脚步,掌心传来刺痛,她刚刚抬手挡下发簪的时候被划伤了。垂眸看了眼掌心里的血痕,宣妃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看不出来永安王殿下还找了个武功如此高强的王妃,怪不得敢肆无忌惮地闯入后宫。”

    “救人心切,还望娘娘恕罪。”萧瑟接住了被秦筝的内力带回来的发簪,看着簪尖上的血痕,“多谢娘娘了,萧瑟告辞。”

    他揽住秦筝就往景泰宫外走,宣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若你见到他,让他勿来见我。”

    萧瑟皱了皱眉,“我这个朋友,不像是会听人劝的那种。”

    “那就和他说,我死了。”

    萧瑟无奈地笑道:“他如果真是那么好骗的人……”

    “或许我真的死了。”宣妃打算了萧瑟的话。

    萧瑟收起了笑容,犹豫片刻之答道:“我明白了。”

    两人走出景泰宫的时候,周围的宫道死寂得可怕,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可对面高耸的宫墙上却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穿着紫衣蟒袍,蒙着面,看着天上的云彩,仿佛出了神。

    “坏了。”秦筝小声嘟哝。

    萧瑟的面色凝重,紫衣蟒袍,无疑是五大监的装束,瑾仙不会来拦他,瑾言的体型好认,剩下的便是瑾威、瑾玉,还有大监瑾宣了。

    “不是瑾威和瑾玉。”秦筝晃了晃脑袋上的发冠,藏在袖摆中的手指微微用力,“他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大监瑾宣公公和国师齐天尘并称为天子驾边两大高手,如非他人冒充,这人应该就是大监瑾宣公公了。

    萧瑟微微抿唇,父皇如今病重,大监不会离开父皇身边,这人到底是不是瑾宣?

    “打么?”秦筝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经并起,她不是兰月侯,不能佩剑入宫,至少明面上不行。

    两把剑全藏在随行的马车里。

    “你看他的意思。”萧瑟看着那个转过来的人影,落叶飞下,如同利刃插在他们的面前。

    秦筝点了点下巴,“他说要杀人。”

    “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宣妃正朝着景泰宫的门口走来。

    此时,又有一人从另一边走出,“母亲。”

    赤王萧羽。

    “我就说这个臭弟弟会冒出来,我直觉很准的。”秦筝嘀咕了一句。

    和萧瑟不同的是,萧羽母妃尚在,且是后宫中最受宠的那个,只要打着看望母妃的名义,他进宫自然畅通无阻。

    “哟,这是哪来的太监,怎么长得那么像六哥?”萧羽笑眯眯地看了过来。

    萧瑟皱了皱眉,“你确定要在这里撕破脸?”

    萧羽冷笑一声,“怎么不装了,这身太监的衣服还真是适合你呢,我的好六哥。”

    “你穿也差不到哪儿去。”萧瑟淡淡地说,明明穿着太监的衣服,与生俱来的贵气却从内里散发出来,一眼瞥过,无比倨傲。

    萧羽自是最看不惯萧瑟的,他冷冷一笑,“六哥无召入宫,已经犯了重罪,想必已经做好准备在朝堂上被御史台弹劾了。”

    “谁说我无召入宫的?”萧瑟漫不经心地呵了一声,“父皇之前就交待让我带你嫂子入宫,我不过是照着父皇的旨意罢了。”

    萧羽好笑地看着他,“今日刚下的旨,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六哥就出现在这里,这是打算骗谁呢?”

    霎时,萧瑟收敛了散漫的神色,“我几时说是今日的旨意了,我说的千金台设宴那日的口谕。”

    随后,他目光冷淡地看着宫墙上的紫衣蟒袍,“何必蒙面呢,瑾宣公公。”

    圣旨未曾明宣,知道圣旨里内容的人不多,明德帝本人,替明德帝拟旨的瑾宣,盖玺印的瑾言,再有就是他和秦筝了。

    瑾言体胖,这人只能是瑾宣。

    萧瑟轻哼了一声,“老七真是好手段,连瑾宣公公都站在你这边。”

    “永安王殿下误会了。”瑾宣揭开蒙面的灰巾,“我只是恰好路过罢了,刚巧遇上了赤王殿下。但赤王殿下所言有理,永安王殿下此刻按理不应该出现在内宫之中。”

    “打么?”秦筝问了第二遍。

    她看着宫墙上还没有动手,却已经放出杀意的瑾宣,再看一脸笑容诡谲的萧羽,最后看向疾步匆匆走到景泰宫门口的宣妃。

    打起来好像会很麻烦,但跑还是可以的。

    “羽儿!”打破这份僵持的是迈出宫门的宣妃,她紧紧地盯着萧羽,“那日你说要去钦天监为我祈福,说灵符之中需有鲜血为祭。我知道这并不是实话,却也依了你,只是没想到你会拿来害自己的兄弟。”

    “我没有兄弟,他不过是母妃的另一个儿子。”萧羽的脸色在听了宣妃的话之后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笑着缓缓伸出手,“我们身体里留的血,是不一样的。”

    宣妃摇头,“既然如此,那你何必害他?”

    “我不害他,他就帮着这些人来害我了。”萧羽的笑容露出了几分残忍,“母妃想要救一个孩子,而害死另一个吗?”

    “你不是这小姑娘的对手。”宣妃垂眸,“让他们走。”

    秦筝诧异地瞥了她一眼,想到萧瑟手里还藏着宣妃的血,顿时理解了,宣妃是想救小和尚的!

    “我自然不是小嫂子的对手,但大监可未必。”萧羽懒洋洋地耸了耸肩,“大监可得把擅闯后宫的六哥带到父皇和朝臣面前好好惩治一番呢。”

    萧瑟动了。

    他转身就跑,踏云乘风步运到极致,蓝色的身影就像一阵风,倏地飘没了影。

    瑾宣也动了,他伸出一手,手上闪着银光,他戴着一个银制手套,上面的指甲尖锐锋利,闪着幽冷的光。

    但他一动,雪白的道袍就挡在他的面前,那小王妃笑眯眯地说道:“公公不应该侍奉在父皇身边吗,我前脚刚从太安殿离开,兰月侯还在觐见呢,公公后脚就和臭老七串通一气来堵门,我记得他们说这叫什么来着……”

    “哦,结党营私。”小姑娘一拳轻轻敲在自己的掌心,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天真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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